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滿滿的私貨
滿滿的私貨
中州市舉辦的輕工業展覽會, 因為出了古城市肥皂廠這股子渾水，變得有活力了許多。
古城市肥皂廠太不講武德了，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參加展覽會不好嗎, 就他們家一套一套的騷操作, 把人流吸引過去不算, 還逼的他們也不得不加入，要不然他們那麽能幹，他們揣手坐着, 只動嘴皮子介紹自家産品，顯得他們太懶了, 這絕對不能忍受。
申城的日化廠職工代表坐在自家展臺前，拿着搪瓷茶缸喝了口茶水，神色疲憊地說道：“這次展覽會比以往都累。”
省城中州市的日化廠有氣無力地附和，“而且訂單也沒有往年多。”
說完他們的目光看向了古城市肥皂廠的位置, 沈夢瑾他們也累壞了，一個個地端着水都是噸噸地大口喝, 喝完郭廠長和鄧主任坐凳子上休息，楚越和李國興則坐在地上。
只有沈夢瑾再收拾殘局, 展覽會結束了, 他們弄的花裏胡哨的裝飾也得趕緊撤掉, 把展臺恢複如初，他們不能把這活兒扔給工作人員。
楚越看沈夢瑾又在忙活，說到：“小沈不着急, 等會兒我們一起收拾。”
他其實想阻止沈夢瑾在廠長面前刷好感，再這樣下去, 他懷疑不久的将來郭廠長，會讓沈夢瑾架空他這個技術科主任。
他也想在廠長那裏刷好感, 但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啊。
李國興和沈夢瑾沒有利益沖突，但也不想讓沈夢瑾表現，人就怕對比，有了沈夢瑾這個勤勞的職工，他就被襯托得懶了。
他也有氣無力地勸說道：“小沈啊，你也坐下歇歇，你就不累嗎？”
鄧秋月捶了捶自己的腰，也跟着勸說道：“小沈，你坐下歇歇吧。”
郭廠長也勸，“小沈，忙活了一天了，你也怪累的，趕緊坐下歇歇。”
大家都勸，沈夢瑾也沒有推脫，順勢一屁股坐在了大理石地面上，話說她也累，但在場的都是前輩，她得有個勤快态度。
等坐下，她便拿出了茶缸子喝水，而鄧秋月開始說話了，聲音裏全是遺憾，“今年展覽會咋不評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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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覽會結束後，上級領導才宣布今年的展覽會不評獎，大家都失望不已，古城市肥皂廠更加明顯，畢竟今年他們是帶着新産品來參展的。
郭廠長雖然也失望，但他是領導，還能穩得住，安慰道：“結果也不錯，咱們的洗衣膏已經被輕工業系統定為優質産品，成為輕工業系統重點推向農村的産品，這個和得獎沒差，有了這個機會，咱們廠的訂單會源源不斷，也能馬上擴建。”
說到後面他的神色帶上了驕傲，他們廠其實剛合并沒多久，無論從規模上，還是經濟效益上，在古城市根本排不上號。
這次展覽會回去，他們古城市肥皂廠要鳥槍換炮了，馬上就從排不上號，成為中型企業，郭廠長躊躇滿志地想，他有信心他們古城市肥皂廠能成為和鋼鐵廠和紡紗廠媲美的存在，甚至還能超過他們。
大家歇了兩分鐘，起來打掃衛生，而旁邊的臨河市肥皂廠，以及其他的幾個市級肥皂廠的人，已經把自己家展臺清理幹淨，紛紛過來幫忙。
雖然他們埋怨古城市肥皂廠不講武德，搞騷操作也不跟他們通氣，但不得不說他們沾了古城市肥皂廠的光了，因為古城市肥皂廠把人流吸引到這偏僻的地方，讓他們的展品得到了曝光的機會，拿到了不少訂單，所以他們也有點感激他們。
幫忙歸幫忙，但心底還是有那麽一點點怨氣，吳長征哼哼道：“老郭，秋季展覽會我們的展臺肯定比你們家的更漂亮。”
郭廠長嗤笑一聲，“又不是選美比賽，把展臺布置得再漂亮，拿不出高質量的展品也是白搭。”
那說話的語氣，怎麽聽着帶着一絲絲的嘚瑟呢，吳長征等人聽得手心癢癢，他們不想要高質量的産品嗎？關鍵那産品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他咬着後槽牙暗想，回去一定要督促技術科，研發新産品，只肥皂沒啥競争力。
等收拾好之後，郭廠長領隊回招待所，到了招待所門口，他停住腳步，說道：“昨天我承諾過，如果得獎了，就請大家吃羊肉燴面，都趕緊回去洗洗，一會兒咱們就出發。”
“謝謝廠長！”
一個男中音大聲說道。
沈夢瑾也不甘示弱，也跟着大聲道：“謝謝廠長，我這會兒還真餓了呢。”
說完她就去看那個搶先她活躍氣氛的人，竟然是楚越，很好，這人也學會刷好感了，本來有些疲憊的身子，立刻被興奮取代，這是戰鬥的信號，職場上不怕人競争，但就怕自己後知後覺掉隊。
她回房先是洗了把臉，然後把麻花辮拆了重新編了編，這才精神抖擻地出門。
因為大家很累，郭廠長就近選擇了國營飯店，上來就點了三大碗的羊肉燴面，沈夢瑾則趁着郭廠長點餐的時候，跟服務員要了抹布，把凳子擦了擦。
服務員雖然也會清潔衛生，但人家只會抹桌子，而擦凳子就是沈夢瑾的表現機會，楚越看着嘴角抽抽，這丫頭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刷好感的機會。
而等大家找了張大桌子坐下，沈夢瑾又拿了水開始清洗筷子，當然先給郭廠長洗，然後再是鄧主任和李國興，楚越放在最後。
而楚越卻不領情，嘲諷道：“瞎講究。”
沈夢瑾笑道：“圖個心裏安慰，楚主任要是嫌棄，筷子桶裏有沒洗過的。”
郭廠長也說道：“在外面吃飯講究點兒好。”
楚越心一沉，面上笑着附和道：“廠長說得對。”
他用眼角的餘光暼了眼沈夢瑾，這丫頭巴結領導還真巴結出好處來了。
沈夢瑾才不管他的想法呢，笑着問：“廠長，羊肉燴面是省城的特色美食，有咱們古城市的好吃嗎？”
神經緊繃了一天，大家難得放松，再加上今天戰績喜人，郭廠長的話匣子也打開了，特地講了羊肉燴面的歷史，“先開始燴面可是清朝皇宮禦膳，直到清末一位禦廚不滿宮廷壓迫，逃到民間，這燴面手藝才傳到民間，發揚光大是在抗戰時期……”
聽着他的介紹，大家紛紛表示長見識了，沈夢瑾更是道：“我以前吃羊肉燴面，只覺得好吃，現在才知道它背後還有傳奇故事呢。”
鄧主任感受地問：“廠長，你咋知道得這麽清楚？”
郭廠長解釋道：“我曾經的班長就是中州市人，家裏是開燴面館的。”
大家讨論着羊肉燴面的歷史，熱氣騰騰的燴面就上來了，看着大海碗，沈夢瑾再沒有了以前那種能不能吃完的躊躇，來到這裏她飯量劇增，一海碗燴面是她的正常飯量。
一整天的奔波，除了早飯喝了碗熱氣騰騰的胡辣湯和豆腐腦兩摻，吃了二兩油馍頭，她中午就啃了倆饅頭，喝了點溫開水，這會兒早就餓了。
當然不只是她，從郭廠長到楚越今天都沒吃好，原先還不覺得，這會兒羊肉燴面一上桌，五個人的肚子便争先恐後地唱起了空城計。
雖然餓，但開動之前，沈夢瑾還是看着郭廠長動了筷子，自己才動筷，其他人也是如此，等光滑筋道的面條入口，再喝上一口鮮美的湯，簡直就是味覺享受，而且羊肉燴面有驅寒的功效。
陽歷二月雖然開春了，但晚上還是帶着涼意，他們一路走來，身上還帶着涼氣呢，現在好了，一碗羊肉燴面下肚，身上暖意融融的，還出汗了。
而郭廠長還記着沈夢瑾的問題，他笑着問：“小沈，你覺得古城市和中州市的羊肉燴面，有什麽區別？”
沈夢瑾味覺其實并不靈敏，剛才吃飯只想填飽肚子，哪裏有心思想別的，但領導問話又不能回答，她笑着道：“我覺得都一樣好吃，但要說區別，那就是心境不同，在家裏是解決饑餓，在這裏除了填飽肚子，還有一種期待，但期待過高，中州市的羊肉燴面就算味道不差，但心裏總有落差，好印象就打了折扣。”
郭廠長哈哈大笑，“是這個理，當初我第一次來中州市，也是這種心情。”
鄧秋月笑着嗔了眼沈夢瑾，說道：“沒想到你這丫頭竟然懂哲學。”
沈夢瑾連忙道：“我可不懂那麽深奧的學問，我只是說了自己的感受。”
大家說笑了一陣，郭廠長忽然想起了《省城日報》的記者要單獨采訪沈夢瑾的事兒，問：“你和記者約好時間了沒？”
沈夢瑾點了點頭，“約了明天早上。”
她接着又緊張地道：“廠長、主任，我有點緊張，你們明天能陪着我嗎？我怕自己說錯話。”
郭廠長和鄧主任對視一眼，均點了點頭，郭廠長說道：“我們明天中午的火車，上午也沒什麽事兒，記者來了，我們正好在一旁聽聽這記者采訪都說什麽。”
沈夢瑾趕緊感激道謝：“謝謝廠長，謝謝主任。”
郭廠長和鄧主任都擺了擺手，而楚越和李國興本來還打算明天早起去百貨大樓購物呢，省城的百貨大樓貨物總比古城市的齊全，好不容易來趟省城，不僅僅家裏人要他們幫忙買東西，就是親戚和街坊鄰居也都拜托他們幫忙買東西。
可記者采訪這麽大的事兒，他們又不能缺席，雖然記者主要是采訪沈夢瑾，但是萬一也采訪他們兩句呢。
回到招待所，大家回了房間，沈夢瑾是和鄧主任一個房間，雖然鄧主任是領導，但出差待遇一樣，一樣啃饅頭，一樣的住宿。
而郭廠長那邊，要不是房間裏不能加床，招待所又沒有三人間，郭廠長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自己一個房間的，說實話，越接觸她真是越敬佩現在的人，大多數人是真的很樸實。
她上輩子雖然剛畢業，但也曾經短暫實習過，跟着領導出差，領導是豪華套間，她就一沒有窗戶的最便宜的單間。
她接了熱水進來，給鄧主任倒了一盆熱水，說道：“主任，您泡泡腳，解乏。”
鄧主任道謝後，突然問：“小沈，咱們銷售部人多了，我打算兩個小組，這樣好管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小組長？”
這是要給她升職了？雖然小組長并不算幹部，但手底下好歹管着人呢，芝麻官也是官，她眼睛亮閃閃地保證道：“謝謝主任賞識，給我鍛煉的機會，我一定會努力做事，不辜負您的期望！”
鄧主任眼裏有了笑容，說道：“咱們銷售部新招的那兩個新人，還有杜春燕就歸你這個小組，李泰興的小組的組員目前就李榮和王志遠倆人。”
沈夢瑾猶豫道：“那他們會不會有意見？我們組比他們組多一個人。”
鄧秋月斜了她一眼，“平常工作的時候，我會到他們組幫忙。”
聞言，沈夢瑾沒話了，反而有些同情李泰興了，他這個小組長承擔起組長的責任呢？還是聽主任的？好像無論哪一種選擇都不大好。
而這邊鄧主任又給了她一個驚喜，“新來的劉強和周敏麗都是中專畢業，你在實驗室忙不過來，可以找他們幫忙。”
沈夢瑾這回是真高興了，她的特長在技術上，銷售部的工作她雖然完成的不錯，但那也是她是從後世來的，有些近幾十年的見識，并不是她多有天賦。
她眯眼一笑，“謝謝主任。”
鄧秋月：“好好工作，我等你的成績。”
沈夢瑾做了保證後，便歡快地去洗漱了，鄧秋月看她高興的樣子，嘴角也彎了彎。
再說古城市那邊，林沐回到家，本來以為能夠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誰知到家卻是鐵将軍把門，打聽過之後，他才了解到沈夢瑾去省城出差了，而她出發的那一天就是他回來的那一天。
他看着手裏的友誼牌雪花膏和蛤蜊油嘆氣，怎麽就這麽不巧呢，他想小瑾了。
偏偏二嫂陳蓉這時候不長眼色，問：“林沐，你昨天回來出火車站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出站口的檢票員，是不是很漂亮？”
今天不是周日，陳蓉和林深帶孩子回來就是看林沐的，一走近倆月不着家，無論如何作為哥嫂，他們都得過來看看。
雖然那個副主任的位置人選已經定了，是鐵路局的另外一個人，但是陳蓉還是想搓合林沐和自己單位的劉芳，有關系了，再有這樣的機會，他們就不會錯過了。
林沐眉頭皺了皺，再次拒絕道：“二嫂，我說過，我不想跟革委會沾邊。”
陳蓉不死心，用不高興的語氣說道：“你咋那麽倔呢，劉芳長得好，家世好，又有文化，要不是真優秀，我也不會跟你一再地提。”
林沐有些不耐煩了，把碗一放，說道：“我吃飽了。”
然後起身離開，用行動表示反抗，他雖然脾氣軟，但也有自己的堅持。
等他離開，陳蓉便扭頭看着嚴婉茹，“媽，那個劉芳真的優秀，您勸勸林沐。”
就是林深也跟着道：“媽，我們單位不知道多少年輕男同志想摘這朵花呢，林沐看看又不吃虧。”
嚴婉茹臉色不好看，沉着臉說道：“當初我沒逼過你，現在也不會逼林沐。”
而林域生更直接，放下碗筷帶着倆孩子出去玩兒了。
陳蓉和林深臉色沉了，別人的父母都是想法設法地幫自己家孩子，可他爸媽卻冷眼旁觀。
再說林沐回到自己房間，便開始數錢，這次任務省裏的獎金，還有原單位的獎金，加上他的工資，再加上他回來後找同事要的賬，這麽一加他手頭竟然有105塊錢。
他從來沒有這麽富有過，他把錢一張一張地鋪平，按照面值大小疊整齊，再用橡皮筋一紮，然後放進一個信封裏，想着沈夢瑾收到這些錢的反應，真希望她能快點回來。
而沈夢瑾呢，自然要把工作做完了才能回來，第二天一早起來，因為今天要接受省報記者的采訪，她起來便開始梳洗打扮，當然這個打扮并不是化妝，只是把自己收拾得幹淨精神些。
在什麽山頭唱什麽歌，這個年代就崇尚樸素美，她也不能太出格了。
不僅僅是她，就是鄧主任也起來梳洗打扮了，她不僅自己打扮，還特地打量了沈夢瑾，她眉頭一皺，說道：“你的衣服有褶子了，你脫下來我幫你熨熨。”
沈夢瑾：“可是咱們沒有熨鬥啊？”
這工裝穿的是第三天了，再是注意也皺了，她也想熨，可不是沒工具嗎？
鄧主任邊給茶缸倒熱水，邊說：“讓你脫你就脫，我說能熨就能熨。”
沈夢瑾好奇地把上面的工裝脫掉遞給了鄧主任，問：“鄧主任，您打算怎麽熨啊？”
鄧主任微微一笑，把沈夢瑾的工裝鋪桌子上，然後拿起剛才的搪瓷茶缸，用底部在工裝的褶子上來回熨。
沈夢瑾瞪大了眼睛，這樣也可以？她表示學到了，誇了句，“主任好厲害。”
鄧主任笑了笑，“這算什麽厲害，一學就會，沒有任何的技術含量。”
沈夢瑾卻道：“那也需要巧思啊，反正我就不知道這個辦法。”
然後拿起自己的搪瓷茶缸倒上熱水，說道：“主任，您來指導，我來操作。”
鄧主任把位置讓開，沈夢瑾趕緊拿着自己的搪瓷茶缸開熨，而且不僅熨了自己的工裝，還幫鄧主任也熨了。
而郭廠長、李國興和楚越都起來好好地打扮一番，今天指不定還要拍照片呢，他們就不懂熨衣裳了，也只是洗了洗臉，刮了刮胡子。
等收拾好個人形象，幾人一起去外面吃飯，因為這兩天連軸轉，有些上火，便沒喝味道辛辣的胡辣湯，幾人點了豆沫，這豆沫是用大豆和小米磨粉做的，又香又有營養，再配上燒餅，絕對是享受。
而吃過飯，郭廠長便趕緊去剛剛開門的報攤上買了兩份《華國日報》，想看看有沒有昨天輕工業産品展覽會的報道。
別說還真有，但就是沒有照片，也不是具體的報道，只是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寫了輕工業産品展覽會圓滿成功，而且還列舉了一批優質産品的名單，古城牌洗衣膏赫然在列。
郭廠長笑了，楚越和李國興臉上也有了興奮之色，他們上《華國日報》呢，全國都知道他們的洗衣膏了。
郭廠長激動道：“咱們古城牌洗衣膏算是把名頭打出去了。”
而《省城日報》的頭版頭條就是昨天輕工業産品展覽會，而且配的照片就是他們的展臺。
雖然他們的展臺主題色彩是大紅色，報紙上的照片是黑白色，不能把展臺的美給全顯現出來，但是看着“古城牌洗衣膏”這六個大字，再看到把自己人都拍了進去，大家都高興地笑了。
不過提到洗衣膏，鄧主任就皺眉了，她擔心地問：“廠長，洗衣膏的訂單，咱們接了不少，可做不過來啊。”
郭廠長早就有準備了，“我打算把訂單分出去，讓兄弟單位幫忙代工，等咱們廠擴建好了，咱們再把訂單收回來。”
鄧主任神色一緩，笑着道：“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
比如他們肥皂廠也幫中州市肥皂廠代工做過大河牌肥皂。
沈夢瑾聽着幾位領導的話大開眼界，誰說這個年代的人不懂經營的，該上他們看看現在廠領導的實力。
而他們回到招待所沒多長時間，張盛楠就到了，她一來，就先跟郭廠長打招呼，“郭廠長，你好，我是《省城日報》的記者張盛楠，不知道各位可有時間接受采訪？”
郭廠長就等着她呢，怎麽可能不願意，答應後，這次古城市肥皂廠的五個人都集中到了郭廠長的房間。
張盛楠拿起記錄本，首先采訪郭廠長，“郭廠長，您能介紹下古城市肥皂廠嗎？”
這個當然沒問題，等他說了古城市肥皂廠的梗概，張盛楠又問了他幾個問題後，又一一采訪鄧主任、李國興和楚越，他們三個人一個人兩個問題。
最後才采訪今天的主角沈夢瑾，她帶着職業微笑問：“沈夢瑾同志，聽說你研發出洗衣膏時候才十七歲，你能說說你研發的動機是什麽嗎？”
這個問題問的好，沈夢瑾昨天就打好腹稿了，她微微一笑，說道：“其實研發洗衣膏，純屬一個偶然，我幫我媽買了塊新肥皂，可不小心把肥皂掉水裏，等發現的時候肥皂融化了，我怕被爸媽吊起來打，就借用了學校的實驗室，機緣巧合地做出了洗衣膏，其實當時我也不确定這款洗滌産品的品質好不好，但為了活下去，我大着膽子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去古城市肥皂廠，找到了郭廠長，向他毛遂自薦，只求一份能夠養活自己的工作。”
說到這裏，她感激地看向郭廠長，說道：“也是郭廠長慧眼識珠，一眼看出了這款産品的潛力，給了我一份工作，後來我在我們廠技術科主任楚越楚主任的領導下，和同志們一起優化配方，這才有了現在的洗衣膏。”
而楚越詫異地看了眼沈夢瑾，沒想到這丫頭還提了自己的名字，還肯定了自己的功勞，他突然有些自慚形愧怎麽辦？
張盛楠是個對新聞很敏感的記者，把沈夢瑾的話快速地記錄下來後，又問：“沈同志，吊起來打，為了活下去，您說這兩句話是不是有些太誇張了？”
這次沈夢瑾倒是開始裝模作樣起來，帶着隐忍和憂傷道：“張記者，我不想解釋這兩句話。”
張盛楠沒有逼迫，她今天的目的是采訪天才少女，這些話本來就有些偏題，她趕緊把話題拉回正題，問：“你能說說你接下來的工作計劃嗎？”
沈夢瑾點了點頭，說道：“打算研究精油皂，精油皂是香皂的一種，但它功效比較好，比如剛剛研發出來的柑橘精油皂，用它來洗臉，能夠美白皮膚，延緩衰老等等。”
張盛楠驚訝了，“真有這麽好？那豈不是不用雪花膏了？”
沈夢瑾搖了搖頭，“雪花膏還是不能少的，雪花膏能夠保護皮膚，柑橘精油皂可沒有這個功能。”
張盛楠接着又問：“你說的美白需要多久才會有效果？”
沈夢瑾抿唇，“畢竟是外用的，需要長期使用才能有效果，另外還得看個人膚質……”
巴拉巴拉的每一句話準話，而且越說她就越心虛，想起她以前買護膚品的經歷了，曾經的櫃姐也是舌燦蓮花，把她忽悠的暈頭轉向。
張盛楠雖然是記者，但她畢竟淳樸，還沒有接受過後世的推銷話術的洗禮，倒是沒有覺察不對。
但她也有自己的職業素養，很快又把問題轉到了沈夢瑾不願意談的家庭上，：“沈同志，從洗衣膏到精油皂，你的實力在你這個年齡可以稱得上一句天才，你能說說你的學習方法，以及努力學習的初衷嗎？以及父母家人在你學習道路上對你的支持嗎？”
沈夢瑾先是謙虛了一句，“我只是普通人，不敢稱天才，天才是那些為人類做出貢獻的大科學家，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技術人員。”
張盛楠說了句，“你過謙了。”
沈夢瑾認真道：“我沒有謙虛，我說的是事實，天才就應該是那些默默無聞的大科學家，我跟他們相比，那就是日光和螢火的區別。”
她這話是認真的，她雖然對于虛榮，但有自知之明，她的天賦不高，天賦高的人不需要像她這麽累。
張盛楠略過這個話題，讓她繼續回答先前的問題，沈夢瑾這才娓娓道來，“其實我的學習方法也沒什麽區別，無非就是勤奮倆字，我一直信奉一句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我不聰明，但勤能補拙。”
接着她把自己的作息表說了，比如晚上學習到深夜，早起也學習，還得那什麽記憶曲線說了說。
張盛楠邊記錄，邊感嘆沈夢瑾的勤奮，就連旁聽的郭廠長等人也是，特別是楚越，他看沈夢瑾的目光很複雜，佩服又不甘心。
說過這個之後，沈夢瑾繼續說自己的初衷，“為建設祖國努力學習是我的遠大理想，而遠大理想之下，我得先活下來，我希望在冬天時能穿上暖和的衣裳，能夠住上不漏風不漏雨的房子，能夠吃上熱乎乎的飯菜，能夠在生病時有錢買藥，這些都是我學習的動力，我想讓自己慢慢變得強大，能夠更好地為祖國做貢獻。”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閉眼調整了下情緒，繼續說道：“父母家人給我最大的支持，就是不斷地磨砺我，錘煉我不怕困難的意志吧。”
後面這個話題，她明顯不想多說，神色看着很苦澀，張盛楠眼神一閃，在本子上的家人上畫了一個圈，然後畫了一個問號，她直覺這背後有內幕可挖。
她忽然有個想法，想跟蹤沈夢瑾做個跟蹤采訪，她直覺沈夢瑾身上的問題，會是個新聞爆點兒。
而等張盛楠離開後，沈夢瑾長松一口氣，她剛才一直在隐忍，就怕自己憤怒之下，對沈家各種批判，好在她忍了，雖然不知道剛才夾帶私貨的應對成功了沒有？但她的确盡力了。
而就在這時候，鄧主任突然抓着她的手，紅着眼眶道：“小沈，真是苦了你了。”
以前沈夢瑾總是說家裏父母待她不好，可是她也就聽聽，也就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她生病時候，她爹媽連藥都不給買。
而郭廠長、楚越和李國興也目光放軟地看着她，沒看出來啊，這丫頭的命這麽苦。
而沈夢瑾卻微微一笑，“我不苦，我現在有工資，能養活自己，有廠長、主任以及工友們的愛護，我覺得我很幸福，肥皂廠就是我的家。”
其他人還好，楚越的恻隐之心立刻沒了，這丫頭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拍馬屁。
但這話郭廠長愛聽，他哈哈一笑，“說得對，肥皂廠就是你的家，我們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以後有難處就找廠裏，廠裏不會不管你的。”
沈夢瑾感動地淚眼汪汪，“謝謝廠長，謝謝大家。”
然後眼裏閃爍着淚花笑着，“我以後不會客氣的。”
郭廠長笑了，看沈夢瑾的眼神帶着親切。
閑話少說，因為離開車時間還早，郭廠長大手一揮，“火車站附近有個百貨大樓，大家來趟省城不容易，趁着火車沒開去百貨大樓逛逛，咱們半個小時後門口集合。”
大家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便趕緊去坐公交車了。
沈夢瑾在百貨大樓，目的很明确，先是買了友誼牌雪花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姣好的外貌也是職場上的實力。
另外就是天暖和了，也該買點布料做兩件薄外套穿了，她買了幾尺軍綠色的混紡布，另外又找去賣鞋的櫃臺，幫董靜買了一雙回力球鞋，這丫頭聽說她要來省城，特地拿了錢和票找她，拜托她。
而她自己也買了一雙，她那麽努力的工作，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生活好點兒，另外又拿着清單，幫文化巷的街坊鄰居買他們拜托的東西。
而就在他們買買買的時候，古城市沸騰了，因為他們古城市肥皂廠竟然上了《省城日報》，看看那頭版頭條上的照片，看着古城牌洗衣膏幾個大字，古城市的人老驕傲了。
先說工業路上的，畢竟肥皂廠就在這條路上，好多人上下班都從肥皂廠門前路過呢。
“哎喲，我想起來了，那個古城牌洗衣膏不是沈昌平家的那個二閨女研發的嗎？這都上報紙了，老沈家祖墳冒青煙了吧。”
“那洗衣膏不是楚主任研究出來的嗎？”
“不管這些，咱們古城市這次算在全省露臉了。”
而後面等他們發現《華國日報》上，竟然寫了輕工業系統重點向農村推廣的輕工業産品中，竟然有古城牌洗衣膏的名字，大家的自豪更是達到了頂點，古城牌洗衣膏的古城就是古城市的古城，太給古城市漲面子了。
有那好事的人，知道沈夢瑾和沈家關系不好，甚至都搬出去住了，但還是賤兮兮地跑到沈昌平的面前，故意說：“老沈，你家二丫頭了不得啊，竟然上報紙了，以後你可要享閨女福了。”
當然也有跑到李美香跟前說的，“美香啊，你家小閨女真出息了，你平常咋教的啊？”
李美香臉色鐵青，氣地咬緊牙關，臉頰兩旁松弛的皮膚氣得發抖，心裏暗罵賊老天真是不開眼，咋就讓那個賤丫頭攤上上報紙的好事了，明明她的珍珍那麽優秀。
但沈衛明就嘚瑟了，如果沈夢瑾肯把一大半的工資拿來孝敬他，他就原諒她拿辣椒水噴他的仇。
而沈夢珍則喃喃道：“真好，小瑾終于出息了，爸媽也也不用擔心她了。”
這聲音帶着顫音，聽着像是為妹妹的優秀成績激動的。
桑建新在一旁，說道：“在我眼裏，你是最優秀的。”
沈夢珍白皙的臉頰瞬間染上了緋色。
而文化巷也反響熱烈，畢竟洗衣膏的研發者沈夢瑾是他們的街坊，大家自豪的情緒更加激烈。
就連一直想占沈夢瑾便宜，卻總是铩羽而歸的馬蓮，也啧啧稱贊，“小瑾那丫頭，當初她剛來文化巷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有本事。”
有人就反駁了，“可拉倒吧，也不知道是誰一直說小瑾小氣又摳門的。”
和沈夢瑾有過節的李桂芳和她家倆鄰居，此刻也只敢偷偷地說沈夢瑾的壞話，上次家裏孩子報名肥皂廠招工，沒考進去，就一直埋怨她們多嘴多舌，得罪了沈夢瑾，沒能從她嘴裏套出考試消息呢。
再就是這次再敢明目張膽地說沈夢瑾壞話，肯定會遭受到文化巷街坊的排擠，現在的沈夢瑾可是文化巷的驕傲。
而林家林域生看着報紙，大聲地喊了三聲好，“婉茹啊，你看看小沈研發的洗衣膏上報紙了，還有她自己的照片呢。”
嚴婉茹看見了，笑着道：“真沒想到這孩子這麽出息。”
此刻她不得不承認，小兒子的眼光的确不錯，沈夢瑾是個好孩子，不過想起她那糟心的娘家，她嘆口氣，這孩子啥都好，就是不會投胎。
而林沐更是到哪裏都揣着報紙，把展覽會上的照片朝上，遇到誰都要問一句，“看報紙了嗎？咱們古城市這才在全省露臉了。”
等人和他讨論的時候，他再裝模作樣地說：“這洗衣膏是我鄰居研發出來的。”
然後手指着報紙上沈夢瑾的側臉照，“就是她，年紀輕輕就有這麽優秀。”
他誇贊的時候，其實心裏還有點遺憾，小瑾沒給他名分，他連炫耀都得拐着彎，就挺委屈的。
不過讓他更憋屈的是，竟然有年輕男同事，問：“這女同志挺年輕的，有對象了沒？”
一聽就居心不良，林沐秒答，“有了。”
兩次之後，便只能歇了炫耀的心思，他啥時候才能有名分啊。
至于桑建新的老爹桑源看到後，并沒有過多的情緒，因為沈夢瑾的出息，并不能影響他競選副書記。
不過這次的報紙，讓他看到了沈夢瑾的潛力，他坐在辦公桌後面，手指敲打着桌面，分析着沈夢瑾拉攏過來的利和弊。
當然最高興的是肥皂廠，宣傳部都準備好了大橫幅，以及大紅花，就等着迎接郭廠長呢。
當然他們也沒有去火車站，就在自家廠門口，等郭廠長和沈夢瑾他們一到廠門口，橫幅拉起來，上面寫着“熱烈慶祝古城牌洗衣膏被評為國家優秀産品”，然後鑼鼓敲起來，大紅花也給英雄戴起來。
沈夢瑾被迫帶上了大紅花，雖然大紅花系在胸前很俗氣，但這感覺挺新奇的，這是榮耀，她憑本事掙來的榮耀，不過這榮耀如果能夠來點實際的，她更喜歡，比如獎金，她就一俗人。
因為廠裏有大喜事，雖然已經晚上7點了，但大家夥都不約而同地加起了班，郭廠長趁着這個機會，召集了全廠職工開會。
他上去先說了這次展覽會的戰績，“這次輕工業産品展覽會，我們的洗衣膏被輕工業系統重點推薦，另外還獲得了三十萬的訂單。”
這可是去年他們肥皂廠多半年的利潤，職工們聽得熱血沸騰，自動自發地伸手鼓掌，郭廠長雙手壓了壓，繼續說：“我在這裏重點表揚沈夢瑾同志……”
把沈夢瑾的貢獻說了之後，大聲宣布了對沈夢瑾的獎勵，“自行車一輛。”
職工們再次呱唧呱唧地鼓掌，他們對于沈夢瑾的獎勵沒有任何意見，畢竟如果不是她研發出了洗衣膏，又獻策獻計，他們肥皂廠哪裏有今天的排面。
沈夢瑾高興嘴角都繃不住笑了，她正缺一輛自行車呢，這獎勵太合她的心意了。
但她還得保持淡定，越得意的時候越要冷靜，她努力深呼吸壓制自己的激動，上臺說話時候，已經能夠平穩地裝模作樣了，她首先感謝郭廠長對她的肯定，然後又謙虛道：“肥皂廠能有今天的成績，離不開郭廠長的英明指導，離不開楚主任以及技術科同志們廢寝忘食的研究，離不開鄧主任和銷售部的同志們的辛苦推廣，更離不開職工們的辛勤工作……”
她把全廠的人都誇了一遍，讓廠裏職工對她印象大好。
技術科李玲雖然被誇了，但看着上面身戴大紅花的沈夢瑾，心裏還是泛了酸水，“裝模作樣。”
而王光輝看了她一眼，然後眼睛緊緊地盯着沈夢瑾，他心裏頭突然間燃起了鬥志，他不想再在技術科渾渾噩噩地混日子了，他也想有一天也能身披榮耀地站在臺上。
因為開了職工大會，沈夢瑾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四十五分了，但她沒有睡覺，離開家幾天，家裏已經蒙塵，她得打掃衛生。
等打掃完衛生，幾天沒摸書本的她又拿出書本看了看，溫習了以前掌握的知識後，這才洗漱準備睡覺。
她睡着了，林沐就睡不着了，他本來想去隔壁夜會佳人，可老爹看他看得緊，他根本沒有機會。
近倆月沒見，先前還好，畢竟沈夢瑾在省城，他想見也見不着，可現在心愛的姑娘就在隔壁，他卻沒辦法去看她，煎熬啊。
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他快速地解決完早飯，早早地推着自行車到了巷子口等人，而沈夢瑾吃了早飯出來，出門就去了林家，把從省城買的點心拿了一封過去，見面就笑着道：“林伯伯，嚴老師，這是我從省城買的糕點，你們嘗嘗鮮。”
嚴婉茹沒拒絕，接了過來，笑着道謝，“謝謝你惦記着我們，你們這次可給咱們古城市漲臉了。”
沈夢瑾笑了笑，“都是古城市人民群衆的支持，我們才能有好成績。”
林域生走過來，語重心長道：“不錯，年輕人有了成績，也該保持謙遜的态度，這樣才能走得遠。”
沈夢瑾眉眼彎彎地道謝，“謝謝林伯伯教誨。”
接着她又看了看周圍，狀似無意地問：“林公安還沒有回來嗎？”
嚴婉茹：“回來啊，就剛上班走。”
沈夢瑾眼睛一亮，然後趕緊告辭出來，她直覺林沐會在巷子口等她，而等她到了巷子口，看到那個穿着上白下藍制服的人影時，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而林沐看到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人兒，心跳也開始加速，她瘦了，但眼神更加明亮，神情更加舒展，也更加漂亮了，當然也更吸引人了。
就在剛剛他就聽到有倆嬸子，竟然想要搓合自家孩子和沈夢瑾，女朋友這麽受歡迎，讓他壓力倍增，他今天必須把名分給要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