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比試

六比試

竺晨風轉過頭去看,便見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子站在門口,目瞪口呆。

“誰?!誰動廚房了?!”那女孩子表情驚恐地環視一周,先是跑到了大竈前,看到剩下的半鍋疙瘩湯,又去置物架上一一檢查,發現西紅柿、雞蛋、蔥姜、青菜都被動過,驚恐程度持續升級。

當她看見架子上挂着的豬肉被挖掉一塊的時候,簡直到了魂飛魄散的地步,聲音顫抖:“誰幹的?”

周管事見她這副雞飛狗跳不淡定的模樣,沉下臉訓斥:“金玉露!大呼小叫的幹什麽?你剛才幹什麽去了?後廚進了外人都不知道!”

這個叫金玉露的姑娘已經慌得六神無主,哆哆嗦嗦地說:“周管事,您不知道,姜三哥最煩別人動他東西,現在弄成這樣,我怕他知道後會、會……”

“他能把你怎麽樣?還能趕你走不成?”周管事冷聲道,“這社學還是我說了算!”

竺晨風默默看着這一切,心道,擅動別人東西的确不對,但這并不是那什麽姜頭兒自己的私人廚房,他自己誤了工,憑什麽不讓別人做飯,難道整個社學要跟着一起餓肚子?

這人不僅失職,還這麽霸道,真是不可理喻!

“金姑娘,廚房是我動的,你放心,這個責任我來擔。”她主動道。

金玉露轉頭看向她,臉上還挂着驚慌之色,上下打量:“你?你是誰?”

“我叫竺晨風,是來應征廚娘的。”竺晨風面帶微笑地回答。

這時,伴着傲慢的反問,又有一人走進了廚房:“我怎麽沒聽說咱們要招人啊?!”

此人看上去三十多歲,五大三粗,一臉絡腮胡也擋不住那倨傲的神情,正是社學的廚子姜老三。

他睥睨着竺晨風,滿臉不屑,看了看廚房被動過的痕跡,頓時變得兇神惡煞:“這是你幹的?!”

竺晨風不欲和他争吵,氣定神閑地看着他:“我會收拾幹淨的。”

見她沒被自己吓着,姜老三有些惱羞成怒:“收拾幹淨?!我的東西誰讓你随便動的?還用了這麽多料,賠錢!”

竺晨風便不再跟他對峙,轉而笑盈盈地看着周管事:“管事,咱們這兒的食材都是給社學的師生們做飯用的吧,我只是給孩子們做了碗疙瘩湯,自己一口都沒吃,這也要我賠錢?”

先前金玉露對姜老三的忌憚大過于自己,周管事已經不爽了,又見姜老三在自己面前擺譜,臉上表情更是微妙,但他并沒有發火,而是溫聲道:“老三,今日你誤工,本就不對,大家都餓得厲害,年齡大的都能忍,這幾個小的怕是忍不了,幸好這位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孩子們餓出個好歹來,我們如何向他們父母交代?”

見姜老三張嘴又要說什麽,周管事做了個阻止的手勢,繼續道:“當然,你誤工可能另有原因,看在你平日辛苦的份上,我不會追究,但既然你忙不過來,那後廚多雇一個人手,也是應該的。”

竺晨風聽後,心頭一塊大石落地。

這姜老三不懂人情世故,在外人面前居然不給管事面子,這才給了自己機會!

一聽周管事的話,幾個萌娃也高興地歡呼起來:

“太好喽!姐姐能留下來了!”

“以後我們有好吃的了!”

“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姜老三當然不樂意,叉着腰,橫眉豎眼地說:“不成!這後廚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不知這人能在後廚這麽張揚跋扈,是不是跟哪個管理者有親戚關系,是以這周管事明顯不爽,但還要給對方留有餘地。

竺晨風狗腿地想,既然想要這裏的工作,那就得替領導分憂不是?!

于是她搶過話頭,仍是一副笑模樣:“那行,咱們競争上崗呗!”

這樣一來,姜老三這麽強勢的性格肯定會迎戰,輸了也不好意思到處說,贏了……那是不可能的!

連小孩子都吐槽他做飯不好吃,怎麽可能贏過自己?!

竺晨風胸有成竹。

眼前三個人顯然沒明白什麽叫“競争上崗”,還在疑惑地面面相觑。

顯然是讀書人善于融會貫通,不等竺晨風解釋,周管事反應過來:“姑娘是說要跟老三比試?”

“對,既然他不容我,我又想要這份活兒,不如主動争取。”竺晨風道,“以半個時辰為限,就用廚房裏現有的食材,誰做出來的菜種類又多又好吃,誰就贏。”

她走近姜老三一步,仰頭笑着看他:“姜三哥,敢迎戰嗎?”

姜老三:“……”

若是換了聰明人,絕不會因小失大,定然會找各種借口不比,将她趕出去以絕後患,但他這種性格最容不得激将法,當即便道:“比!老子還怕你個小丫頭片子?!”

竺晨風又恭恭敬敬請示周管事:“管事先生,一切由您做主。”

“比吧比吧!我們又有好吃的啦!”謝福丹蹦蹦跳跳,拍手叫好。

尹玉寶眨巴眨巴萌萌噠的大眼睛:“好耶好耶!”

就連金玉露也露出了滿懷期待的表情,被姜老三狠狠一瞪,又趕緊低下了頭。

周管事得到了充分尊重,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不少,他沉吟片刻,背過手去,點頭道:“好,那就這麽定了。”

此刻已經到了巳時正,再過一個多時辰就要吃午飯,他決定給兩人半個時辰的準備時間,做出來的飯菜正好可以解決社學上下一幹人等的吃飯問題。

竺晨風對于周管事的決定欣然接受,這一個小時裏,她只是在整個廚房四下走動,仔細觀察這裏的構造、各個架子上所存儲的食材,并沒有把自己要用東西先撿出來,免得給姜老三“透題”。

姜老三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幾乎要殺人。

竺晨風不經意地迎上這眼神,也只是和藹地沖他笑笑,轉身繼續自己的事情。

一拳打到棉花裏這種事最氣人了,既然這姜老三這麽不淡定,那自然要搞他心态。

經過一番“巡視”,竺晨風心中竊喜,別看這社學廚房不算起眼,存的材料倒是頗為豐富,南北幹貨一應俱全,而且因着天冷,食材易保存,除了新鮮豬肉外,還有些整雞,應該都是昨天買回來的。

這樣就好辦多了。

姜老三見她遲遲不動手,決定先下手為強,拿起架子上那挂豬肉就要走。

竺晨風立刻攔住他:“姜三哥,您不會是想吃獨食吧?既然公平對決,食材也應該是一人一半。”

“憑什麽!比試全憑本事,你沒搶到,那是你活該!”姜老三橫眉豎眼地說。

竺晨風立刻向周管事投去求救的目光。

被可憐柔弱又無助的小姑娘看上這麽一眼,周管事哪扛得住,自然要主持公道,他幹咳一聲,對姜老三說:“老三,別這麽霸道。”

幾個孩子也開始叽叽喳喳地助威:

“就是啊,那麽大個男人,欺負一個姐姐,羞羞!”

“姜頭兒你也用不了那麽大一塊豬肉呀,別浪費了!”

“我想吃姐姐做的肉……”

姜老三沖他們瞪圓了眼睛:“吃飽了還不去上課,小心被先生責罰!”

謝福丹才不怕他,擺擺手說:“上午都快過去了,去也沒用。”

姜老三态度依舊蠻橫,但還是把豬肉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分成了兩半,把被竺晨風挖掉一塊肥油的那半給了她。

竺晨風微笑着接過,很有禮貌地說:“謝謝姜三哥。”

時間差不多快t到了,社學裏上午的課程也都結束了,周管事把其他人都叫了過來,後廚院子裏很快擠滿了人。

通過金玉露快人快語的介紹,竺晨風大概了解到,蓬雲縣這社學目前有二十一個學生,按照六到八歲、九到十一歲和十二到十五分為勸學、琢玉和育秀三個班,其中勸學班人數最多,有十二人,琢玉班六人,育秀班只有五人,校服分別是深紅、牙白和深綠色。

顯然勸學班的家長是把這裏當成托兒所,而随着年齡的增長,若有父母覺得孩子不是讀書的材料,自然也就不願送他們來念書,還不如在家幫忙幹活。

除了好奇的學生外,還有幾位夫子,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一位名叫李寞的年輕女夫子,她二十出頭,身着和其他夫子一樣的藍色長袍,長發挽成發髻,以布帶束起,表情淡漠,不與旁人交談,清冷地負手站在別處,只對一些勸學班的孩子輕輕點頭微笑。

據說,此刻站在人群最前邊的李夫子,便是李寞的父親,此人看上去五十多歲,須發花白,身材幹瘦,鼻梁上架着一副圓框叆叇,也就是古代眼鏡,看起來精神矍铄。

“什麽時候開始比試啊?”他推了推臉上的眼鏡,饒有興趣地問道。

周管事看人差不多到齊了,便道:“這就開始吧!”

觀戰的人把廚房的門口和窗口擠得水洩不通,準确地讓出了裏邊的場地,廚房裏除了兩個要比試的人,還有金玉露穿梭其中。

她本就是後廚的雜役,燒火、打雜什麽都幹,就由她負責看管兩位選手的爐竈。

既然是限時比賽,那麽使用爐竈的數量便沒有做限制,能用幾口用幾口,全看各人本事。

姜老三搶時間、搶幫手,一個人占了三口竈,竺晨風并不貪多,只用兩口,包括先前并沒有完全熄滅的那口。

比賽正式開始。

竺晨風的第一道菜是鹹肉豆腐湯。

她從置物架上搜羅到了一塊成色着實不錯的鹹肉,切成薄片,再備好蒜片,等鍋裏的油燒熱後,下入蒜片、鹹肉和海米炒香,這一步就是用來吊湯提鮮的。

等到鹹肉上的肥肉被炒到半透明,火候就差不多了,倒入事先燒開的水,不一會兒湯就冒了泡,這個時候把豆腐掰碎丢進去煮。

倒也不是她偷懶不切,而是老豆腐掰碎之後,凹凸不平的截面更容易吸收湯汁入味兒,反正只是家常便飯,自然以味道為主,沒必要太糾結造型。

俗話說,千滾豆腐萬滾魚,鍋裏的豆腐讓它咕嘟去,竺晨風開始準備第二道菜,農家一碗香。

之前姜老三分給她的那塊豬肉大部分都是肥肉,瘦肉只有一小點,她便将部分肥肉切成片,再取了更少一點瘦肉切片備用。

第二口竈燒熱之後,不用倒油,先下切成段的螺絲椒,用鍋的熱氣去除辣椒的水汽,等表面煎出虎皮色後盛出鍋,倒涼油,打進四顆雞蛋煎熟。

這會兒整個廚房飄香,擠在門口的小孩兒們是真·饞哭了,一個個不停吞咽口水。

“好香啊,剛吃飽怎麽又餓了?”

“你就是饞貓!”

“淨說我,難道你不饞?”

姜老三和竺晨風隔了一道竈臺,心中十分郁悶,他自己手也不慢,但風頭都被對方搶去了,這讓他怎麽甘心?不由轉頭看過去,向她投去了怨恨的目光。

竺晨風顧不上和他對視,但能感覺到“如芒在背”,多年人生經驗告訴她,與對方隔開距離是最正确的選擇,避免被人背後下黑手。

想陷害我,那可沒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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