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求同存異

求同存異

趙金雷沒賣關子, 吊林沐的胃口,直接說道:“是鋼鐵廠的鄒廠長。”

林沐的嘴角扯開,“鄒廠長做風公正, 他當上副書記, 肯定能踏踏實實地為人民服務。”

趙金雷瞥了他一眼, 拿出一張《古城日報》,指着上面沈夢瑾的照片,笑罵道:“你小子也有私心了。”

林沐盯着上面小姑娘笑靥如花的照片, 說道:“我跟鄒廠長又不熟,哪裏來的私心。”

趙金雷笑着道:“你是跟他不熟, 但他的競争對手桑廠長,他兒子可是你的連襟。”

林沐煩躁地抽了口煙,說道:“我沒連襟。”

趙金雷把報紙卷成一個筒子,敲了敲林沐的頭, 說:“你小子敢說沒看上人家小姨子?”

林沐反駁道:“小瑾跟他沒關系。”

然後又不滿地道:“師傅,以後別把小瑾跟那幾個人聯系上。”

趙金雷也剛剛看了報紙, 看到上面寫着,爸媽買了好吃的跟哥哥姐姐一起吃, 小小的沈夢瑾從外面回來, 就說了一句, “我也想吃。”

就被媽媽給揍了,還罵她,“賤骨頭, 你也配吃。”

然後就把她關進了土胚做的小小雜物房裏,那裏面全是廢品和灰塵, 還滿是嗆人的潮濕味道,老鼠從洞裏探出頭來嘲笑她, 還沖翹尾巴,她吓得哇哇大哭,而溫暖的堂屋卻傳來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們的歡聲笑語。

小小的沈夢瑾後來發了高燒,還是奶奶發現送去醫院的,而這樣的事兒發生的不止一次,她長大後再一次高燒,這時候就沒有奶奶送去醫院了,要不是董靜來找她,她要不被燒成人幹兒,要不就被燒成大傻子了。

誰讀了這段文字描寫,誰不心疼,孩子就因為出生難産,就被父母家人視為仇寇,從小在父母的仇視中長大。

但是她自立自強,硬是靠努力讀書,獲得了一份工作,還研發出洗衣膏來,為不少人提供了工作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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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金雷再次看了看手裏的報紙,說道:“小沈同志也不容易,你平常多照顧點兒,別讓再受委屈。”

林沐本來心情煩躁呢,看了報紙上的內容,又開始心疼了,他很難想象小瑾的成長過程中,到底受了多少委屈,這才讓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防備和不信任。

他把煙掐滅,把剩下的煙頭從新放進煙盒子裏,準備下次再抽,然後站起身,準備去找沈夢瑾,跟她說說話,告訴她世上還是好人多,讓她不要對世界多點信心。

不過等他到了肥皂廠,卻沒有找到人,看門大爺王年很是熱情地道:“小沈她下班就回去了。”

林沐跟他道了謝,騎上自行車又回了家,可家裏也是鐵将軍把門,他有些挫敗,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

他只能垂頭喪氣地回了自己家,林域生在家裏,看到兒子回來不由驚訝,問:“林沐,你咋回來了?”

他今天早上上班的時候可是說了中午不回家吃飯的,他猜測這小子應該想去找小沈,小年輕剛處對象,正黏糊呢,作為過來人他非常理解,只要不超過界限,他可以睜只眼閉只眼。

可問題是,這小子咋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他好奇地問:“你跟小沈吵架了?”

林沐詫異,“有那麽明顯嗎?”

林域生指着他的臉,“就你什麽心事都擺在臉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然後就開始嫌棄起兒子來了,“我剛才還和你媽說呢,讓你抽時間帶小沈來家裏吃頓飯,看來這頓飯還不定能不能吃成呢。”

嚴婉茹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也問:“林沐,你咋惹小沈生氣了?那孩子從小吃盡了苦頭,你就不能讓着點兒她。”

不怪她這麽說,她也看了今天的《古城日報》,對比于省報的語焉不詳,《古城日報》寫的就詳細多了。

林沐有些恍惚,是他走錯家門了,還是家裏的爹媽被換了,他跟人吵架了,親爹媽不是該關心地問一句,“兒子,你吃虧了沒有?”

而現實卻是問都不問經過,直接判定他的錯,感覺心酸酸的,還有那麽一點點的疼。

他微微抿唇,說道:“我就是回來哄人的,可廠裏沒人,家裏也沒人。”

林域生和嚴婉茹一起嫌棄道:“虧還是公安呢,找個人都找不到。”

林沐本來工作了一上午饑腸辘辘的,可現在還沒吃飯他就飽了,委屈填飽的。

而沈夢瑾此刻已經在國營飯店吃了一碗羊肉燴面,然後起身去供銷社調查情況了,她面帶笑容地去了附近的一個供銷社。

先是到了日用品的櫃臺,這時候工人下班了,采購東西的人不少,日用品櫃臺前都排成了長隊,售貨員忙得不可開交,她哪裏有好意思去找人家做調研。

這家供銷社如此,其他地方也不會例外,她擡手看了看表,離下午上班時間還早,但回家也沒啥事兒,還不如回廠裏趴辦公桌上眯瞪會兒。

而她回到廠裏,沒有立刻休息,先拿起了今日的《古城日報》看了看,然後就看到了關于她的報道,标題是《天才少女沈夢瑾的成長之路》。

這篇文章從李美香難産生下原主,厭惡到不想給她喂奶開始,講述了原主短暫一生的坎坷經歷,沈昌平和李美香的仇視,成長過程中幾次死裏逃生,但卻始終心懷夢想,熱愛生活,熱愛祖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努力搞技術,為祖國做貢獻。

黃記者的文筆很好,前半段寫原主的成長經歷,讓人看得心揪成了一團,眼淚不要錢地往外流。

而後面更是寫到,就算她遭遇了很多不公,但她始終心懷感恩,不僅不恨父母,還承諾給他們養老。

最後更是把她誇出花兒來,說她堅韌不拔,積極向上,熱愛祖國,立誓要為建設祖國奮鬥終身!

別的人或許會欣慰一笑,但沈夢瑾抹了一把淚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這說的是她嗎?有沒有鏡子,讓她照一照,看看有沒有報紙上寫得那麽好。

接着她走到了辦公室門口,門口的左邊牆上挂着一個二十厘米長,十厘米寬的長方形玻璃鏡子。

她眨巴眼睛看着裏面眼眶通紅,神情帶着一點點好奇的女孩兒,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白皮大眼的美女,但杏眼水靈靈,小鼻子挺翹,紅唇粉嫩,小麥色膚色泛着健康的光澤,挺精神的一個小姑娘,但就是看不出哪裏有報紙上寫得那麽堅韌。

黃記者怎麽誇她來着,說她是堅韌不拔的雪松,客觀條件再惡劣,也不能磨滅她積極向上的心。

她覺得她不是雪松,她是棵狗尾巴草,不起眼,但生命力頑強,到哪兒都能活。

激動過後,她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繼續看報紙,雖然她是主角,而且記者也特地采訪了她,但上面很多事兒,黃記者都沒有問她,而且就算黃記者問,她也不清楚啊,所以那些個事兒,十有八九是黃記者私下調查來的。

她抿嘴一笑,默默地給黃記者點贊,這事兒幹得漂亮,簡直就是她的嘴替,替她把沈家的臉皮給扒了。

高興之下,她開始唱起了歌兒,“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好日子怎麽能睡覺呢,簡直浪費大好的光陰,她拿起筆繼續工作,只有有實力了,才能從容地面對一切。

而沈家就遭殃了,上次省報雖然語焉不詳,但也讓他們顏面盡失,這次《古城日報》那就是直接把他們的臉皮扒下來,放地上踩。

“砰砰!”

院子裏落下不明物體,還沒有等沈昌平出去查看,再次傳來“撲通”的聲音,院子裏再次被投進了不明物體。

沈昌平黑着臉上前查看,有倆大石頭,還有一只死老鼠,他的臉色青青白白的,氣地大罵出口,“是哪個王八羔子扔的,老子□□祖宗!”

說完伸手撿起一個板磚就出了門,在大門口把再次破口大罵了幾句,換來的是街坊鄰居的白眼兒。

一個鄰居喊了自己家孩子回家,“壯壯回去,在外面吃飯不嫌棄惡心啊。”

另外一個上了年紀的大爺則走了過來,嫌棄地訓斥道:“昌平啊,你也是當爺爺的人了,說話能不能文明點兒,教壞孩子咋整?”

有人在一旁抹眼淚,“也不知道小瑾以前在他手底下咋熬的。”

“真是缺了大德了,對自己的親閨女都能那麽狠。”

這些吐槽的人還好,畢竟也就嘴上不饒人,接着便有人過來胡攪蠻纏了,“我家以前老丢東西,是不是就是你偷的?”

沈昌平牛眼一瞪,“你放屁!”

那人也不是善茬兒,立刻就急了,上來指着沈昌平的鼻子,罵:“你才放屁!”

倆人的脾氣都火爆,沒說兩句便上手了。

外面亂糟糟的場景傳入屋裏,李美香坐不住,跑廚房抄起擀面杖便沖了出去,幫自己男人助拳。

沈衛明因為腦震蕩沒好,一起身就頭暈惡心得厲害,沈夢珍在廚房做飯,聽到外面的動靜,把菜刀扔到菜板上,蹲地上,把頭埋膝蓋上哭了。

她真的不明白,家裏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她還怎麽出門啊?

再說桑家桑源和華欣看到了報紙,倆人的臉色也不是一般得黑,他們馬上就和沈家成親家了,沈家名聲不好,他們家也會受牽連。

華欣想到自己丈夫沒能當上副書記,心裏正憋悶呢,看到報紙,不由猜測道:“老桑,你沒選上副書記,是不是被沈家連累了?”

自己丈夫和鄒勝利倆人實力不相上下,而且自家因為沈夢珍的關系,和老書記一家走得比較近,另外還有省城工商局的局長,以及省人力資源部的部長等領導交情都不錯,人脈方面比鄒勝利還強了一籌,可最後還是沒能争過他。

她不覺得自己家有什麽問題,他們家一直謹言慎行,生活上也簡樸,如果硬是要找污點的話,那就只能是沈家了,這些日子沈家的那個沈夢瑾折騰的動靜可不小,讓沈家在古城市的名聲都臭大街了。

她覺得自己丈夫這次沒能競選上副書記,就是被沈家連累的,她越想越氣,氣道:“讓建新跟沈夢珍退婚。”

桑源把報紙抖了抖,說道:“退婚哪裏有那麽簡單的,退婚了,沈夢珍去告你兒子耍流氓,他這輩子就完了。”

華欣臉色更臭了,懊悔道:“當初就不該由着建新的性子。”

桑源嘆氣,“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吃,等沈夢珍進門後,你看着她,甭讓她和沈家來往太勤了,時間長了,大家也就把她和沈家分開來看了。”

華欣有些喪氣地道:“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桑建新受的影響不大,但也因為別人議論沈家,臉紅脖子粗地跟人争辯了兩句,“沈夢瑾自己不讨喜,她爸媽不喜歡不應該嗎?你們敢保證自己就不偏心眼兒嗎?”

他的同事用手彈了彈報紙,說道:“我們再偏心眼兒,也不會眼睜睜地自己親孩子生病了不給看,這種行為不是偏心眼,簡直就是惡毒。”

“對,從另外一種意義說,這種行為就是殺人。”

這個同事的話更是直指問題的本質,得到了辦公室三分之二的人的贊同。

桑建新雙拳難敵四手,最後敗下陣來,氣地班也不上了,去鋼鐵廠附近的供銷社找沈夢珍,而沈夢珍也沒上班,他又去沈家找人。

把人找到,看着沈家亂糟糟的院子,以及沈夢珍哭紅的雙眼,他的心都被揉碎了,氣地大罵:“沈夢瑾就是個白眼狼,親爹媽她也诋毀,不怕天打雷劈!”

沈夢珍趕緊用捂住他的嘴,“你快別說了,被別人聽到了,又該說道我們家了。”

桑建新拉開她的小手,說道:“難為你了,珍珍。”

沈夢珍哽咽道:“我不委屈,就是怕連累了你和桑伯伯。”

提起桑廠長,她不免眼含期待地問:“桑伯伯副書記的任命下來了嗎?”

說起這個,桑建新的臉就黑了,他不服氣地道:“我爸沒選上,是姓鄒的選上了。”

沈夢珍的臉瞬間慘白如紙,這時間點也太湊巧了,他們家剛剛出事兒,被全城人嘲笑,副書記的任命偏偏這個時候下來,桑廠長還偏偏沒選上,那桑家會不會把桑廠長的失敗怪她頭上?

她這次真哭了,梨花帶雨地道:“建新,桑伯伯沒選上,會不會跟我家出事兒有關系?”

她的聲音顫抖,睫毛上的淚珠随着睫毛抖動傾刻間破碎,在白皙的臉上彙成涓涓細流。

那種破碎的美感讓桑建新的心揪得緊緊的,他顧不得沈昌平和李美香在場,湊過去溫柔地吻去了那礙人的眼淚,柔聲道:“這跟你們家沒關系,咱們兩家只是親家,況且還沒有結婚呢,影響不到我爸。”

沈夢珍淚眼終于有了光亮,不确定地問:“真的。”

桑建新吻了吻她的眼睛,說道:“當然,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沈夢珍這才破涕為笑,桑建新看着心癢癢,湊過去再次親了親她的鼻尖,沈夢珍羞澀得用小拳拳砸了砸他的胸膛,嗔道:“爸媽還在呢?”

桑建新笑了,“你看哪兒還有人?”

沈夢珍回頭一看,她爸媽和哥哥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躲開了,她心裏一哂,家裏事把沈家翻身的希望放她身上了,急迫到都放棄了婚前女方家長的矜持。

心愛女孩兒的羞澀,太撩人心,桑建新看得口幹舌燥,抓緊女孩兒的雙手,說道:“走,我帶你出去散散心。”

沈夢珍卻猶豫道:“我下午還要上班。”

桑建新:“讓沈伯伯幫你請假。”

沈夢珍還是遲疑道:“這不好吧。”

桑建新:“怕啥,誰上班沒請過假。”

沈夢珍這才點了頭,“好。”

桑建新笑了,看着沈夢珍的眼神火熱,沈夢珍白皙的臉頰慢慢地爬上了緋色,讓她本來就美麗的容顏,更多了一份妩媚,桑建新看得更加口幹舌燥了,拉起她就往外走。

而沈夢珍心裏卻沒有表面上那麽輕松,她知道桑建新要帶她去哪兒,去他外公家的宅子,至于去幹什麽,孤男寡女的能幹什麽。

還沒有結婚,她也不想這麽随便,可沈家境況堪憂,桑家肯定也會因為桑源沒選上副書記而遷怒她,而桑建新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再說本來清白就沒了,一次跟兩次有啥區別。

她的手握成拳頭,以前她突然對沈夢瑾有了恨意,她以前沒恨過她,反而還可憐她,心裏甚至還對她有過愧疚,覺得自己搶了爸媽的愛,可現在她恨,是沈夢瑾讓她的生活變得如此艱難。

而沈夢瑾才不管她的怨恨呢,她此刻也沒精力想她,因為她的辦公室裏堆滿了來自工友們的愛心。

那個送餃子,這個送煮雞蛋,還有送燒雞的,工友們的愛心美食把辦公室的桌子占得滿滿的,他們來送她這些吃食的時候,吸取了上次的經驗,根本不跟她多話,放下東西就走,主打一個速度,她哭笑不得之餘,心裏也是暖暖的。

不過她看着那些愛心,眉頭還是皺緊了,她就一個肚子,那麽多吃食,她根本吃不完啊。

她扭頭看向劉強和周敏麗,問:“送這些東西的人,你們可都記得是誰?”

倆人一起搖頭,他們光顧着感動了,根本沒想起來要記這個。

沈夢瑾扶額,那這些吃食該怎麽辦?她家沒冰箱,這些沒辦法保存啊,她擡眼看向劉強和周敏麗,“這些太多了,我一個人也吃不了,你們幫我吃點兒,喜歡什麽就拿什麽。”

然後劉強把自己的飯盒往前一遞,“這是我媽的拿手菜炸酥肉,特地給你做的。”

周敏麗也把飯盒往前一遞,“這是我奶奶的拿手菜韭菜盒子,也是特地給你做的。”

沈夢瑾心裏那道那紮着帶刺兒荊棘的防護牆刷刷地往下掉小刺兒,人間自有真情在,她或許可以嘗試着給這個世界一點點信任。

這些美食都是熟食,不能存放,得盡快吃掉,她一個人戰鬥力有限,最後開動腦筋想了想,說道:“今天晚上我要給工人們加餐。”

既然都是大家的心意,那麽就回饋到工友身上,她自掏腰包讓食堂再做幾個肉菜,合着這個一起放到食堂,讓工友們自取。

雖然要花掉她半個月的生活費,但她摸着肉痛的心,咬牙微笑,有些錢該花!

有了決定後,她讓劉強和周敏麗幫忙,三個人一起到把這些愛心美食送到了食堂,然後跟食堂的大廚說了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大家夥兒心疼我,但是我托咱們肥皂廠的福,現在過得好好的,大家夥兒日子也不富裕,拿出這麽好的吃食給我,我受之有愧,而且肚子小,也吃不了,這吃食都是熟食,不能保存,我想着索性借花獻佛,我再添幾個菜,感謝工友們對我的照顧,沒有他們,就沒有我的今天!”

這話她說的很真誠,食堂的主廚黃師傅都被她感動了,大手一揮,“我出倆葷菜,請大家夥兒打打牙祭。”

這件事說定後,沈夢瑾去宣傳部借來了紅紙和筆,把在食堂說的話,寫成了一封感情真摯的感謝信,然後貼在了宣傳欄上。

下午的工作還是老樣子,重複着以往的內容,但肥皂廠的職工卻熱鬧開了,大家原本心疼沈夢瑾,沒想到沈夢瑾卻說,你們不用心疼我,因為你們用你們的善良,讓我過上了溫飽之餘,還能偶爾打打牙祭的好日子。

大家看到這裏,都露出自豪的笑容,雖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啥,但心裏卻湧上了自豪,因為他們肥皂廠确實挽救了一個女孩兒的一生。

再看到沈夢瑾為了感謝他們,借用熱心工友送的美食,再自己自掏腰包,以及食堂師傅的友情贊助,給工友們打牙祭,大家都拍手叫好,紛紛道:“那我也加一個菜。”

郭廠長知道後,也說了句,“那我也加兩個菜。”

因為食堂人手有限,加菜的職工又多,根本做不來,黃師傅建議,可以回家做好了端過來。

工人們一想也是,另外還開始想回家做什麽菜好,可以預見今晚的肥皂廠該有多熱鬧。

但就算熱鬧,那也是晚上,下午的工作還是要做的,沈夢瑾帶着劉強和周敏麗,跟廠長說了聲,便出門去調研了,他們的目标就是古城市的供銷社。

首先去的還是肥皂廠最近的供銷社,他們進去的時候,因為現在是上班時間,所以人并不算多,日常生活用品的櫃臺處的售貨員,此刻正好有空,她正拿着搪瓷缸子喝水。

沈夢瑾快步走過去,臉上調整表情,露出八顆牙齒的職業微笑,打招呼道:“師傅,您好,我們是咱們古城市肥皂廠的,我們想問您幾個問題。”

售貨員阿姨看到她,覺得眼熟,然後把搪瓷茶缸放櫃臺上,驚訝地道:“你就是天才少女沈夢瑾,可算見到真人了。”

沈夢瑾咽口水,她突然有了一種自己成名人了的感受,就挺新奇的,她趕緊謙虛道:“可不敢當天才,我那點兒成績跟大科學家根本沒法兒比。”

售貨員阿姨卻道:“那也了不起,反正就是聰明。”

沈夢瑾謙虛一笑,“阿姨過獎了。”

然後不等售貨員阿姨再次說話,連忙開始自己的工作,“阿姨,來咱們店裏買古城牌洗衣膏的人多嗎?都是哪兒的人?買香皂的多嗎?買香皂的人都是哪個年齡段的?他們都喜歡什麽香味的香皂?”

售貨員阿姨非常積極地回答她的問題,她也是幹了十來年的售貨員了,對于這些問題,那是想都不用想就都回答了。

“買洗衣膏的人可多了,現在咱們古城市的人洗衣裳幾乎家家都用洗衣膏,買香皂的人也多,咱們這一片廠子多,工人也多,工人有工資,生活條件都還算不錯,洗漱幾乎都用香皂,至于香味,越香越好,但玫瑰香和橘子香最受歡迎。”

沈夢瑾低頭用筆記錄,接着又問了幾個問題,售貨員阿姨知無不答,态度非常好,等問完問題,沈夢瑾感激道:“謝謝阿姨。”

售貨員阿姨爽朗一笑,“謝啥謝,我又沒幹啥,不過說了幾句話。”

然後她用慈母般的眼神看着沈夢瑾,囑咐道:“小沈啊,回去後好好吃飯,你太瘦了,有啥難處就來找姨。”

沈夢瑾“嗯吶”一聲,笑着道:“那我可把這話當真了,從今兒起,您就是我親姨。”

售貨員阿姨大笑,“我巴不得有你這麽一個能幹的外甥女呢。”

接着她還真說了自己的名字,她叫黃美玲,丈夫是鋼鐵廠的,家也在鋼鐵廠家屬院。

沈夢瑾心裏暖暖的,這黃阿姨太實誠了。

而就在她離開供銷社的時候,又遇到了熱情的大媽,“你就是天才少女沈夢瑾,可算見到活人了。”

她們拉着她的手,親切地問:“現在能不能吃飽飯?”

沈夢瑾還是那句話,“托肥皂廠的福,我生活很好。”

大媽們見她說這話時候神情真誠,便略過這件事,直說:“那就好,那就好,你一定要好好的。”

沈夢瑾感激道:“大娘們也要好好的。”

終于從供銷社出來,沈夢瑾摸了摸自己的心髒,心裏那那道荊棘防護牆上的刺兒又掉了不少。

可就有不長眼色的隊員,給她剛被暖熱的心髒澆冷水,“組長,剛才售貨員阿姨對你太熱情了,我來這裏買東西,她都是板着臉的,看着好兇。”

周敏麗也跟着附和,“是呢,我來買東西的時候,黃阿姨也是兇巴巴的。”

他們這意思是黃阿姨是看她是名人,才對她那麽熱情的?她滿腔的感動頓時少了一半。

沈夢瑾淡淡地看了眼劉強和周敏麗,說道:“那肯定是黃阿姨累着了。”

接着他們又去了其他的供銷社,《古城日報》上的報道還熱乎,所以沈夢瑾的名聲也還響亮,供銷社的人對她的調研非常配合,就是沈夢珍工作的供銷社的人也不例外。

而她離開後,沈夢珍的同事們聚一塊議論,“這沈夢瑾看着也不像沈夢珍說的心眼多啊。”

“沈夢珍那是在給他們自己家找面子呢,她的話也能信。”

“啧啧啧,那個沈夢珍看着溫溫柔柔的樣子,誰能想到她的心也這麽黑,連自己親妹妹都坑。”

“她的心要是不黑,她妹妹小時候過得那麽苦,她咋就不幫着點兒。”

這句話大家深以為然,正在和桑建新你侬我侬的沈夢珍,不知道她的好形象在同事心裏崩塌了。

而沈夢瑾帶着倆組員,捧着滿滿的第一手資料回了肥皂廠,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了鄧主任以及一組的組員們。

而杜春燕正在和他們說說笑笑,不停地追問臨河市好玩不?那裏都有啥?

李泰興臉一板,說道:“我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玩兒的。”

李榮不吭聲,王志遠礙不過,說了句,“沒玩兒,就是參觀了他們的肥皂廠,還沒有咱們肥皂廠大呢。”

杜春燕問不出來,只能自己生悶氣。

而沈夢瑾看到他們,就笑着說:“鄧主任,李組長,李榮同志,王志遠同志,你們辛苦了,歡迎你們回家!”

鄧主任笑了笑,問:“聽說你把柑橘精油皂的生産工藝弄好了?”

沈夢瑾眼神微閃,鄧主任這才回來,就知道了她的動作,她眼神瞄了瞄杜春燕,肯定是她告密的,不過這也不是機秘,她眯眼一笑,“是呢,前天弄好的,還是托了楚主任的福,他幫了我不少忙。”

鄧主任笑了,“不錯,在技術方面,咱們廠裏還真就楚主任能幫到你。”

沈夢瑾笑着道:“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呢,楚主任一出手,就把困擾我快倆月的難題解開了。”

同事的好話多多說,反正好話不要錢,同事的壞話能不說就不說,切記不要跟其他同事吐槽,要不然很快就會傳到本人耳朵裏,這也是她今天一上午反思的結果。

鄧主任打量了打量沈夢瑾,發現她眉宇間的戾氣少了不少,可見是真成長了,欣慰之餘,又有點複雜,這成長得也太快了。

她接着又問:“聽說你接了柑橘精油皂的推廣工作?”

沈夢瑾:“是郭廠長體諒鄧主任和一組太累了,讓我幫你們減減擔子,廠長說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們會頻繁出差。”

鄧主任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接了任務就好好做。”

沈夢瑾保證,“交給我,您放心。”

接着她又彙報了這段時間的工作,鄧主任點頭表示了解了。

接着沈夢瑾又看了眼一直盯着她的杜春燕微微抿唇,說了杜春燕要轉組的事兒,“我們組的重點在技術上,春燕她的天賦在銷售上,專業不對口,一組的工作任務也重,所以我覺得還是讓她轉到一組為好。”

杜春燕也趕緊道:“主任,技術上的事兒我真學不明白,您就讓我轉到一組吧。”

鄧主任看着她,問了句,“我再問你一次,你真想轉組?這次轉了組,以後可就不能再轉了,你可要想好了。”

杜春燕點頭,“主任,我想好了。”

鄧主任點了點頭,“那成,從明天起你就到一組報到。”

杜春燕高興地答應了,她真的不想呆在二組,弄不明白技術是一方面,還有就是主任都在一組,肯定是一組更好,而且一組能經常出差,她也想出差,想去外面玩兒,她長這麽大,還沒有出過古城市呢。

說了這件事,沈夢瑾要帶倆組員去整理今天的調研資料,鄧主任卻喊住了他們,“把資料拿過來我們一起看吧。”

沈夢瑾猶豫,“可你們剛回來。”

鄧主任:“一路都是坐着,不累。”

李泰興和李榮都露出苦瓜臉,鄧主任不累,可他們累啊,但領導都不累了,他們敢說累嗎?只能強顏歡笑地附和,“我們不累。”

等看資料的時候,鄧主任又問了,“你打算把樣品皂做成什麽規格的?”

沈夢瑾本來想要做20克的樣品皂,但在心裏粗略地計算了推廣成本後,把樣品的規格改了,“做成10克的,這個規格的樣品皂如果省着用,也能用十來天了,消費者也能感受到精油皂的好處了。”

鄧主任回想自己用香皂洗漱的過程,估算了下用量,覺得還可以,便認可了精油皂的樣品皂規格。

看了看她制定的推廣計劃,又問:“你是打算僅古城市推廣呢,還是面向全省,甚至全國。”

沈夢瑾:“終極目标是全國,不過目前咱們廠資金和産能都不夠,只能先顧着古城市。”

雖然柑橘精油皂也能像洗衣膏一樣找廠代工,但是這個生産工藝要求高,而且又是第一款精油皂,所以她必須把控産品質量,如果代工的話,她就沒辦法時時看着了,而且現在廠都是公家的,到時候出了質量問題,追究責任的時候,肯定要扯皮。

鄧主任有些意外,她以為憑借沈夢瑾的野心,她會說全國呢,沒想到還挺踏實,她笑道:“不錯,穩紮穩打,沒有發飄。”

沈夢瑾:“那也是鄧主任教導有方。”

鄧主任不想聽她的客套話,正好下工鈴聲響了,便宣布下班。

但沈夢瑾不能走,她可是跟郭廠長保證明天早上上班交方案的,現在方案還沒有寫好,她得加班。

鄧主任:“別太累了。”

然後便和一組的組員下班了,包括杜春燕,這妮子雖然年少熱情,但大概因為沒受過苦,玩心有些大。

沈夢瑾看着自己家倆生瓜蛋子,問:“你們想下班嗎?”

劉強:“想回家,更想學習東西。”

周敏麗在一旁猛點頭附和。

沈夢瑾欣慰地笑了,倆人雖然還生澀,但勤奮好學,如果能堅持,他們的未來也不會差。

而他們剛打開資料,門外就有工友喊,“小沈,你們還在這幹啥,不去食堂打牙祭了?”

沈夢瑾拍了拍額頭,她把這事兒給忘記了,趕緊把資料放好,帶着倆組員去了食堂。

到了食堂時,食堂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而且飄滿了食物的香味,讓本來不算餓的肚子開始咕咕地叫了起來。

而楚主任端着倆菜從外面過來,大笑道:“哈哈哈,小沈,你攢的這局不錯,大家夥兒好久沒有這麽高興了。”

而後就是郭廠長,“瞅瞅這喜慶勁兒,過年都沒這麽熱鬧,這樣的聚會可以不定期地搞一搞。”

而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人鼓掌叫好,甚至還有人起哄讓郭廠長講兩句,但郭廠長拒絕了,“我講兩句沒事兒,但菜可就涼了,今兒大家的任務就是吃好喝好!”

就在大家起哄廠長可以不說,但這個局是沈夢瑾攢的,她必須講兩句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小瑾!”

沈夢瑾扭頭一看是林沐,她走過去,問:“你怎麽來了,怎麽早上沒教育夠,追着過來教育我?”

林沐嘆氣,“沈夢瑾同志,這事兒咱們翻篇,好不好?”

沈夢瑾:“不好,有問題就解決,不解決憋心裏,只會讓矛盾越來越多。”

林沐擡眼看了看周圍,說:“這會兒就說嗎?”

沈夢瑾:“等會兒,我還有事兒。”

“小沈,這誰啊?不介紹介紹?”

郭廠長看到林沐,走過來笑着問道。

而這次林沐不用沈夢瑾介紹,就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小瑾的對象,我叫林沐。”

郭廠長笑着道:“林同志手夠快的,我們廠的金花才開,就被你給摘走了,你可得好好地對她,要不然我們肥皂廠的人,可不依。”

林沐趕緊道:“我一定會好好對小瑾。”

幾人說了幾句話,便聽見職工們喊沈夢瑾,讓她講兩句,沈夢瑾作為攢局的人,也沒有推辭,站到一個凳子上,首先就是感謝,先是感謝郭廠長給了她機會,又感謝肥皂廠職工對她的支持和愛護,最後她深深地鞠躬,“謝謝大家,是你們的善良拉我出深淵,過上了好日子,肥皂廠永遠是我的娘家,我會和大家一起努力奮鬥,建設肥皂廠,建設我們的祖國!”

最後她大手一揮,“今晚我借花獻佛,祝大家吃好喝好!”

“啪啪啪!”

食堂裏的職工鼓起了掌,沈夢瑾笑了,這個年代或許比現代落後,但人真的淳樸。

林沐站她身邊,說道:“你剛才肯定了大家的善良,你也看到了,大家是真心關心你,所以這個世界上好人很多,你不要總是對世界充滿防備。”

沈夢瑾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承認你說得對,我會盡我的能力回饋大家對我的善意,也會力所能及地做好事,但你不能要求我成為聖人,遇到有人求救,我會救人,但有個前提,那就是力所能及。”

雖然這觀點跟當下的犧牲和奉獻精神比,有點自私,如果是早上,林沐肯定要強調奉獻,但經過了一天了的反思,他雖然還不認同,但也沒有那麽抵觸了,說道:“比早上有進步了。”

沈夢瑾斜了他一眼,這家夥分明就是不認同她,不過求同存異,只要他不改造她,不當聖父,這段關系就還能維持,否則,她只能遺憾放棄了,她就一俗人,永遠不會成為無私的聖母。

兩人在角落裏嘀嘀咕咕,而食堂的職工卻已經吃嗨了,“哇,這誰家的手藝啊,這是打死賣鹽的了,這才齁鹹。”

“喲,這菜咋是苦的。”

然後就有人不樂意了,“有點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老張,這菜不會是你做的吧?”

“哈哈哈,這輩子頭一次吃老張做的菜。”

“老李,你有福氣啊,嫂子的手藝絕了。”

“一般一般,也就能下嘴。”

食堂裏大家品味着各家的菜,還不時地評價幾句,大家難得湊一起,還吃到這麽多家庭的私房菜,各個都興奮得很,這個吃一口,那個嘗嘗,吃個飯都吃出趕大集的錯覺來。

“小瑾,哪道是你做的?”

林沐拿着碗,邊吃邊問。

沈夢瑾:“我沒錯,買的。”

林沐略失望,接着沈夢瑾眼珠子一動,問:“你會做飯嗎?”

林沐:“會一點兒。”

沈夢瑾滿意了,現在會一點兒,将來就會很多點兒,她對林沐又滿意了一點兒,婚姻是兩個人的,家務也是兩個人的,她可不想當老媽子伺候人。

熱熱鬧鬧的晚飯過去,沈夢瑾和林沐相伴回家,到了家門口,林沐忽然問:“後天還去西山公社嗎?”

沈夢瑾疑惑道:“怎麽了?”

林沐:“沒事,我就是确定一下。”

他就是沒話找話,一天沒見,還吵架了,雖然和好了,但見面沒說上幾句話,心裏不踏實。

而沈夢瑾剛想和林沐說兩句告別的話,下.身一股熟悉的熱流湧出,她大姨媽來了,也顧不得說告別的話了,趕緊打開門進了家。

翻箱倒櫃地找了衛生紙和衛生帶,這個年代的衛生用品質量堪憂,衛生紙因為漂白技術不過關,所以做成了粉紅色,還有衛生帶,一股子塑料味,關鍵是不舒服,衛生巾什麽時候才能到華國啊?

雖然衛生用品不舒服,但好在她不痛經,這已經夠她感謝滿天神佛了,誰讓她上輩子是痛經女孩兒,每次來大姨媽都是渡劫。

既然不痛經,那麽就加班,因為要去聚餐的原因,她沒能在廠裏把方案完成,所以今晚哪怕通宵,她也得完成,不過她沒通宵,只是加班到淩晨一點半。

但第二天方案交上去,郭廠長也沒有給她答複,要不要用她的方案,她提着心上了這個星期的最後一天班。

明天就要去西山公社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撿到心意無價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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