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眼裏是他未曾察覺的溫柔
眼裏是他未曾察覺的溫柔
五個人擠在吧臺前,看老板現做現賣。
楚星點了一份茶泡飯,米飯上面點綴一個紫蘇梅,還沒等他下筷子,陳伯璋就給搶走了。他側頭瞥了一眼陳伯璋,決定繼續以寬宏大量的心胸接納失戀的男人。
Arrows突然夾了一塊天婦羅放到陳伯璋盤子裏:“陳總,你必須嘗嘗,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天婦羅。”又不動聲色地分給書钰一塊。陳伯璋哪能不知道Arrows什麽心思,他笑着道:“明城愛吃。”轉手夾給趙明城,對方欣然夾起,咔嚓咔嚓吃掉。
陳伯璋其實不餓,吃完面推紙糊的推拉門,站在路邊抽煙。這是一條居民區後巷,有很多酒吧和小吃店,一個個迷你霓虹燈招牌錯落有致。抽到一半時咯吱咯吱的門又響了,Arrows從屋裏出來,在兜裏掏出根煙。
他朝陳伯璋笑着道:“老板,借個火。”
也不等陳伯璋掏出火機,直接臉湊過去,他特有的甜酒信息素撲面而來,兩支煙頭短暫觸碰,陳伯璋随即後退,向屋裏看了一眼,透過狹長的門縫,楚星正側臉跟書钰說話,昏黃的燈泡給他鍍上一層融化的蜜糖色,睫毛根根裹着濕潤的光。
Arrows看向不遠處,伸手一點:“陳總,你還記得那間酒吧嗎?”
陳伯璋當然記得,但他回了句:“什麽酒吧?”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抱歉,并不是抱怨,只是我對我來說是重要的回憶。”Arrows自嘲地笑了,“一年前,BEAST還是地下樂隊,就在那間酒吧駐場。做為全隊唯一一個Omega,經常被喝醉的Alpha騷擾……”
陳伯璋那天坐第一排,是跟自家制作人去評估BEAST值不值得簽約,正巧遇上一個發情的Alpha沖上臺,沖着Arrows的脖子咬上去。陳伯璋自然不能讓快到手的搖錢樹黃了,箭步上前,一拳把人撂倒。
“……我很想紅,來報答您。”Arrows殷紅的嘴唇吹出一口白煙。
BEAST總共五人,除了Arrows都是都是Alpha,個個顏值很高,說實在的,陳伯璋認為他們才華一般,但可塑性強,請專業的音樂團隊訓練包裝一下,保不準就能爆火。
只是才訓練一年,Arrows這就沉不住心,還是太年輕。
陳伯璋道:“有野心是好事,但不要選錯方向。”
Arrows臉色一白:“我知道這個圈子很亂,但從那天起,您對我來說就是不一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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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璋全當聽不明白,向巷子深處走了兩步,煙頭扔進垃圾桶。Arrows緊跟在他身後,拽住他襯衫袖口:“我是真心的。”
原先設計的一個賣點是Arrows和隊內其他成員組CP,這下好了,陳伯璋面色冷淡,不容回絕地擡手,抽出袖口:“我沒有和男性上床的愛好,好好訓練,公司下半年重點項目就是你們。”
說完拂起門簾,俯身進屋。
恰巧楚星剛從老板那裏重要了一顆紫蘇梅,珍惜地放在吃了一半的米飯中央,見陳伯璋進來,他迅速夾起來送到嘴邊,就收到了陳伯璋的死亡凝視。
不是吧?還要搶?
楚星糾結地試探:“你還想吃?”
着重強調了“還”。
陳伯璋徒手捏起來扔進嘴裏,後槽牙咬得跟吃生肉一樣。
笨蛋狐貍!火燒你家了還惦記着碗裏的紫蘇梅,要不是我潔身自好,你都沒地方哭!
楚星抿了一下嘴,不開心。
趙明城饒有興味地問:“Arrows呢?”
陳伯璋解開一粒襯衫扣:“該你上場了,去吧海王,高手對決。”
他是不相信Arrows剛剛的表白,這個人物質欲望強烈,當初在酒吧唱歌時就一直若有如無地釋放甜酒信息素,相當于擦邊軟色情,碰上自制力低的Alpha發情,發生那種意外算是意料之中。
還是Beta安全,不會釋放信息素,開群體勾引技能,只能靠着些不入流的雕蟲小技來搔首弄姿,陳伯璋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楚星,不上進的懶惰笨蛋狐貍精!
還嘴饞,哼哼。
第二天,恒辰娛樂食堂開始供應小零食,各種酸溜溜的梅子,巧得是就有紫蘇梅。
午休時,秘書很自覺把楚星薅上樓,今日午飯是花膠雞湯。
陳伯璋指揮他端茶倒水,折騰夠了才說:“我跟書钰的心理醫生談過,他認為書钰心理狀态好很多了。”
楚星放下湯勺:“你要辭退我嗎?”
“……不是,醫生建議你繼續陪着她,而且,我的計劃裏,你必須留下。”陳伯璋沉着臉,手肘支在膝蓋上,“下次孕檢要做唐篩,我會安排人查出這是個壞掉的細胞,”
“假如書钰精神狀态恢複差不多了,她決定留下小孩,你這不是在違背她的意願嗎?”楚星倒在書房的軟塌上。
“她要是精神正常,就會認出你不是楚陽。”
楚星抿嘴,确實也是。
孕檢那天,書钰坐在後排,上來開始念叨她想的名字:“我們家這一輩的傳統是名字要跟玉有關,寶寶這一代輪到木字旁了,陽陽,你們家起名都必須兩個字嗎?”
楚星搖搖頭:“只是我們那一批小孩都是兩個字。”
“那就叫楚柳,小名叫依依~”
坐在前頭的陳伯璋忍不住插嘴:“太難聽了。”
“你懂什麽?我跟陽陽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學校外面的大柳樹下。”
楚星道:“沒有必要姓楚,也可以跟你姓陳。”
“才不,”書钰搖頭,“姓楚好聽,啊!楚字本身就包含木!”
她握拳捶了一下掌心:“我思路一下打開了!”
上午檢查完,下午醫生一個電話把他們又叫了回去,跟陳伯璋安排的一樣。
書钰坐在醫生辦公室,已經察覺出氣氛不對。
醫生拿出一沓化驗單,跟她詳細解釋了每一個數值,說了一堆學術名詞。楚星想了一下,第一次主動握住書钰的手,冰涼。
“什麽是21三體綜合征風險值為1:4?”書钰重複了醫生的話。
“這個數值臨界點為1:270,檢測結果大于這個數的話,就是高風險。”
書钰用一種想從醫生那裏獲得肯定回答的語氣:“可是4比270 小很多呀。”
楚星輕聲給她解釋:“這是分母。”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下周,你過來做一個羊水穿刺,準确率比抽血高。這是一個唐氏兒,為了寶寶的成長,我們一般都建議流掉。”
書钰把手從楚星那裏抽回來,捏着薄薄的紙條,很快,那個清晰的1:4被淚水打濕。陳伯璋站在她身後,想拍她顫抖的肩膀,手又收回來。說到底,是他一手安排如今的場面。
書钰擦掉眼淚:“是不是因為孕期,寶寶的爸爸沒有釋放足夠多的信息素?”
“跟這個無關,”醫生看了一眼陳伯璋,“恰恰相反,父親過多的信息素釋放反而會影響母親的激素調節,所以前期的Alpha父親要服用抑制劑降低自己的信息素水平。你有在服用嗎?”
楚星點頭:“有的。”
“嗯,如果母親流産,身體比較虛弱,此時就需要接受大量信息素安撫。”醫生撕下藥單遞給楚星,“這是促進信息素排放的,這個藥見效需要一周,以防萬一,你最好現在就開始吃,但注意不要同房。”
楚星接過。
回去的路上氣氛沉悶,陳伯璋一言不發地開車,書钰緊貼着車門,扭頭看向外面。回到家,書钰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裏,連楚星都不讓進。
陳伯璋則鑽進自己的書房,晚飯是楚星一個人吃的。等陳伯璋出來的時候,他遞給楚星一張紙條:“去念給她聽。”
楚星走到院子裏,站在凳子上,隔着床頭的窗戶,就着漏出來那點光,輕輕念:“我希望你能無憂無慮的過一生,不受饑寒交迫,免遭愛恨別離,不知人間疾苦,所有的結局都是得償所願,所有的願望都是心想事成。”
“假使有半點不如意,我也想代你承受,可命運并不會高擡貴手,當苦難真的來臨時,唯有自己渡自己。”
“親愛的書钰寶貝,我會一直陪着你。”
他的語氣平直無波瀾,卻有極強的穿透力,書钰在屋裏,清清楚楚聽到他那冷清的聲音。錦衾沁着山裏的寒氣,她窩在床角,手中緊緊攥着一件白色衣物,臉深埋進去,企圖汲取殘存的幾縷信息素。
楚星仔細地把小紙條收好,這是陳伯璋替他寫的詞,亦是他自己的內心。他坐在臺階上,擡頭看到漫天的星星,不久之後,他也會成為天上的一顆,還好活着的時候不孤單,有哥哥的陪伴,楚陽是那種即使半夜跑出去開房,早晨也一定趕回來給他做早飯的人。順帶捎走他賺的獎學金。他是有瑕疵的哥哥,可對楚星的愛也是真的。
這大概就是親人。
陳伯璋給書钰先請了一周的假,書钰一直呆在自己屋裏,倒是端進去的東西都吃了,陳伯璋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麽樣,能吃下飯就好。
眼下還有一個問題必須解決,書钰流産後,肯定需要大量的信息素撫慰,楚陽不見蹤跡,只能使用昂貴的人工合成藥劑,好消息是,AO只能以曾經聞過的味道來合成信息素。
“所以,楚陽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他提過嗎?”
“嗯,”楚星很肯定,“他說過,一模一樣,是我們小時候房間的味道,窗外有課大槐樹,被子曬過之後睡起來暖暖洋洋的,‘充滿安全感的味道’。”
“這個很難捕捉。”陳伯璋拎出一套專業的收集設備,戴在自己手腕上,“我如果感受到,它會記錄下來”
“你睡一晚上就知道了。”楚星看了一眼手機,“今天是周五,張院長有空,我跟她一聲,中午她肯定要提前曬好被子,去嗎?”
“什麽院長?”
“啊,你還不知道嗎?”楚星漂亮的瑞鳳眼轉向他,眼波一橫。
陳伯璋心下一緊:“知道什麽?”
楚星平靜地看着他說:“我和楚陽是孤兒。”
有什麽東西扼住陳伯璋的喉嚨,他腦海裏閃過曾經口不擇言地質問楚星,他父母是怎麽教出楚陽這樣的人渣。
楚星當時是怎麽回應的?是了,還是眼前這樣平靜的神情
“抱歉、。”他只能幹巴巴地補上遲來的道歉。
楚星看向他:“嗯,我一直奇怪大家聽到這件事的反應,又不是你們造成的。”
他已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對世人的憐憫和同情只覺奇怪,旁人眼裏悲慘的身世,楚星卻不痛不癢。陳伯璋從他眼裏沒有看到絲毫痛苦,就像一尊無悲無喜的佛像,視苦難為尋常。
“一起去嗎?”楚星站起來,裙子上是繁瑣的蝴蝶結。“我去換件衣服。”
陳伯璋站在他身後,替他解開背後的系帶。楚星的頭發長了一些,烏黑的碎發貼着冷白的脖子。
在無人看到的角落,陳伯璋隔空撫摸眼前人的發尾,眼裏是他未曾察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