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好不容易到達山洞裏, 南漓岸喝到水回了半管血,雖然沒有徹底恢複元氣,但已經能說話了。
他大口喘着氣說:“哎呀媽啊,我從來沒離死亡這麽近過, 我已經想好要立什麽遺囑了, 但是我發現我老婆沒娶, 孩子沒生,連遺産都沒有,回顧了一下我這潦草了一生,甚至不需要走馬燈。”
南筱就知道南漓岸的沙雕屬性是一種天賦和才能。
就算南漓岸起號失敗沒能當成網紅, 去參加脫口秀綜藝未嘗不是一條路。
人生的容錯率很大的, 三不知什麽時候就遇到了特別的機遇, 恰好撞見了老天爺給開的那扇窗。
南筱看着南漓岸滿頭大汗、面部扭曲,忽然想起了這孩子當初來投奔她的樣子。
他們這代男孩子要比上一代脆弱多了,南漓岸就是典型代表, 委屈巴巴地哭着鼻子,一臉絕望。
他說:“姐, 我面試了好多好多家公司,他們都明知道我是應屆畢業生, 還問我有沒有工作經驗。我說沒有,他們問我一個月三千塊能不能幹。我就是個畜生也要吃喝拉撒睡,三千塊錢我能幹什麽呢?我辛辛苦苦上了十幾年學,上了所全村人都引以為傲的大學, 我聽老師的教誨和過來人的勸告, 把能考的證都考了, 就值三千塊錢?我還是回家養豬算了。”
南筱沒有辦法不共情。
她剛畢業的時候也吃了好多苦頭。
那時候她已經得罪了孔笙風,進了一家大公司的三面, 在最後一個環節中被刷下來,連學歷不如她,表現也不如她的同學都得到了試崗的機會,她被淘汰了。
她心高氣傲,覺得很荒謬,天天在那家公司樓下堵那個面試官,想要讨一個公道。
最後那個面試官被她纏得不行,不知道是看她可憐還是嫌她太煩,告訴她,是因為孔笙風是他們老板的貴賓。
本來可以在第一輪面試就讓她回去,但是孔笙風要求一定要在最後一輪,她投入了百分之百的心血和精力後再拒絕,最大限度地給予她心理上的淩遲。
彼時的孔笙風風頭無兩,權勢滔天,觊觎她的身體未遂,于是想方設法挫她的銳氣。
她去哪家公司應聘,就在哪碰壁。
孔笙風想像訓犬一樣,馴養她,打破她,讓她懷念起他對她的小恩小惠,及時妥協,乖乖來到他的身邊搖尾乞憐。
然後他就會像對待寵物一樣,心情好就逗逗她,喂點吃食,不高興就冷落她,貶低她的價值。
她早已預料到結局,偏不讓孔笙風如意。
她沒有被孔笙風逼得逃跑,而是锲而不舍,踏破鐵鞋,終于尋到了一線生機。
程老爺子施恩于她,讓她有了和孔笙風抗衡的底氣,同時也讓程家進入了孔笙風的視野裏。
程家枝繁葉茂,業大根深,孔笙風一時不敢招惹,她才終于松了口氣。
當時孔笙風忌憚程家的威勢,不知道他這次卷土重來,不知道會不會生出不軌之心。
南筱一邊喝水一邊神游天外,回過神時覺得自己想的實在是太遠了。
可下一秒,她腦海中電光石火間閃過一個念頭。
之前黃索林出現的契機是不是太巧了?
這個人失蹤好久了,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正好在她參加晚宴見過孔笙風以後出現了。
當時她就覺得黃索林專門來讨打不對勁,背後必然有人指使。
現在想想,所有線索竟然能嚴絲合縫地圍成一個完整的圓……不由令人脊背發冷。
南筱的倦意一下被這一想法沖散了,她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忘記了自己手裏正拿着礦泉水瓶。
瓶子墜落在遞上,剩下的半瓶水流進了岩石的縫隙裏。
“怎麽了姐?”南漓岸發現了不對勁,呆愣地望着她。
程非渝見狀一個箭步沖上去,攙扶着南筱緊張地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要不後面的路別走了,直接下去?”
這話是南漓岸剛才一直想說卻沒說出口的,一路上那麽艱險,堪稱驚心動魄,他魂都被吓沒了。
但他上來前就認真觀察過,沒有一個來體驗的游客是緊急迫降的,也不知道商家究竟有沒有留退路,退路又在哪裏。
所有人都沿着既定的标準線路在朝前走,沒有人後退。
程非渝明顯是關心則亂了,失了方寸。
南漓岸看着程非渝着急的樣子撇了撇嘴。
他也好想被人這麽知冷知熱地問一句啊。
他這次回來,趁着南筱和程非渝喝下午茶,回家探望了一下雙親,結果幫家裏幹了一下午農活不說,生火煮飯的任務也落在了他身上。
完了,他尊敬的母親還深情地摸着他的臉頰說了一句:“在外面別吃太撐了,暴飲暴食對胰髒不好,你看看你,比上次回來胖了一圈了,晚上別吃宵夜,那東西最不健康了。”
是親媽。
還是關心他的。
就是說出來的話怎麽聽怎麽不中聽。
哪像程非渝對南筱說的話,簡直不講道理,一味偏心。
南筱緩過來擺了擺手,對程非渝說:“沒事,就是走神了。”
南漓岸神經大條,不假思索地說:“姐,你有心事啊。”
他只是在玩梗,南筱卻是真的有難解的心事。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麽大概率将有一場沒有硝煙的鏖戰即将發生。
孔笙風是真的難纏,像塊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以後甩都甩不掉。
眼下是在山崖上,失神能要人命。
南筱壓下了這樁心事,對程非渝說:“真的是閑下來就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等會開始爬了,我就只有精力盯着腳下了。別擔心,我可以。”
程非渝半信半疑地端詳了她片刻,說道:“心裏別裝那麽多事。除了生死,別的都不是大事兒。”
換作以前的程非渝,肯定要吐槽她“眼珠子一轉就在算計了”。
可他現在動了情,只會心疼她勞心費力。
除了今天的行程是他臨時起意安排的,在陽朔的大小事宜都是南筱在操辦,她想的多無可厚非。
他只恨自己無能,不能為她分憂,讓她這樣殚精竭慮。
他露出了一絲愧疚的神色,被南筱捕捉到了。
其實如果真的是孔笙風正在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那麽程家就是被她這個受害者牽連的,同t樣無辜。
她最好是說出來,和程非渝一起面對。
他理應享有知情權。
但是這件事還沒落實清楚,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她還不确定黃索林的出現和孔笙風有沒有實質性的關聯,以及孔笙風只是惡劣地想挑釁她一下,還是有更大的圖謀。
在沒弄清這些之前,她不敢聲張。
人的想象力大多時候是超出現實的,興許只是她自己吓唬自己。
沒必要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引起不必要的混亂。
她是沉着冷靜的,沒譜的事她不會急于下定論,也不會急于傳播。
她輕輕“嗯”了一聲,明知故問,調戲起程非渝來:“這麽關心我?”
程非渝把臉偏向一邊,哪怕洞裏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膚色,他還是下意識逃避。
他是很不擅長表達感情的一個人。
很多追人的技巧他都是跟廣大網友學的。
很不巧,他抄的答案沒對上南筱這張考卷,還為此鬧出了烏龍事件。
之前他也不在乎南筱怎麽看他,只要他做了丈夫該做的事,盡到了他的義務,問心無愧,也就足夠了。
那時他對婚姻的态度僅僅是出于責任感。
現在不一樣了,他越來越喜歡南筱,覺得這個女人非他莫屬,怎麽也離不開她。
他對南筱的需要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都說先愛上的人會輸。
他在這樁婚姻裏,已然落入了下風。
良久程非渝都沒有說話,直到一旁的南漓岸尴尬地咳了咳,才打破無聲的寂靜。
他休息好了,可以繼續往前走了,但是他一點兒也不想再夾在他們兩個中間棒打鴛鴦。
他一向懂事,這時候也非常識時務。
“那個……既然我姐有心事,我就勉為其難走在最前面探路吧。哥,路太窄我回頭費勁,看不見後面,你照顧好我姐啊。”
他說的這些話完全是多餘的,用不着他囑咐,程非渝也會把南筱捧在手心裏護着的。
但是他把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以後,現場的氣氛就變得異常微妙了。
暧昧,旖旎,缱绻。
當事人臉都在漆黑的洞穴裏微微泛紅。
半晌,程非渝倏然催促道:“不是說你在前面嗎?愣着做什麽,開路。”
南漓岸呆呆回了聲“哦”,重新把身上的護具固定好,顫顫巍巍地探出腳,攀出了洞穴外。
程非渝也幫南筱檢查了一下護具是否系牢。
南筱本想說她自己來就好,可又覺得程非渝順手幫她弄好只是順其自然。
他們的身體在靠近,心也在聚攏。
不知不覺間,已經近乎沒有了距離。
再次出發前,程非渝用還算幹燥的袖子替南筱擦了擦鼻翼和額角上的汗。
富有磁性的嗓音近在咫尺。
“背後就放心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