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動
心動
“看不見我, 看不見我!”
某女碎碎念了兩聲後,正準備扭身往回跑,就發現林沐不見了, 這是釣魚執法, 還是有意放她生路?
用她智商還算正常的腦袋瓜想了想, 就她這小體格子,林沐一個人能打她八個,如果想要抓她, 根本沒有必要跟她玩心眼兒,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想放她一馬。
她雙手合十把滿天神佛感謝了一個遍, 然後再念了一遍,“林沐真是個大好人。”
一邊碎碎念,一邊倒騰着兩條長度适中的腿跑得飛快。
而在她跑遠一段距離後,林沐從拐角出來, 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搖頭:“就這老鼠膽兒還敢做黑市生意。”
其實他放走沈夢瑾并不算違反紀律, 黑市是整個古城市公開的秘密。
只要不賣違禁品,不走私, 只賣點生活用品, 大家也都睜只眼閉只眼, 他們這次來也不是抓倒賣生活用品的人的,而是抓一個走私犯兼人販子。
沈夢瑾本來就在可抓可不抓的範圍內,放走也不算違反紀律。
“別跑!”
遠處傳來同事的大喊, 他趕緊掏出配.槍嚴陣以待,堵住路口不讓罪犯逃脫。
而其他的同事也往這邊聚攏, 幾方圍堵,罪犯手裏又沒有武器, 最後束手就擒。
沈夢瑾可不會清楚這些,她背着二十斤的東西,一溜跑出三百多米的距離便跑不動了,扶着路邊一棵光溜溜的梧桐樹大喘氣。
“呼呼呼——”
那喘氣聲都快趕上風箱了,而等她喘勻了氣兒後,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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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來了這個年代後,她每天的運動量都不小,但今天卻是快超過身體負荷極限了。
結果她的狼狽遇到了好心人,一個中年男同志走她身邊,關心地問:“同志,你還好嗎?”
沈夢瑾擺手,“我沒事兒,我就是坐地上歇會兒。”
她邊說邊趕緊從地上起來,因為背上背着東西,再加上腿軟,掙紮了幾下都沒能站起來。
中年男人好心伸出手扶她,她卻扶着身的樹站了起來。
現在天蒙蒙黑,雖然路上有行人,但她一個年輕姑娘獨自在外,還是保持警惕心為好。
雖然這位大哥穿着呢子料的中山裝,提着公文包,還戴着眼鏡,一副知識份子的打扮,看着不像歹人。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發生一次意外,那麽就是一生的陰影。
而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好心,還是伸出手扶住了她,并且面帶關心地問:“同志,你的臉色不大好,我送你去醫院吧。”
沈夢瑾搖了搖頭,“謝謝不用,我真沒事兒。”
中年男人又道:“同志,你放心,我是鋼鐵廠的職工,我不是壞人。”
沈夢瑾心想壞人大都以好人的模樣騙人的,她的手已經伸手握住了棉猴口袋裏的鉛筆刀,這人要是敢強行帶走她,她不介意見血。
就在這時候,林沐的聲音響起,“小沈,你怎麽在這兒?”
沈夢瑾沒來由地松了口氣,說道:“我過來做市場調查。”
林沐鳳眼裏有了笑意,要不是剛在黑市上見過這丫頭,他都要相信了,真是撒謊不打草稿。
不過他也沒有揭穿她,反而問:“你臉色不好,是身體不舒服嗎?”
沈夢瑾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累的。”
林沐看了眼她背後的筐,說道:“這兒離家還遠着呢,這筐我幫你拿了,下班後我給你送家裏去。”
這裏面可是她去農村換來的,準備在黑市上賣的物資,她敢給公安嗎?
她搖了搖頭,拒絕道:“不用麻煩你了,一會兒我坐公交車回去,不用走路。”
林沐微微一笑,“現在已經沒公交車了。”
沈夢瑾一楞,她這是什麽鬼運氣啊,去黑市碰公安,回家沒了公交車。
腿還有些發軟,這兒到文化巷走路得半個多小時,她現在的情況輕身上路都夠嗆,再背上二十斤的東西,真的能要了她的老命呢。
林沐既然都沒在黑市上抓她,那麽離開黑市這麽遠了,肯定不會再抓她了,她定了定心,臉上立刻浮起了笑容,“那就謝謝林公安了。”
邊說着她邊伸手取下背筐,遞給林沐,林沐伸手接過,笑着道:“不用謝,街坊鄰居本來就該互幫互助。”
沈夢瑾心情放松了,這才發現剛才那個中年男人不見了,她後背驚起一層細毛汗,世界太可怕了。
林沐看到她陡然變換的神色,知道她被吓到了,說道:“以後一個人出門注意點兒。”
沈夢瑾愣愣點頭,“我會注意的。”
看來以後出門光帶鉛筆刀還不保險,還得想另外的辦法,這個年代防狼神器小電棒買不到,她可以提煉辣椒水。
林沐見她蔫巴巴的神色,心突然有些堵,再想到這裏離文化巷還有點遠,天又黑了,一個小姑娘走夜路不安全,他便道:“要不你跟我回局裏,下班後跟我一起回家?”
沈夢瑾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她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去了公安局,萬一被留下咋辦?
林沐見她這麽抗拒,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就這老鼠膽,還學別人做黑市生意,真不知道她咋想的。
她不願意随他去局裏,他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正左右為難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瞄到一個熟人。
他趕緊大聲喊一聲,“木頭叔,等一等。”
木頭叔是個木匠,家雖然不是文化巷的,但在離文化巷不遠的紅旗街,正好能送送沈夢瑾。
木頭叔騎車過來,問:“小林啊,什麽事兒?”
林沐指了指沈夢瑾,拜托道:“這位是我家鄰居沈夢瑾同志,一個人回家不安全,麻煩您順路把她捎帶回家。”
這是小事兒,木頭叔一口答應下來,“成。”
之後林沐就跟沈夢瑾介紹了木頭叔,“木頭叔可是咱們古城市有名的木匠,很多人家做家具都找他呢。”
沈夢瑾趕緊問好,“木頭叔好。”
木頭叔憨厚地笑了笑,“好好好。”
把小姑娘安排妥當了,林沐也得趕緊回派出所了,他師傅今天肯定會審今天抓的那個罪犯,他還想跟他身邊學習呢。
于是又特別叮囑了一句,“我還有事,天黑路滑,你們回家的時候當心點兒。”
木頭叔白他一眼,嫌棄道:“年紀輕輕的,咋這麽啰嗦。”
等林沐離開,木頭叔便道:“小同志,咱們走。”
沈夢瑾點頭,感激道:“木頭叔,真是謝謝您了,要不然我只能走路回去了。”
木頭叔等她坐上了自行車後座,才道:“你說你一個小姑娘,這麽晚了來這邊幹啥?”
沈夢瑾還是那句話,“我是古城市肥皂廠的,廠裏新出了一種洗滌産品,我來這裏做市場調查。”
木頭叔驚訝了,“你這麽小就工作了?接家裏的班嗎?”
沈夢瑾嘆氣,“我媽因為生我難産不能生了,親爹媽看我跟階級仇人一樣,哪裏會讓我接家裏的班,是我自己憑本事找的。”
她是不會忘記任何能夠壞沈家名聲的機會,誰讓主流價值觀就追捧孝道大過天呢。
果然木頭叔嘆口氣,道:“孩子,你爹媽他們好歹生了你,養大了你,以後該孝順還得孝順。”
沈夢瑾憂傷道:“我知道,爹媽養我小,我養爹媽老,等他們不能動彈了,我會承擔起贍養他們的責任的。”
木頭叔這才欣慰一笑,“好孩子,你這麽想就對了,不過以後也別總是在外面說你爹媽的不好,他們也不容易……”
沈夢瑾的心發冷,她忘記了木頭叔也上了年紀,他也很快就需要孩子養活了,自然要維護父母的權益了,她徹底沒有了說話的興致。
但木頭叔談話興致卻濃,巴拉巴拉地說了一通父母養育孩子的辛苦,教育沈夢瑾孝順,而沈夢瑾全程左耳進右耳出,連個“嗯”字都欠奉。
木頭叔也不需要沈夢瑾捧場,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得興致勃勃,等他說了一個段落,接着就問起了另外一件事,“你是靠自己本事進廠,咋進的?你們廠還招人不?”
沈夢瑾搖了搖頭,“我也就是機緣湊巧地做了一種洗滌産品,肥皂廠的廠長看着好,便讓我進了廠。”
不是她願意自賣自誇,而是她經過深思熟慮終于想通了楚越排擠她的原因,楚越他想一個人獨占研發洗衣膏的功勞,洗衣膏在輕工業産品展覽會上得獎的概率大,作為洗衣膏的主要研發者肯定能夠名利雙收。
為了護住自己的權益,她不僅要在廠裏跟楚越鬥,還得在外面給自己造勢。
木頭叔啧啧一聲,“你這孩子沒看出來挺厲害啊。”
沈夢瑾謙虛一笑,“也是學校老師教得好。”
倆人的氣氛轉好,那頭的林沐卻遇到了同事八卦兮兮地追問:“小林啊,剛才那女同志誰啊,你對象嗎?”
林沐趕緊搖頭:“是我家鄰居,小姑娘年紀還小呢。”
坐車三輪摩托車後座上的娃娃臉的同事沖林沐擠眉弄眼,故意道:“年紀小不是問題,小姑娘總會長大,長大了,就能處對象了。”
林沐瞪他一眼,“你腦子裏盡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有時間還不趕緊想想怎麽讓師傅帶你進審訊室。”
娃娃臉同事輕嗤一聲,“切,一看就心虛了。”
不過也沒再打趣林沐了,畢竟他說的也是事實,他師傅手下可是有倆徒弟呢,不像林沐師傅就帶他一人兒,只要有鍛煉的機會,他師傅準不忘帶他,不像自己還得跟另外一個人競争。
同事不說話了,林沐便開始察看筐子裏的東西來,雖然他篤定沈夢瑾不會倒買倒賣違禁品,但親眼看了才算準,等他掀開遮蓋的幹草,看到米面和菜幹不由氣笑了,這姑娘還真是,就這麽點東西,值得來黑市冒險嗎?
而這邊沈夢瑾很快就到了紅旗街,她要下車自己走回家,但木頭叔沒同意,他說道:“這裏離文化巷也不遠,不過眨眼的功夫,我送你到家門口吧。”
沈夢瑾想了想同意了,都是這一片的街坊,又是林沐拜托的人,不會有危險,自行車就是比步行快,很快便到了家。
木頭叔驚訝道:“原來是你租了章醫生家的房子啊,這房子不錯,你可得好好愛護。”
沈夢瑾笑着保證道:“章奶奶是個好人,我會盡量維護好這房子原本的樣子。”
接着她又邀請道:“木頭叔,進門喝口熱茶再回去吧。”
木頭叔擺了擺手,“不了,我愛人還等着我回家吃飯呢,你也趕緊回去吧,外頭冷。”
沈夢瑾到底沒進家,目送木頭叔離開才打開院門進家,結果就被西院的鄰居馬蓮叫住了,“小沈啊,你那洗衣膏樣品還有嗎?就那麽丁點兒,根本試不出跟肥皂有啥區別。”
沈夢瑾心裏不屑,面上卻笑眯眯,“馬大娘,那樣品試用已經過了,我們廠現在正式投産,您要是覺得用得好,可以去供銷社買,一斤洗衣膏才四毛五分錢。”
馬蓮沒占到便宜不甘心,厚着臉皮繼續要:“小沈啊,我在家洗衣裳肥皂用完了,你那兒要是有洗衣膏,讓我好歹把衣裳給洗了。”
“哎喲!”
沈夢瑾一拍額頭,說道:“馬大娘,您倒是提醒我了,我這整天忙,忘記買肥皂了,我還想跟你借點洗衣裳呢,我就身上這一套衣裳,今晚洗了,還得趕緊烘幹,明兒上班還得穿呢。”
馬蓮占不到便宜,臉色也不好看了,一扭肥碩的腰身就進了門,然後“哐當”一聲把院門關上了,沈夢瑾冷笑一聲,“老娘還是窮鬼呢,還想占老娘便宜,缺良心啊。”
她剛要擡腿進家,又是一道溫婉的聲音,“小沈。”
沈夢瑾扭頭一看,原來是林沐的媽媽嚴婉茹。
她臉上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問:“嚴老師,您找我有事?”
嚴婉茹遞給她一張紙,說道:“你送的洗衣膏樣品試用感受,我特地做了總結,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
沈夢瑾接過來,湊近嚴婉茹的手電筒看,好家夥,嚴婉茹這列了一個表,一號樣品一列,二號樣品一列,然後在各自的表格裏寫了用戶體驗,再把用戶的年齡,以及手部皮膚狀況都寫了。
這總結她根本不用加工,可以直接拿來用了,她眼睛一彎,說道:“嚴老師,您寫得太好了,真是幫我大忙了。”
嚴婉茹溫和一笑,“能幫到你就好。”
沈夢瑾一臉認真道:“那必須的。”
嚴婉茹嘴角一彎,任誰的勞動成果得到肯定都會高興,她覺得眼前的小姑娘,沒有巷子裏李桂芳說的那麽不堪,這小姑娘性格是烈了點兒,但還是挺好相處的。
是的,自從那次沈家過來鬧騰,後來沈夢瑾發免費樣品,沒發給李桂芳和她的鄰居之後,這幾家人便開始在背後嚼沈夢瑾的舌頭,壞她名聲了。
要不是有免費發洗衣膏樣品這件事,還有大多數人見過沈昌平和李美香的極品嘴臉,說不得大家就要受她鼓動去街道辦事處鬧騰,要求把沈夢瑾驅逐出文化巷了。
沈夢瑾不清楚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去故意找這幾家的茬兒,但是如果有機會了,她絕對不會放過。
在門口和嚴婉茹說了幾句話,沈夢瑾這才終于進門了,一進屋門,她就打開了煤球爐子上的蓋子,因為一天沒有回來,早上添的幾個煤球從黑色變成了土色,只有最上面的那個還有兩個孔有火光。
她趕緊拿來柴火和煤球,再次把煤球爐子生得旺旺的,洗了手,在煤球爐子上煮上小米粥,另外又去廚房用大竈炒菜,家裏的菜不多,她就做了一個醋溜白菜,再用白面和玉米面煎了三個餅,再配上昨兒董靜拿來的蘿蔔幹鹹菜,晚飯不說豐盛,但在這個年代也絕對不差。
“哎喲。”
在廚房做了飯菜回房間,一掀開門簾子,就發現整個房間籠罩在了白色的水蒸氣中,整個房間宛如仙境,她不得不掀開門簾,讓水蒸氣跑出去,要不然太恐怖了。
而她搬了兩個小板凳坐到了煤球爐旁邊,一個用來坐,一個用來當桌子,熱乎乎地開始了幹飯,小米粥濃香可口,醋溜白菜酸爽脆嫩,再配上煎的外表酥香,內裏綿軟的玉米面白面二合面餅,就是偶爾吹進來的寒風也沒那麽冷了。
沈夢瑾把飯吃了,把碗筷和鍋洗了,再在煤球爐上燒一壺熱水,她便開始看嚴婉茹給她的反饋總結。
皮膚嫩的人感覺一號樣品有灼燒感,但還能接受,畢竟它去污能力真的強,另外洗出來的織物顏色也更加鮮豔,另外二號樣品的受衆不佳,喜歡的人并不多。
她覺得明天到了廠裏,倒是可以建議廠裏多生産一號産品,這個年代的人大都能吃苦,不在乎洗滌過程中的灼燒感。
把意見寫好之後,她把自己的高中課本拿來看了看,畢竟以後是要考大學的,知識不能丢,不過這年代的高中課本太簡單了吧,除了語文和政治,其他的對她來說沒難度。
她把所有的課本翻看一遍後,喃喃自語:“得抽空去新華書店辦張借書卡,借兩本專業方面的書。”
這個不僅能夠學習,還能為自己以後的研發新産品鋪路。
做了這個決定後,沈夢瑾便拿起了政治書看,語文她還有點基礎,政治她後世學的就是皮毛,這年代的政治更加深奧,需要加強學習,七十年代高考恢複後錄取率低,她如果還想考好大學,那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就在她和政治書死磕的時候,院門響了,“砰砰砰,小沈同志,開下門。”
聽聲音是林沐,沈夢瑾猜測他是來給她送筐子來了,趕緊高喊一聲,“馬上就來。”
等她打開門,就看到林沐拎着一個筐子站在門口,而他看到她後咧嘴一笑,“你的筐子。”
沈夢瑾接過來,感激道:“謝謝林公安,您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林沐笑了笑,一個閃身進了門,說道:“我有些口渴,家裏有水嗎?”
沈夢瑾趕緊道:“有。”
不過心裏卻泛起了嘀咕,她家和他家就一牆之隔,來她家喝水并不比回家喝水快啊,林沐他這是要鬧哪出。
結果到了房間,林沐觀察了下這個東廂房,除了炕上的被褥是新的,家裏沒有添任何家具,不過就沈夢瑾一個人,這些家具也夠她用了。
煤球爐子的火苗旺旺的,屋裏暖意融融,另外煤球爐旁邊的凳子上放着一本高中政治書,小姑娘還挺好學的,最起碼他工作後除了師傅要求,看書的時間很少,他對沈夢瑾佩服起來,印象分直接拉高。
沈夢瑾很快就給林沐倒了一杯溫開水,遞給他,說道:“林公安,給溫開水,不燙,可以直接喝。”
而林沐接過搪瓷茶缸之後,說口渴的他并沒有立刻送嘴裏喝,而是拿手裏暖手,說起了另外的事兒,“小沈,你家裏有醫用酒精嗎?”
沈夢瑾搖了搖頭,“抱歉,沒有,怎麽了?”
林沐伸出手,手背上有幾道傷痕,并不嚴重,就是擦破皮的程度,可處理也可不處理,對于林沐這樣受過訓練,經常摸爬滾打的人來說,這點傷根本不算傷,偏偏他說道:“本來我要用酒精給傷口消毒,沒有就算了,我回去找我媽要,唉,免不了又要被她一通說了。”
沈夢瑾安慰道:“嚴老師也是擔心你。”
林沐一梗,他要的不是安慰,是好奇,這樣他才能把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出來,既然對方不給搭梯子,他便只能自己搭,他抿了抿唇,說道:“我知道她擔心我,但是既然選擇了這身制服,受點小傷是常态,比如這次去黑市上抓人販子,我也不想受傷啊。”
沈夢瑾驚訝道:“黑市上竟然有人販子?”
這才對嘛,這樣他才能往下接話,于是林沐繼續道:“可不嘛,無論大人小孩兒他都拐,特別是年輕女同志,拐不走就用迷藥迷暈了帶走,所以小沈,你以後再去那一片,不要一個人去,那邊有個黑市,裏面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小偷小摸都是小惡,還有的搶劫,黑吃黑也是常有的事。”
接着他還講了一個案例,就是一個男人去黑市上賣糧食,剛把糧食賣了,還沒有走出黑市,就被人搶了,腦袋還挨了幾棍子,雖然性命沒有大礙,但是卻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再也不能幹體力活了,他又沒有文化,廠裏照顧他讓他看大門,好歹還能掙份口糧。
沈夢瑾邊聽邊冒冷汗,可她又覺得吧,林沐說這個故事是專門吓唬她,不讓她去黑市的,真實性有待考證。
她不确定地問:“也太慘了吧,真有這事兒?
林沐趕緊道:“那男人就是機械廠看大門的。”
見他這麽言辭鑿鑿,沈夢瑾信了,她咽了咽口水,道:“那一片還真不能一個人去。”
林沐見她說得認真,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便把搪瓷茶缸子放一邊,說道:“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得回去給我的傷口上藥消毒。”
沈夢瑾趕緊起身送他,等送他離開,再次回來,她坐到了煤球爐旁邊,再也沒有了看書學習的興致,坐在一旁愣愣地看着鋁壺上方的水蒸氣袅袅而上。
她的工資是19塊,想要漲,只能拼命升職,但升職也就漲幾塊錢工資,現在的工資看能力,更看工齡,所以想要靠這個暴富,實現她腳蹬二八大杠,手戴機械手表的願望有些難。
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既然火車站黑市不能去,其他地方的黑市可以打聽打聽,她去的時候可以多準備點防身的東西就好,明天就買辣椒,制辣椒水。
林沐不知道,他特地吓唬了一番沈夢瑾,竟然沒讓沈夢瑾打消去黑市的想法,他此刻正在應付老媽的詢問,“你去小沈家幹啥?就算送東西,也不用進屋吧?”
林沐怕老媽誤會,實話實說:“今天小沈一個人去火車站黑市那片做市場調查,您也知道那邊挺複雜的,我去跟她講述那邊的複雜,讓她不要再一個人過去。”
嚴婉茹皺了皺眉頭,道:“既然知道那邊亂,公安局為啥不管?”
林沐嘆氣,“以前我爸沒退休的時候,公安局去那邊抓過幾次倒買倒賣的人,可是前腳那邊剛搗毀,後腳就恢複了,而且就算公安局派人去那裏執勤,那些人也還會另外找地方,他們找的地方還是居民區,嚴重影響人民群衆的正常生活。”
嚴婉茹也沒轍了,利益誘人,只要有足夠的利益,黑市就不會被杜絕,除非社會上沒有了黑市生活的土壤,要不然這事兒真沒解。
她憂傷也只是一分鐘,很快她就打起精神來了,說道:“今天有個叫苗蘭芝的女同志來找你。”
說着她還仔細觀察兒子的表情,說來小兒子也有二十一了,工作也穩定了,也該成家了,見兒子臉上表情只是驚訝,沒有任何提起心上人的愉悅,不由道:“那個苗同志挺漂亮的。”
林沐知道老媽什麽意思,趕緊解釋道:“媽,苗蘭芝同志只是熱心市民,幫我們所提供了一條寶貴線索,我和她僅僅認識而已。”
嚴婉茹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就道:“你也不小了,也該成家了。”
林沐:“我還小呢,我哥他們都是二十五六才結的婚,我現在最重要的是事業。”
林爸林域生回來了,聞言便道:“林沐說得對,他現在剛工作,正是學習上進的時候,晚幾年成家也不耽擱什麽。”
嚴婉茹瞪了他一眼,“你就慣着他吧。”
嘴上雖這麽說,但行動上卻利索地去幫林沐盛飯去了。
晚飯也是小米粥,不過菜卻是好,是蒜苗炒雞蛋和素炒白菜,再配上大白饅頭,這夥食标準不低,而林沐埋頭幹飯的時候,不知怎麽回事,突然想起了沈夢瑾那次摟他腰的事兒,耳朵根紅了紅。
而沈夢瑾她看了一遍政治書,聽到公雞叫,便洗漱睡覺了,挨枕頭就睡,根本沒想過怕不怕。
第二天早起,先是起來運動了一番,然後再把昨晚看的政治書看了一遍加強記憶,這才做早飯,之後便是去上班。
她不會看日頭估摸時間,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所以怕遲到,只能盡早地趕去廠裏,沒手表真是太不方便了,總感覺渾渾噩噩的,所以必須不能放棄黑市。
到了廠裏,大門還沒有開,外面冷,她進去了看門大爺的房間,王年還記得她,當初這小姑娘可是敢就直接要找廠長的主,還真讓她好運氣地遇到了廠長,然後真就進了廠成了正式員工。
他笑着問:“你來這麽早幹啥?這麽冷的天,不在家裏多睡會兒。”
沈夢瑾尴尬一笑,“我沒有表,又不會估摸時間,怕遲到,只能早點來。”
想起手表票難得,她趕緊又問:“大爺,咱們廠發手表票嗎?”
王大爺:“發,但很少,不過可以用工業票買手表,五十張工業票就能買。”
沈夢瑾暗自計算了計算,廠裏每個月都會發工業票,不過是十元工資一張,她工資十九塊,也就是每個月兩張工業票,這次她預支了下個月的,加上這個月的,還有董家給的,她原先有十張來着,可現在都霍霍完了,想攢夠五十張就得兩年,多麽恐怖的數字,她根本等不及兩年啊。
唉,她嘆氣,去黑市的時候,她不僅僅要賣錢,還得收工業票以及各種票啊。
在值班室做了一會兒,就到了上班時間,她趕緊去銷售部報到,把昨天去農村推廣的結果上報,還有在文化巷的試用反饋總結,也給了鄧秋月。
鄧秋月就喜歡積極能幹的下屬,接到這些報告,誇道:“工作态度很積極,非常不錯。”
而杜春燕和王志遠他們的工作成績也不錯,他們比沈夢瑾多跑了倆大隊,這讓沈夢瑾有了壓力,作為卷王,必備素質那就是見賢思齊,努力向優秀的人學習。
她決定了,今天要比昨天多跑四個大隊,工作不能落在人後。
先前的比不上了,她只能從另外的方向找補,于是她舉手提議道:“主任,根據這些天群衆的試用反饋來看,一號樣品接受度最高,咱們廠裏是不是該多生産一些一號樣品?”
鄧秋月點了點頭,“這個提議很好,我會跟廠長說的。”
沈夢瑾這才松了口氣,今天總算和同事們打平了。
今天她去的村子又比昨天遠了些,因為是免費送,照舊得到了歡迎,而照樣是一號樣品比較受歡迎,另外她又用錢收購了二十斤的米面,再次打道回府。
不過因為這次跑得遠,回到城裏已經黑布隆冬了,她沒敢去黑市,直接回家了,在文化巷的巷子口,又遇到了林沐,他推着自行車正在路燈下和苗蘭芝說話。
她嘴巴一撇,男人都是視覺動物,林沐也不例外,看對漂亮的苗蘭芝多溫和,而對她呢,還專門跑家裏吓唬她,哼!
她頭也不回地回了家,做好了飯菜吃過之後,便繼續看書,學習能夠使她忘憂。
接下來她和銷售部的同志又在外推銷了兩天洗衣膏,而肥皂廠的倉庫已經堆積了一定量的古城牌洗衣膏,也該往百貨大樓和供銷社鋪貨了。
得益于銷售部勤快地推銷,幾乎走遍了古城市,而古城市的群衆對于洗衣膏也有了認識,所以洗衣膏一鋪貨便有了購買者。
而這第一批購買者就是自來水,古城牌洗衣膏的質量在那裏放着呢,一傳十十傳百,洗衣膏的市場慢慢地打開了。
而沈夢瑾也終于迎來了工作後的第一個星期天,現在實行的是單休制,一個星期休息一天,而這天沈夢瑾一大早,就帶上了她在廠裏實驗室特別提取的高濃度辣椒水,口袋裏裝着兩把鉛筆刀,這才背着背簍去黑市上換錢換票,而黑市還是城西火車站旁邊的黑市。
古城市不是沒有其他的黑市,而是這個黑市人最多,價格也高,她這個窮鬼自然要去錢多的地方。
十一月馬上就要過去,馬上就要到臘月了,有那會過日子的人已經開始慢慢地往家裏收拾年貨了。
而米面是大家都需要的必備物資,肯定能出手。
大概因為周日的原因,今天的黑市比較熱鬧,她到的時候人已經好多了,九成九都是男人,女同志很少,不過大家都用圍巾捂着臉,戴着帽子,不是特別熟的人根本看不出是誰,而她也是這麽打扮的。
而她一走近,就有一個年輕男同志過來問:“同志,你筐裏是什麽?”
沈夢瑾如實回道:“小米和白面。”
小年輕說道:“五毛錢,包你平安出夜市。”
沈夢瑾見一個中年男同志給了另外一個小年輕錢,她知道這是規矩,爽快地給了錢,這才進去,先去找賣米面的問了價格。
小米和白面都不缺人買,她一進去放下筐子就有人問,她直接說:“白面八毛,小米九毛三,如果有工業票,便宜一半。”
就算便宜一半也比供銷社的價格貴,但關鍵是供銷社的米面不好買,這價格不算太貴,一個大爺買了三斤白面,一斤小米,全部用的現金。
開張後,很快就又來人買,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她就把二十斤米面賣完了,收了二十幾塊的現金,還有五張工業票。
她把錢貼身放好,感慨如果能天天這樣,她也能早日把手表買回來了。
家裏的物資不多了,除了自己要吃的,根本不夠,她必須要有穩定的貨源才成,她邊收拾背筐,邊扒拉自己認識的人,李秋華的名字湧上腦海,她在她農村外婆家,能幫她收購物資,就是不知道她外婆家是哪個公社哪個大隊的?
她拍了拍自己額頭,她那次見她咋就不問清楚呢,再次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罵道:“打死你這個笨蛋。”
不不知道是因為公安才突襲了黑市的原因,還是因為大白天的原因,這次黑市之行比較順利,她平平安安帶着錢和票回了家。
一回家她就戴上了兩斤白面和兩斤幹豆角,打算去董家看看,畢竟董家也挺照顧她的,前天董靜還又來給她送了一顆大白菜,還有倆蘿蔔,再有就是蘿蔔幹鹹菜,生怕她沒菜吃。
馬娟看到她過來,忙說道:“哎喲,你來就來了,拿東西幹啥?”
沈夢瑾笑着道:“您讓董靜捎給我的東西,我可沒拒絕,這個您也不能拒絕。”
馬娟嗔了她一眼收了,沈夢瑾沒看見董靜,忙問:“董靜呢?”
馬娟嘆氣,“學校裏要搞元旦演出,她去學校排練去了。”
董靜沒在,沈夢瑾便問了馬娟李秋華家的地址,李秋華的爹叫李子明,她想馬娟應該認識,可偏偏馬娟不認識。
馬娟知道她在找以前的玩伴後,便道:“等你董伯伯回來,我問問他。”
董春生回來後,一問他還真知道李子明,她謝過之後,便打算家裏找人,不想去了卻鐵将軍把門問了才知道全家人走親戚了,不過她還是從鄰居嘴裏打聽出了李秋華外婆家的地址,在西山公社牛頭嶺村大隊。
這個公社可是在山裏,離古城市不近,坐公交車就得五十來分鐘呢,她今天是去不了,等下一個星期天吧,山裏雖然遠,但山裏有山貨,物資豐富,更能弄到錢,跟掙錢一比,距離就不那麽重要了。
就在她從李子明家所在的巷子出來,就聽到了一道清脆的女聲,而且還提到了林沐。
“我對象可是上次來的林沐林公安,你們快放開我弟弟,要不然我讓我對象抓你們進局子。”
這話讓沈夢瑾心裏發堵,莫名有些煩躁,腳步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發現是苗蘭芝,她笑了,怪不得那次看見林沐和她在一起呢,原來倆人處對象了啊。
“我沒跟她處對象。”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沈夢瑾扭頭看到了林沐,她哼了一聲,“你沒跟人女同志處對象,人家幹啥那樣說?”
林沐也不知道,說道:“我這就去糾正她。”
他急匆匆地過去,見面就說:“苗蘭芝同志,說話要實事求是,我們只是朋友,根本沒有處對象,你這樣會讓別人誤會的。”
不同于苗蘭芝難看的臉色,沈夢瑾嘴角微彎,心裏有些悄咪咪的喜悅,突然她捂住了自己的心髒,媽蛋,這是心動的信號,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她看來,感情要不是一見鐘情,要不就是日久生情,她和林沐都不符合啊,她咋就心動了?這不科學!
意識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心動了,她有些煩躁,見林沐和苗蘭芝掰扯清楚關系,她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她得冷靜冷靜!
等林沐處理完事情再回頭,就發現沈夢瑾離開了,他心一慌,騎上車就回去找沈夢瑾解釋,他真很冤枉,他和苗蘭芝除了工作接觸,也就前幾天和這一次總共兩次私下接觸,他真沒想到苗蘭芝竟然會對他動心思。
不過沒等他回到文化巷,就遇到了一個小偷,立刻又去抓小偷了,沒想到小偷的背後還藏着大案子,之後他忙地腳不沾地,根本沒有時間去找沈夢瑾解釋。
而經過幾天的發酵,古城牌洗衣膏銷量終于迎來了井噴,各個百貨大樓和供銷社的訂單電話就沒停過,宗旨就倆字,“要貨”,而這現象的起因竟然是一件啼笑皆非的小事兒。
而肥皂廠的銷售部不僅管着推銷,還管着配貨,現在廠裏生産出來的洗衣膏,根本不入庫,直接被拉走,廠裏的工人更是開始了兩班倒,就這也滿足不了訂單。
沈夢瑾和銷售部的人更是輪流值班,忙得腳打後腦勺,哪裏有時間去想那莫名其妙的心動,閑暇時間沈夢瑾也想過原因,林沐長得好,又幫過她幾次,而處境艱難的她,難免對他産生好感,但這好感還不足以讓她有沖動去戀愛,畢竟這年代戀愛就代表了婚姻。
不過既然有好感了,她也不會去刻意去壓制,她會去考察林沐,如果他符合了她對另外一半的要求,她就去争取,盡量不讓自己留下遺憾。
當然林沐也可以考察她,她不符合他的要求,她接受他的拒絕,保證不糾纏,婚姻本來就是雙向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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