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沐護妻

林沐護妻

“小沈, 你明天有事嗎?”

下午下班的時候,鄧主任喊住了沈夢瑾。

沈夢瑾:“我明天要去西山公社,主任有事兒?”

鄧主任點了點頭, “也不是大事兒, 就是我大嫂的侄女, 今年也要參加咱們廠的招工考試,只是她初中只上了半年,化學都沒接觸過, 想請你給她補補課。”

沈夢瑾不假思索地婉拒,“主任, 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是半瓶水晃蕩,讓我教人,純粹就是誤人子弟。”

鄧主任卻道:“你教劉強和周敏麗不是教得很好?”

沈夢瑾:“我要是教得好, 他們也不至于到現在,還不能獨立完成一次實驗。”

教劉強和周敏麗那是因為教會他們, 他們才能更好地給自己打下手,別人家的孩子, 她真心不想教了。

她雖然還需要巴結領導, 但如今她不需要像以前那麽卑微了, 用句話形容,那就是她的小翅膀硬了,她沈夢瑾已經不是剛入廠的沈夢瑾了。

鄧主任見她實在不願意, 沒有勉強她,只是又笑着問:“我記得去年的山貨, 就是在西山公社買的,這次去能不能再捎帶回來點兒?”

這個是順手的事兒, 沈夢瑾答應了,不過提前把醜話說前頭,“主任,這已經過完年了,老鄉家裏的山貨存貨可能不多,我也不清楚能不能買到?”

這個是事實,鄧主任也不好強求,說道:“能買到啥是啥。”

沈夢瑾答應一聲走了出去,一出廠就看到了林沐,他此刻正推着自行車,身板筆直地站在廠門口。

因為那次食堂聚餐的時候,她把他介紹給了廠裏人,所以好多人已經認識了他,看到他紛紛跟他打招呼,“林公安,來接小沈下班啊。”

林沐溫和點頭,“是啊,下班了。”

Advertisement

而且他剛說完一句,馬上就又有人打招呼,他再回複同樣的話,這些話沒啥營養,也沒啥明确的內容,但卻是濃濃的人間煙火味兒。

沈夢瑾笑了笑,推着自行車和林沐彙合,見面問:“來多久了?”

林沐溫聲道:“剛來沒多久。”

倆人邊說話邊推着自行車順着人流走,不時地還要跟下班的工友們打招呼,終于走出人群,已經是五分鐘後的事了,倆人已經騎上自行車并排走。

沈夢瑾問:“現在就回家?”

林沐:“要不我們吃完飯再回。”

沈夢瑾甩給他一個眼刀子,“你錢多燒得慌?”

她和他都不是家裏金山銀山堆着,倆人都是領工資的人,哪裏受得住天天下館子造啊。

林沐心一暖,這是小瑾心疼他呢,他笑着道:“可我想和你一起吃飯。”

男朋友說話太甜,沈夢瑾心軟了軟,她也想和自己男朋友一起吃飯,于是說道:“那就去我家,你給我做飯,做好了一起吃。”

林沐嘴角一抽,這女人不是該說回家她做飯,他們一起吃嗎?

好吧,雖然就算他自己做飯,也想和女朋友一起,但人言可畏,沈夢瑾家裏就她自己,她過去那就是孤男寡女,倆人在一起呆時間長了,肯定會被人指指戳戳,他無所謂,女同志的名聲不能壞。

最後想了想,提議道:“我給你買點熟食,你回去吃吧。”

沈夢瑾還是沒答應,說道:“還是別了,花那冤枉錢幹啥,留着錢,明天到了西山公社,多給我買點好吃的。”

林沐答應了,又老話重提,“我說我把錢交給你,你幫我管着,你不要,我本來有一百三十塊錢,現在只剩下一百塊了。”

沈夢瑾的車把歪了歪,問:“這才幾天你就花了三十塊錢,你幹啥了?”

她一個月工資才十九塊,三十塊可是她近倆月的工資了,這個林沐吃錢的嗎?

林沐開始報自己的花銷,“買了兩包煙,和同事一起吃了兩頓飯,我付的錢,另外……”

他巴拉巴拉數着自己的開支,沈夢瑾越聽越惱火,“你跟你同事出去吃飯,怎麽兩次都是你付錢?”

其他的諸如捐款獻愛心,以及他自己的生活開銷,這些可以不提,但跟朋友一起吃飯,為啥老是他付錢。

林沐:“手裏有錢燒的。”

這話倒實誠,她嘆口氣道:“那你回去把錢交給我吧,我給你寫個條子,你用錢找我拿就是,咱們一筆一筆地記賬。”

林沐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立刻道:“好,我回去就拿給你。”

其實他已經很克制地花錢了,比如朋友借錢,他都拒絕,就是抽的煙也比以前便宜了,但就是存不住錢。

沈夢瑾則懷疑地看向她,她懷疑這家夥是故意的,不過她雖然發現證據了,但還是決定入坑,省的這家夥錢被別人騙走了。

倆人騎着車回了家,在文化巷路上遇到了街坊鄰居,自然又是一片招呼聲,有的鄰居只是熱情地打招呼,有的鄰居就好奇地問:“小沈,林公安,你們倆是不是處對象了?”

林沐沒有回答,他看向沈夢瑾,把說不說的決定權交給她,而沈夢瑾微微一笑,“大娘您看出來了,我們剛處上沒多久。”

鄰居們笑了,“怪不得看你們不一樣呢,你們倆好好處,等你們辦酒席的時候,我們都過去幫忙。”

現在結婚辦酒席一般都在家裏辦,掌勺師傅需要請人,但擇菜洗菜切菜的都是街坊鄰居,甚至酒席上用的桌椅板凳都是借的,所以紅白喜事,就像對一戶人家的人緣的考試一樣。

越是辦得熱鬧,就越說明這戶人家的人緣好,有本事,反之就是這戶人家人緣差,人品還堪憂。

沈夢瑾知道這個,所以笑着道:“好啊,到時候大家都來。”

有人就打趣了,“那你們可必須要準備好糖才成。”

這時候林沐搶答了,“肯定有好糖!”

那爽快勁兒把鄰居們都逗笑了,“哈哈哈,林沐這小子看來是着急結婚了。”

沈夢瑾瞪了他一眼,就不能低調點兒,林沐低頭裝乖。

這次他們倆的關系在文化巷也終于過了明路了,等到了家門口,林沐又想起了一件事,問:“小瑾,我爸媽想請你到家裏吃頓飯,你啥時候方便?”

這就是正式登門的意思了,她想了想,說道:“明天要去西山公社,明天之後,哪天都成。”

林沐高興地應了,雖然小瑾還沒有答應跟他結婚,但是倆人關系公開了,就跟訂婚差不多了,他相信沈夢瑾很快就能答應他結婚呢。

而他高興了,在家裏聽到外面動靜的陳蓉就拉長了臉,她不高興地問:“林沐不是說要到二十五六才考慮個人問題嗎?那跟隔壁的小沈咋好上了?那個小沈,長得普通,家裏又是團爛泥,能給林沐什麽幫助?拖後腿還差不多。”

她巴拉巴拉地一通抱怨之後,林深接着說:“爸、媽,結婚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兒,你們可不能由着林沐。”

他們兩口子還對林沐絕對跟他們單位的一枝花相看耿耿于懷呢,人家姑娘長得好、家世好,哪點不比那個沈夢瑾強,他們懷疑林沐是故意跟他們做對,就是不想幫他們。

嚴婉茹淡淡地瞥了眼二兒子夫妻倆,說道:“兒大不由娘,你當哥的都不聽我和你爸的,他能聽?”

林域生這邊剛用報紙卷好一支煙,聞言把煙扔桌子上,說道:“我和你媽當初沒管你,現在也不會強迫林沐。”

林深臉色難看,說道:“爸,我也是為林沐好。”

林域生給了他一個眼神,“那你就自己跟林沐說。”

而恰巧這時候林沐回來了,正在院子裏玩兒的林棟梁和林玉姍眼睛一亮,小跑着過去抱林沐的大腿。

林棟梁仰着小臉兒,“小叔叔,我要木頭槍。”

林玉姍奶聲奶氣地道:“小叔叔,姍姍想要吃糖。”

倆孩子營養好,長得好,眼睫毛長長的,大眼睛圓溜溜的,小臉兒軟乎乎白生生的,看着就讓人心軟,林沐說話的聲音都溫和了,“木頭槍在我的抽屜裏,我一會兒拿給你,姍姍的糖沒有,給你兩分錢,等供銷社開門了就去買。”

倆孩子歡呼雀躍,林深和陳蓉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兒,而那邊等林沐停好自行車過來打招呼後,陳蓉沒沉住氣,不等鋪墊,就開口問,“林沐,你原先不肯跟我們單位的女同志相親,是不是因為咱們家隔壁的小沈?”

這一副興師問罪的嘴臉,讓林沐皺起了眉頭,回道:“跟小瑾沒關系,你們跟我提的時候,我還沒有跟她處上呢,我跟你說過,我不想跟革委會的人沾邊。”

作為公安,他知道得多,見得也多,革委會的嚣張跋扈,他深惡痛絕,他初中時候非常敬重的一個老師,就被他們給整死了,還有他老媽學校的幾個老師,也被他們整的不成人樣了,更別提其他地方的人了。

陳蓉再次被怼,臉色都青了,正要反駁,林深就拉住了他,他端起哥哥的架子,說道:“那也沒必要找一個拖後腿的對象吧,你不想跟革委會的人沾邊,咱們古城市也不是沒有好姑娘了。”

林沐煩躁地擰眉,他忽然覺得自己二哥很陌生,直截了當地拒絕:“其他人再好,我也不稀罕。”

林深嘆氣,“你還是太年輕了,不懂人情世故,你是走仕途的,沒有人脈,任憑你天大的本事,晉升也會比有人脈的人慢。”

林沐卻道:“我本來就沒有太大的野心,我當公安不是為了權利,只是為了為人民服務的理想。”

林深嗤笑道:“理想能當飯吃?”

林沐微微一笑,“我不挑食,只要能填飽肚子,窩窩頭和山珍海味對我來說沒區別。”

林深氣極反笑,“但願你以後不會後悔。”

林沐:“反正我現在覺得挺好。”

他說一句,林沐就頂嘴一句,把林深氣得夠嗆,一甩身不搭理這個倒黴弟弟了,要不是因為他小舅子也進了鐵路局,老丈人的人脈資源向他傾斜,不大管他了,他才不會跟一個媒婆一樣地管這婆婆媽媽的事兒。

陳蓉說不過林沐,便瞅了眼隔壁,撇嘴道:“那個小沈全古城的人都在說她可憐,要我說,她心機最重了,近水樓臺先得月,咱們文化巷最高的枝給她攀上了。”

林沐的眼神一下子冷了,說道:“二嫂,小瑾能有今天全是靠她自己,而我能有今天,是靠爹,就個人條件而言,我還真配不上她,這話我不希望再聽你說第二次。”

陳蓉的臉黑如鍋底,小叔子也太不給她面子了,她氣地拽了下林深,“你老婆在家裏被你兄弟欺負了,你死人啊,屁都不放一個。”

林域生不樂意了,“嫌棄家裏不舒服,就回你們自己的小家去。”

他看陳蓉的眼神很冷,作為上過戰場的人,他眼神的壓迫力,普通人哪裏受得了,陳蓉瑟縮地往林深身後躲了躲,徹底閉上了嘴。

林域生這才放過他,作為大家長,他絕對不能忍受別人挑撥自己的孩子內鬥的,就是兒媳婦也不成。

他嫌棄地看了眼大兒子,說道:“連老婆都管不住,怪不得上面不升你的職。”

林深的心口被老父親刺了一箭,臉色白了白,嗫嚅地喊了聲,“爸。”

這聲喊又換來了老父親的一個嫌棄的眼神,然後也老實了。

嚴婉茹看着二兒子和二兒媳婦倆人,深深地嘆口氣,家世好的兒媳婦也不定就好,瞅瞅搞得這一出又一出的,也得虧沒住一起,要不然這個家甭想安生了。

林沐見他二哥二嫂消停了,也見好就收,恰巧小侄兒林棟梁從房間裏拿來了木槍,小人兒特別有範地舉着木頭槍在院子裏亂射,小嘴還跟着配音“biubiu”,以及還特別大聲地喊,“我是八路軍,小鬼子快投降!”

林玉姍在後面跟着跑,邊跑邊學着哥哥喊,“小鬼子快投降!”

大概也就孩子心思單純,沒有那麽多算計吧。

而沈夢瑾不清楚林沐因為自己和他哥他嫂子鬧頂了,此刻她正在做飯,前幾天想吃餃子,沒能吃上,今晚給安排上。

沒有肉,但有雞蛋,沒有韭菜,但有白菜,反正是自己吃,管它餡料搭配奇怪不奇怪,只要自己不覺得奇怪就好了。

把餡兒調好,面也饧好了,剛擀好餃子皮,屋裏突然間黑了起來,停電了,她伸手摸到了手電筒打開,屋裏才有了光亮。

這手電筒是董靜她爸給她從手電筒廠買的,有瑕疵,沒要票,說瑕疵也就是手電筒的筒身上,摔了倆坑,并不耽擱使用,話說這手電筒是她唯一的電器了。

這個手電筒銀色金屬材質,長度有她小臂那麽長,重量也特別紮實,燈光也昏黃,卻在這個停電的黑夜,給了她光亮和安全感。

找到柴火劃了一根點燃蠟燭,等房間裏有了光亮,她這才松了口氣,繼續包餃子,但眼睛卻瞄向了那火柴盒。

以前看年代劇,總能看見貧困人家糊紙盒子補貼家用的場景,當時她還以為糊紙盒子,就跟後世的手工活一樣,誰想幹就能幹,可真等她來了這個年代,她才發現,糊紙盒子是這個年代為數不多的兼職,想要做還得有門路。

肥皂不用包裝,洗衣膏包裝是塑料袋,而精油皂她可不想跟肥皂一樣簡樸,她打算用紙盒子做包裝,而這包裝的紙盒就得交給本廠職工來兼職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覺得這件事她來提的話,又能在在全廠拉一波好感了,顧不得包餃子了,趕緊找了筆,把這個想法記本子上,就怕待會兒忘記了。

等終于吃過晚飯,她把那個紙盒包裝的事兒又加了幾條想法,這才開始寫今天的職場心得,她今天跟鄧主任的相處,好像有點兒問題,該怎麽跟她保持适當的距離呢。

鄧主任好像對她和楚主任走近的事兒,有些不滿,她怎麽才能在兩人之間把水端穩了?

但這個問題她就是進入夢鄉,也沒能想出來。

第二天是周日,她起身鍛煉洗漱後,拿起前些天借的經濟管理方面的書本看了看,這個也是她的短板,得補一補。

而她才拿起書本沒看幾頁呢,林沐就在外面喊了,“小瑾,好了嗎?”

她擡起手腕看了看,才六點,這家夥來這麽早幹啥,雖然心裏腹诽,但還是去開了門,“來了!”

因為這次是私人行動,林沐這次沒有穿制服,穿的是便衣,當然也不是普通的便衣,是一身舊軍裝。

不知道是不是看習慣他穿上白下藍的公安制服了,總覺得他穿軍裝沒有穿公安制服帥,那白色的制服穿上身,給人一種清俊的感覺。

當然穿舊軍裝也帥,她揚起笑臉,說:“現在才六點鐘,我還沒有吃飯呢。”

林沐:“市裏到西山公社約有50厘路,騎車得差不多四十多分鐘,你再跟你同學說說話,留給咱們游玩的時間可不多。”

沈夢瑾被他說服了,答應了一聲,“好,那我準備準備就出發。”

也不在家裏吃早飯了,一會兒去國營飯店喝碗五香豆沫,再吃一個大包子。

而等她推着自行車出來,和林沐彙合準備出發的時候,在林沐家門口遇到了陳蓉,她沖她友好地笑了笑,正打算打招呼,人家一個白眼翻過來,轉身回了家。

沈夢瑾懵逼地看向林沐,問:“我沒得罪過你嫂子吧?”

林沐嘴唇繃成了直線,回道:“她不是沖你,是我得罪了她。”

沈夢瑾好奇了,“你咋得罪人家了?”

等林沐把原因你說,某女的小臉兒上便有了怒容,“什麽嘛,不管給誰介紹對象,都得講究你情我願,你媽還在,就算長嫂如母,還有你大嫂呢,你有啥資格來插手你的婚事兒。”

林沐見沈夢瑾如此維護自己,心裏如同喝了蜜一樣甜,說道:“對,我爸媽也教育她了,反正不住一起,就節假日在一起聚一聚,我也懶地跟她吵架。”

他好像忘記昨晚跟他二哥二嫂頂嘴的事兒了。

沈夢瑾又朝着林家看了看,真應了那句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林家看似和睦,但家裏也有雞毛蒜皮的糟心事兒,好在林家幾個兄弟都不住一起,就算有矛盾,也不會天天大眼瞅小眼地鬧騰。

在國營飯店吃了飯,倆人便騎着自行車一路向西了,剛走出古城市,就看到一個小男孩兒在大路坐着哭,大約三歲左右,穿着一身補丁打補丁的衣裳,小臉兒哭得紅通通的,甭提多可憐了。

倆人趕緊騎車過去,沈夢瑾把車一停,快走幾步到小男孩兒身邊,蹲地上問:“小朋友,你怎麽哭了?”

小男孩兒嗚哇一聲,“哥哥,我要哥哥。”

沈夢瑾又問:“你哥哥去哪兒了?我帶你去找他。”

小男孩兒指了指路邊的一棵樹,“哥哥在上面。”

沈夢瑾和林沐順着他的小手往上一看,高高的樹杈上坐着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孩兒,此刻也在哭,他上樹掏鳥窩,可上的來下不去了。

沈夢瑾哭笑不得,扭頭看向林沐,問:“你會爬樹嗎?”

林沐擡了擡下巴,略帶得意地道:“當然。”

然後一個助跑,便蹿到了離地一米高的樹上,接着手腳并用,蹭蹭地往上爬,沈夢瑾看得兩眼都直了,這速度快比得上猴子了,她拍手叫好,“林沐,加油!”

或許是受到了女朋友的鼓勵,林沐爬得更起勁兒了,不過眨眼的時間,便爬上了樹頂小男孩兒的位置。

他伸出手,用溫和的聲音道:“小朋友別怕,我是公安叔叔,把手給我,我帶你下去。”

小朋友聽話地把手伸了過去,林沐伸手接住他的手,然後小心地把他的小身體接過來,利索地下了樹。

這個小哥哥站到地面上安全後,也收了淚,眨巴着水洗過烏黑剔透的大眼睛,看着林沐,問:“叔叔,你是公安,咋不穿公安的衣服啊?”

林沐笑着回道:“因為叔叔今天放假,所以不用穿。”

小哥哥“哦”了一聲,然後沖林沐鞠躬道謝:“謝謝叔叔!”

林沐蹲下身,說道:“以後不要上那麽高的樹了。”

小哥哥低頭摳手指,“可我和弟弟餓,我想掏鳥蛋吃。”

沈夢瑾這時候已經給他弟弟擦幹淨了鼻涕眼淚,抱着他過來了,聽到他的話後,問:“你們的爸爸媽媽呢?”

小哥哥的眼眶紅了,哽咽道:“我爸爸犧牲了,媽媽生病了。”

林沐眼神一變,問:“你爸爸是烈士?”

小哥哥:“他們都是這麽說的。”

林沐又問:“你媽媽的病嚴重嗎?”

小哥哥點頭,“我家的錢都給媽媽看病吃藥了。”

聽到這裏,林沐便看向了沈夢瑾,沈夢瑾嘆氣,“咱們一起去看看吧。”

既然遇到了,他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她雖然不是好人,但力所能及的好事兒,她還是會做的,特別是這次的幫助對象是烈士家屬,那就更應該幫忙了。

小男孩兒的家離這裏不遠,是城郊的一個大隊,因為近城,土地也平坦肥沃,而且他們種的蔬菜等農産品,可以直接送往城裏變現,所以他們的生活還成,進村就是青磚或者紅磚房,土胚房也有,但是不多。

而就這不多的土胚房,小男孩家就占了一家,小男孩兒姓石,哥哥叫石勇飛,弟弟叫石勇敢,到了自己家門口,石勇飛就從自行車上下來,敲開了自己家的門。

一個穿着補丁衣裳的老奶奶聽到動靜出來,看到孫子領着陌生人回來,她立刻警惕地上前把自己孫子拉自己身後,臉帶戒備地問:“你們找誰?”

沈夢瑾趕緊把剛才的事兒說了,老人氣地在大孫子的屁股上拍了兩下,罵道:“以後再敢上樹,我就不要你了。”

石勇飛被吓得哇哇大哭,石勇敢也跟着哭,還是一個看着就虛弱的女人出來,才把倆孩子哄好。

她和老人一起感激地跟沈夢瑾和林沐道謝,“真是謝謝兩位同志了,要不是你們,倆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婆媳也不活了。”

說着倆人就抹起了眼淚,沈夢瑾安慰了兩句,她們抹掉眼淚,迎他們進屋,找來幹淨的碗給他們倒了水。

沈夢瑾看着那粗瓷碗上的豁口,不由心酸了,烈士保家衛國流血犧牲,可他們的家人卻在失去了親人之後,過得窮困潦倒。

她好奇地問了句,“國家會給烈士家屬發撫恤金,你們領了嗎?”

老奶奶點了點頭,“領了,一分不少,但家裏沒壯勞力,孩子娘又得生病吃藥,錢不經花啊。”

沈夢瑾又問了他們的收入來源,也就烈士撫恤金,以及老奶奶在大隊的每天五個工分的收入。

了解了之後,林沐就要帶孩子的母親陳海棠去醫院看病,但陳海棠不願意,直說她去過省城看病,省城都看不好,別提市裏了。

倆人沒辦法,只把帶給李秋華的禮品,一袋子蘋果硬塞給了他們,給錢人家也不要,最後只能說要買野菜,比如荠荠菜等綠菜,老奶奶這才收下,他們家別的不多,就野菜多。

就在老奶奶去給他們收拾荠荠菜的時候,沈夢瑾看到了土炕上的一對枕巾,枕巾上繡着鴛鴦戲水,那鴛鴦繡得非常傳神,她一看就喜歡上了,忙問:“陳同志,這枕巾是誰繡的啊?”

陳海棠虛弱一笑,“是我婆婆繡的。”

沈夢瑾驚訝了,沒想到老奶奶竟然有這麽好的手藝。

她看着這對枕巾,心裏一動,沈夢珍的結婚賀禮她還沒有着落呢,雖然想過去野地裏找一份心意無價的禮物。

但如今她大小也算是個名人了,她跟沈家的恩怨全古城的人都知道,沈夢珍結婚,肯定會有好多人留意她送什麽禮。

她真要送什麽不花錢的禮物,她先前努力經營的名聲可就沒了,指不定還要被沈家反咬一口。

她咬了咬唇,最後還是決定送一份正常的禮物,送鴛鴦戲水的枕巾就不錯,既體面寓意也好,還能借此讓石家掙筆生活費。

心裏定下了,等石奶奶進來,沈夢瑾就問道:“石奶奶,您家裏有新的枕巾嗎?我姐要結婚了,我還沒想出來送她什麽?”

石奶奶爽快道:“有,不過花樣不是鴛鴦戲水,是喜上眉梢,那個本來送人的,結果沒送出去。”

沈夢瑾笑了,“只要是新的就成,我不挑花樣。”

然後她除了荠荠菜,又花了一塊5毛錢買了一對枕巾,沒去西山公社,就把事兒給辦齊了,等出了石家屯大隊,林沐問:“還去西山公社嗎?”

沈夢瑾搖頭,“把蔬菜和禮物都買了,還去幹啥,西山公社怪遠的,好容易休息一天,我還想好好地休息休息呢,家裏的床單該洗了,衛生也得搞一搞。”

林沐:“你不是說休息嗎?”

沈夢瑾一本正經道:“不工作就是休息啊。”

林沐被她神奇的腦回路給整懵了,不過還是問了句,“我還想請你去公園玩兒呢。”

沈夢瑾算了算今天辦的事兒需要的時間,說道:“那回城就去吧。”

林沐這才高興起來,但嘴角才上揚了不到一秒鐘,就被沈夢瑾給整破防了,因為她又提起了石家的事兒。

“他們老的老,弱的弱,光靠撫恤金,生活肯定困難,我們廠馬上就要生産柑橘精油皂了,我想提議廠裏用紙盒子做包裝,紙盒子跟火柴盒一樣需要人工糊,這活兒不重,大人小孩兒都能做,要是手腳快,一個月少說也能弄個十幾塊,頂得上一個工人的工資了,這個活兒廠裏肯定會交給廠裏的職工家屬,我想着不如再加上烈士家屬……”

林沐看着侃侃而談的沈夢瑾,眼睛放光,啞着聲音說:“我替我的戰友們謝謝你。”

他們公安局也有犧牲的烈士,沈夢瑾的這一操作,也能幫他們減輕生活重擔,他就知道他喜歡的姑娘,是善良的。

她雖然嘴上說自己不是好人,但是她工作上努力勤奮,一心建設祖國,為人處世也是與人為善,雖然有時候有點自我,但絕對不自私,反而有大愛。

總比有些人整天吵着喊着為人民服務,恨不得把“好人”倆字寫臉上,但背地裏卻作奸犯科好。

他眼神熾熱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兒,他發現自己更加喜歡她了。

沈夢瑾被他看得臉發燙,瞪了他一眼,說道:“不用你謝,我享受了烈士們用鮮血換來的歲月靜好,為他們做點小事兒也應該。”

林沐激動道:“小瑾,好樣的。”

沈夢瑾斜了他一眼,傲嬌地擡了擡下巴,說道:“那是必須的!”

林沐不懂這句話的梗,到不妨礙他抽搐嘴角,這女人不經誇,臉皮絕對厚。

激動過後,沈夢瑾又愁上了,“也不知道廠裏會不會同意我的提議?”

林沐按耐住自己激動的心情,說道:“你不用有心理負擔,能成固然好,不能成,我就跟我們局長請求,去跟火柴廠談,讓他們拿出一部分名額給烈士家屬。”

沈夢瑾沒對這事兒發表意見,不過卻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如果廠裏香皂盒的主意通過了,那麽聯系烈士家屬的事兒,可以讓林沐參與進來,這也算給他增加點印象分。

倆人騎着自行車說着話進了城,而路過紡紗廠附近的時候,倆小混混看到沈夢瑾,一個小混混便用手指着她,問:“老大,那個是不是那個天才少女沈夢瑾?”

而他的老大打開一份《古城日報》,對比了下照片,點了點頭,“就是她。”

小弟問:“那咱們幹嗎?”

老大拿着報紙就拍了他的頭記下,罵道:“幹什麽幹!沒看到她身邊跟着一個公安嗎?你想進去,別連累老子!”

小弟看了眼林沐,詫異地問:“那男的是公安?他咋沒穿公安制服?”

老大是認識林沐的,那次他跟他的老大在黑市做買賣,就看到林沐跟着公安一起在黑市上抓人,那次他差點被抓,所以把那些公安的臉都記得清楚了,誰知道不過接了個活兒,幫人教訓人,又碰到了林沐,簡直晦氣。

他也不清楚林沐為啥沒穿公安制服,他又拿着報紙拍了兩下小弟的頭,“沒穿公安制服那也是公安,媽的,那個姓桑的小白臉坑老子,他咋就沒說那個天才少女跟公安熟,老子跟他沒完,不補償老子,這事兒過不去。”

他撸了撸袖子轉頭去找桑建新了,沒錯,就是桑建新找人教訓沈夢瑾的,她害的沈家凄風苦雨,更害的自己心愛的姑娘天天抹眼淚,還有他爹沒選上副書記的事兒,他覺得也是沈夢瑾害的,要不是她弄的這一出又一出的,他爹也不會輸給鄒廠長。

然後就想教訓教訓她,找了古城市混混,給倆錢兒,那是啥事兒都敢幹。

可他不知道現在的沈夢瑾不是以前的沈夢瑾了,她現在有了屬于自己的“貼身護衛”了,計劃落空了不說,還被混混坑了一筆,氣得他只能在原地暴走。

沈夢瑾不知道自己逃過了一節,回家把東西放下,枕巾她要了,荠荠菜她分給了林沐一大半,讓他拿回家給他爹娘嘗嘗鮮。

她留得雖然不多,但是她就一個人,回去把面發上,她準備下午蒸大包子,就蒸荠荠菜和雞蛋餡的,她不是不想吃肉,那是沒肉票了。

中午她就弄了點撈面條,随便吃了點兒,吃過後便和林沐去了人民公園玩兒,現在草木才開始返綠,公園的花也還沒有開,看景色的确沒啥看的,倆人便花錢租了一條小船去劃船了。

坐着小船,迎着春風,曬着太陽,沈夢瑾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來了這個年代這麽久,她還真沒有像現在這樣悠閑地享受過,春風太柔,太陽太暖,又有男朋友保護,她神經一放松,竟然睡着了,竟然還打起了小呼嚕。

“唉!”

林沐嘆口氣,心疼地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每次見她,她總是生機勃勃的,渾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可她再強,也不是鐵人,怎麽可能不累。

他也該努力了,不為別的,只為讓她不要那麽累!

一下午的約會,就是沈夢瑾睡覺,林沐劃船發呆中度過,沈夢瑾有些恍惚,她有些赧然,說好陪男朋友的,哪裏想到中途竟然睡着了。

她把外套還給林沐,嗔道:“你應該叫醒我的。”

林沐把外套穿上,說道:“看你睡得香,就沒舍得叫醒你。”

之後他就心疼地道:“平常工作別太拼了,該休息就休息。”

沈夢瑾微微一笑,“我享受忙碌,如果讓我停下來,我反而不習慣。”

她突然想起了上輩子的老媽說的話,她就是個勞碌命,不會享福,她自嘲一笑,沒想到還真讓她給說中了。

林沐不理解沈夢瑾的話,以為她是怕生活沒着落,便道:“你有我,我會養你。”

沈夢瑾扭頭,沖他調皮一笑,“我這人是野生的,自力更生早就刻進了骨髓,家養的話會生病的。”

她已經習慣了自己養自己,工作才是她的本命。

林沐既哭笑不得,又心疼:“哪有把自己比作動物的?”

沈夢瑾彎眉一笑,“給你科普一個知識,人也是動物,靈長類動物。”

林沐說不過她,便道:“回去吃飯,還是下館子?”

沈夢瑾:“回去吧,我來的時候發了面,準備蒸包子,今晚就不給你吃了,明天一早,你留着肚子,嘗嘗我的手藝。”

林沐問:“今晚咋不能吃?”

沈夢瑾眼睛盯着林沐,說道:“我第一次請你吃我做的飯,只想給你一個人,下次做了好吃的,我再給其他人品嘗。”

這話把林沐暖到了,他嘴角一彎,“好,我明天早飯就等你的包子。”

而第二天的早飯,他還真的啥也沒吃,就等着沈夢瑾給他包子了,沈夢瑾做飯舍得放油,放調料,做的大包子皮薄餡兒大,包子皮喧軟勁道,包子餡兒又鹹香可口。

林沐拿到包子,三兩口就下了肚子,誇贊道:“好吃!”

沈夢瑾:“你做的包子好吃嗎?”

林沐抿唇,“我沒做過。”

沈夢瑾:“那有空做一次,你這麽能耐,肯定做得好吃。”

林沐被誇的樂淘淘地答應了,沈夢瑾抿嘴一笑,林沐目前為止還挺符合她對另外一半的要求的,她對有他的未來又多一點兒期待。

到了廠裏,郭廠長就喊她去了辦公室,通過了她的推廣方案,說道:“但有一點兒,要保證樣品發到群衆手中,而不是被供銷社的人截留下來。”

如果他們不去監督,供銷社的售貨員把樣品留下自己用,或者偷偷賣掉,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兒,哪個年代都有愛占便宜的人。

她立刻說道:“我們會不定期地巡查監督,确保樣品皂送到消費者手裏。”

接着她便拿出了昨晚她做的關于柑橘精油皂包裝紙盒,以及糊包裝紙盒的工作攤派問題。

等郭廠長看完文件,她斟酌地說道:“廠長,國家雖然給烈士家屬發撫恤金,但那都是杯水車薪,很多烈士家庭都生活困難,咱們大忙幫不了,能幫他們減輕點生活負擔也不錯,您說呢?”

郭廠長把文件放下,把手按在文件上,眼含欣慰地看着沈夢瑾,誇贊道:“你這個想法很好,既解決了咱們的包裝紙盒問題,又幫烈士家屬解決了生活困難,還幫咱們柑橘精油皂做了一次推廣。”

沈夢瑾疑惑:“推廣柑橘精油皂?這怎麽就推廣了?”

郭廠長沒直接告訴她答案,反而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沈夢瑾垂眸沉思了一秒鐘,腦海裏靈光一閃,問:“廠長,您想讓報社來報道這件事?”

郭廠長笑着道:“我可沒那麽大本事,是報社聽到風聲後,會自己來追着報道。”

沈夢瑾眼神帶上了崇拜,“廠長,還是您考慮得周全,要不是您提醒,我都沒想到這件事。”

郭廠長雖然知道沈夢瑾在拍馬屁,但聽了心情就是好,而且他心情也的确不錯,這個方案如果真執行好了,他可是會在政府和軍方那裏都留下好印象的,當然他也不會貪了沈夢瑾的功勞。

說妥了這件事,沈夢瑾不免問起了廠房的建設情況,“廠長,咱們的廠房什麽時候才能建好?別咱們柑橘精油皂把名聲打出去了,廠裏的生産卻跟不上。”

郭廠長說道:“昨天咱們舊廠房已經推倒了,馬上就要重建,工期是7個月,不過上面把隔壁的造紙廠劃給我們了,就算廠房不完工,也不會耽擱生産。”

沈夢瑾恍惚,怪不得對于建廠房這事兒,郭廠長看着不着急啊,原來有備用方案了,但想到那些等着招工的街坊鄰居,她不免問了句,“那咱們廠還招工嗎?”

郭廠長:“招,當然招了,咱們的古城牌洗衣膏訂單最近又收到了西北幾個省市的訂單,下一步的推廣範圍就是東北和南方,到時候咱們要生産來自全國的訂單,算上原來造紙廠的工人,咱們也忙不過來。”

沈夢瑾這才松了口氣,街坊鄰居們的盼頭還在。

因為造紙廠還要騰地方,又要搬運過去裝備,柑橘精油樣品皂便一時間不能投入生産,這事兒急不來,只能等。

而就在造紙廠終于收拾好,他們能發力的時候,沈夢珍的婚禮也該舉行了,而沈夢珍竟然還專門給她發了請帖,這是生怕她不去呢,但她怎麽可能不去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