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凱旋歸來

凱旋歸來

“老林, 趕緊的,去醫院,你家嚴老師讓我告訴你, 你家老二家的陳蓉要生了, 現在已經被送去醫院了。”

林域生正在就着幾顆水煮花生米和水煮黃豆在自斟自飲, 小瑾簡直太争氣了,太給他們老林家掙臉了,要不是她還沒有回來, 他非得去找老朋友炫耀炫耀不可。

正得意呢,就被陳蓉要生産的消息給驚地直接喝嗆了, “咳咳,咳,這就要生了,不是再有幾天才到預産期嗎?”

給他送信的鄰居, 白他一眼,“你問我, 我哪兒知道啊。”

林域生也不再追究原因,不管因為什麽, 陳蓉要生了, 這對于老林家來說是大事兒, 他顧不得灑了的酒,也顧不得被酒弄濕掉的衣裳,趕緊往醫院裏而去。

他到的時候, 嚴婉茹跟林深以及陳蓉的爸媽已經在了,而陳蓉此刻已經進了産房, 她是第三胎,雖然有些早産了, 但總比頭一胎宮口開得快。

“怎麽就提前生了?”

他一來就好奇地問原因。

嚴婉茹也不清楚啊,她擔憂地看着産房,說道:“我也不清楚。”

然後他們老兩口的目光都看向了林深,林深攤手,“我也不知道,我正在上班呢,就被通知來醫院了。”

然後林家三個人的目光看向了,一直在照顧陳蓉的陳蓉親媽方圓同志,方圓神情僵硬了一瞬後,解釋道:“陳蓉的預産期也快到了,提前幾天發動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這解釋雖然有些牽強,但也勉強說得過去,大家都沒有在追根究底,而方圓徹底松了一口氣。

要不然她真的沒辦法說真相,她能說什麽,說她閨女因為聽到了自己妯娌,在羊城外交會上大放光彩,她閨女心眼兒小,見不得妯娌如意,所以才會動了胎氣提前生産嗎?

“唉!”

她嘆口氣,不怪她閨女不舒服,老林家的三兒媳也實在太能幹了些,嫁的是一家子的兄弟,她閃閃發光,就襯托得她閨女灰撲撲的,是人都不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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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頭看了眼盯着手術室門口的嚴婉茹,問:“親家,你家林沐家的結婚快一年了吧,怎麽還沒孩子?”

嚴婉茹因為擔心陳蓉跟孩子,回答地心不在焉,“他們先前工作忙,最近才準備要孩子,兩口子已經在備孕了。”

這事兒再心急也沒有辦法,沈夢瑾離開實驗室兩三個月後才能要孩子,偏偏這個時候趕上了外交會,沈夢瑾又要勞碌奔波,這種狀态還不能要孩子,只能再把要孩子的事兒往後推。

外彙畢竟是大事,她就是再心急抱林沐的孩子,也不會那麽沒眼色地去催,作為教育工作者,她最起碼的大局觀還是有的。

而方圓顯然對她的話不滿意,繼續道:“親家,女人家就得以家庭為重,開枝散葉,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本職工作,你們家林沐的媳婦兒太能幹了些,以後怎麽照顧林沐,照顧孩子?”

林域生皺了皺眉頭,他總算知道陳蓉的鬧騰随誰了,根在親家母身上,但他一個男人不好跟親家母計較,他給嚴婉茹使眼色,讓她來反駁親家母。

而嚴婉茹沒有收到他的眼色示意,也開口反駁了,“我們家小沈能幹,那也是她的本事,能為國家掙外彙,是我們全家的光榮,至于照顧林沐,照顧孩子,陳蓉能做到,她也能。”

最後一句話可以說非常不客氣了,就差說指着方圓的鼻子說,“先管好你閨女,再管別人吧。”

沈夢瑾再怎樣,也是老林家的人,還輪不到她還指手畫腳,嚴婉茹這點兒還是能夠拎得清的。

方圓臉僵硬了,很想說那個沈夢瑾能跟陳蓉比嗎?她和丈夫是幹部,幾個孩子都有正經工作,沈夢瑾有啥,娘家爸媽不中用,有個哥哥是個廢物,雖然有一個姐姐嫁入了紡紗廠的廠長家裏,但她那個姐姐在婆家并沒有話語權。

沈夢瑾爛泥一樣的出身,拿什麽跟他們家陳蓉比,但這些她只能在心裏頭腹诽,并不能說出口,要不然兩家的關系徹底完了。

氣氛僵硬起來,産房門口的氣氛突然間安靜了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産房的門打開了,護士抱着一個蠟燭包出來了,走出門就喊,“陳蓉家屬!”

“在,在這兒!”

嚴婉茹他們趕緊圍了上去,到了跟前,嚴婉茹邊從護士手裏接孩子,邊問:“男孩兒,女孩兒?”

護士:“女孩兒,六斤三兩。”

嚴婉茹沒有嫌棄,低頭逗着懷裏的孩子,“乖孫女,我是奶奶。”

林域生也趕緊走了過去看孩子,笑着道:“咱們老林家又多了一個小棉襖。”

而林深則看着自己的小閨女,神色很複雜,對小閨女的出生他欣喜有,但失望居多,他其實更想是個兒子,這樣以後分老爹老媽的存款時候,才能更有話語權,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接受。

而陳蓉的父親陳達還好,她母親方圓臉色就僵硬了,咋就生了個閨女?要是生個兒子,那麽陳蓉在老林家的地位就穩了。

“我懷孕時候喜歡吃酸的,咋就生閨女了?”

陳蓉聽說自己生了閨女後,一臉的不可置信。

等被挪到了病房,還陷在負面情緒裏,誰也不理會,等嚴婉茹回家做飯,林域生也跟着回家,只剩下方圓的時候,方圓這才勸說她,“閨女好,閨女疼媽,長大了,幫你洗洗涮涮的。”

陳蓉倒不嫌棄自己閨女,就是心裏頭有個坎,她望着天花板,幽幽地說:“沈夢瑾這次又大出風頭,指不定又要上報紙了,聽說她現在是預備黨員了,這一直立功受獎的,肯定會成為黨員,這樣一來,我公婆更偏心她了。”

方圓冷笑道:“甭管女人多能幹,只要不能生,哪家不會嫌棄,而且女人太能幹了,也不好,會壓着男人擡不起頭來,擎等着吧,林沐跟她遲早會出問題的。”

聞言,陳蓉的眼睛裏終于有了光彩,坐起身,把哭了的閨女抱懷裏,撩起衣襟給她喂奶,說道:“女人太能幹了,跟個男人婆一樣,哪個男人能喜歡。”

她被老媽勸服了,而沈夢珍卻沒有人勸,她一個人愣怔怔地坐在房間裏,擡眼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語道:“沈夢瑾怎麽就那麽能幹,明明以前沖動易怒,還容易走極端,怎麽就變得那麽優秀了呢。”

“哇哇……”

外面響起兒子的哭聲,接着就是婆婆華欣的寵溺的聲音,“大寶乖,大寶不哭,餓了,對不對?奶奶這就帶你去找你媽吃奶奶。”

“砰!”

的一聲門打開了,華欣抱着孩子進來,沖着沈夢珍就用命令的語氣道:“大寶餓了,趕緊起來給他喂奶!”

沈夢珍不想動,她今天心情不好,只想獨處,說道:“媽,讓大寶吃奶粉吧。”

華欣可不想委屈自己的小孫子,“虧你還是當媽的,能不知道孩子吃母乳對身體好,起來喂奶!”

沈夢珍生氣了,“媽,我身體不舒服!”

華欣怒怼,“我看你是心裏不舒服,你妹妹風光得意了,你的小心眼子犯紅眼病了呗,起來喂奶,不上班,不帶孩子,還眼紅別人風光,有能耐自己也去掙啊。”

沈夢珍眼睛紅了,憤憤地道:“我明兒就去上班!”

她其實不是不想上班,而是孩子太小了,吃奶次數頻繁,單位雖然會給哺乳期的媽媽哺乳時間,但也就上午九點,或者下午3點兩次機會,每次哺乳時間30到40分鐘的時候。

可孩子一天就得吃五六頓奶,這些時間顯然不夠用,而且婆家人的意思也是說等孩子六個月了,能夠吃輔食了,吃奶次數不那麽頻繁了,再讓她去上班。

明明她不上班,是全家人的意思,這時候倒是埋怨她不能幹了。

而華欣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把孩子遞給她,“趕緊喂奶!”

等她孫子吃上奶了,她聽着大孫子“咕咚咕咚”的喝奶聲,臉上露出了笑容,萬事都沒有她孫子喝奶重要,而沈夢珍說的上班,沒有她的首肯,她單位也不會讓她銷假。

古城市的紛紛擾擾,沈夢瑾全然不知,她正帶着幾個姑娘,見着外國人就發傳單,而且全程用英文說:“你好,古城牌米香洗發水,您值得擁有!”

有的外國人收到後,直接笑一笑離開,有的人外國人呢,根本不收,有的外國人會感興趣地停留,聽她們介紹古城牌洗發水。

雖然各人表現不同,但沒有出現翻白眼,或者口出惡言的情況,畢竟誰又能對漂亮又溫柔的小姐姐冷臉呢,至于濫竽充數的少婦沈夢瑾,雖然不是很漂亮,但人家笑容燦爛,嘴巴又甜,則沒有受到來自客人的惡意刁難。

她們在外面不遺餘力地給自己家展臺拉客,會場內的郭廠長等人也是笑容滿面地跟客人介紹自己家的産品。

“對的,對的,外面幾個年輕女同志就是因為用了我們古城牌米香洗發水,頭發才會那麽好的。”

然後她又開始介紹古城牌米香洗發水的歷史,以及研究過程的艱辛,甚至于複雜的工藝流程,總之就是給古城牌米香洗發水塑造一個金身。

而外國人被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再想起外面幾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兒,購買意願立刻上升,最終達成交易。

等這個外國采購商離開後,隔壁的申城化學品公司的工作人員,便酸溜溜地道:“對外國人用這麽奴顏婢膝嗎?”

郭廠長不愛聽了,回怼道:“什麽叫奴顏婢膝,我們是微笑服務,人家是來給咱們送錢的,就是衣食父母,給人家一個笑容,咋了?”

李泰興和李國興對視一眼,這話聽着怎麽那麽耳熟呢,然後他們恍然大悟,沈夢瑾這幾天一直把這話挂嘴邊,她怎麽說的,說:“人家來給你送錢,你耷拉着臉,從來就不是很堅定的購買意願,立刻消散殆盡了,國外也有洗發水,人家又不是非買咱們的不可。”

因為這話,他們仨大老爺們這幾天把臉都給笑僵硬了,不過成果也喜人,目前為止他們日化廠已經有了5萬美元的外彙單了,争取剩下的兩天再多弄一點兒。

而其他同類型的廠,也就申城的知名大廠7萬美元的外彙訂單,還有一家少一點,6萬多一點兒,他們古城市日化廠排第三名。

雖然是第三名,但郭廠長他們已經抖起來了,人家申城的兩個廠,成立多久了,一家解放前就有,解放後改制成了國有企業,另外一家是解放後成立的,至今也是二十多年的歷史了,而且這兩家廠都是國家重點扶持的廠,他們日化廠則基本全靠自己呢。

所以同類型的廠裏排第三,他們一點也不覺得丢人。

而其他廠的人見古城市日化廠交易這麽紅火,便想着有樣學樣,比如一家工廠的負責人,就問自己的下屬,“讓你去弄海報,弄傳單,你弄了嗎?”

下屬苦笑,“羊城的印刷廠訂單都排滿了,根本輪不到咱們啊。”

羊城本地也有企業進來會場,看到古城市日化廠的海報和廣告宣傳頁這麽好用,自然也想效仿,人家就是羊城的坐地戶,羊城的印刷廠自然幫着自家人了。

這些人無奈地跺腳,“今天秋天再來的時候,一定要把廣告宣傳頁和海報弄齊全了。”

後來大家聽說這布置花裏胡哨的展臺,也是古城市日化廠起的頭,大家不由開始讨伐起郭廠長了,“這交易重要的是品質,不是花裏胡哨的手段,你們不能破壞規則。”

郭廠長胸膛一挺,反問:“我們破壞啥規則了,一沒偷二沒搶,自己沒本事弄到訂單,就別在這裏說酸話,大老爺們,酸唧唧的,也不嫌棄丢人!”

這話一出郭廠長被孤立了,李國興和李泰興憂心地看着他,問:“廠長,咋辦?”

郭廠長鼻子哼了哼,“涼拌!”

這些人也就是說酸話,回頭還不是得向他求經驗,再說了,不遭人妒是庸才,蛋糕就那麽大,他們日化廠想要往上走,就要分走原屬于別人的利益,所以如果想發展,就不能怕得罪人。

“啪嗒!啪嗒!”

最後一天的貿易會,早上還沒有出門呢,就聽到了外面的雨聲。

沈夢瑾眉頭皺了皺,“還想最後一天,沖一沖業績呢,下這麽大的雨,咋整?”

幾個年輕姑娘也都皺起了精致的眉頭,她們這些天跟着沈夢瑾奔波,着實學到了不少的東西,比如厚臉皮,比如上進心,比如做事的積極态度。

她們正躊躇滿志呢,老天給她們來了這麽大的雨,還刮大風,她們出門都困難,別說去會場了。

沈夢瑾雖然失望,但還能接受,并且安慰幾個女孩子,“大家別着急了,我們已經完成了8萬美元的外彙單,已經能夠回去交差了,大家今天就好好地歇歇,以飽滿的精神狀态凱旋。”

凱旋這兩個字,讓幾個女孩子臉上的愁容換成了自豪,這次廠裏的外彙訂單也有她們的功勞呢。

再說郭廠長他們起床看到這麽大的雨,心情也不好,他們還打算最後一天再拼搏一把,争取能夠拉到10萬美元的外彙呢,這天氣誰還會出門啊。

但不管怎樣,他們都得去會場,站好最後一班崗。

李國興和李泰興卻看着外面下的嘩嘩的大雨,以及被風吹地都彎地跟地面平行的樹,擔憂地問:“廠長,會場能有人嗎?”

郭廠長卻道:“只要不是天上下刀子,就得去。”

倆人只能同意,而沈夢瑾得知郭廠長要去會場後,便主動請纓,“廠長,我跟您一塊去。”

他們展臺只能進去三個人,李國興見她準備去了,便打了退堂鼓,說道:“廠長,那我就留家裏看家。”

郭廠長瞪了眼他,這個不求上進的人,廠裏要選拔新的副廠長,從這一刻起,李國興的名字自動删除了。

“呼呼呼。”

沈夢瑾穿着雨衣頂風冒雨地走,沒走幾步,就累得氣喘籲籲,現在走路,比在微風的情況下走路艱難多了。

就是郭廠長跟李泰興倆人也都是累得很,好在還有公交車,要不然讓他們步行,到了地方肯定得中午了。

而到了公交車上,沈夢瑾喘勻氣後,第一句就是提建議,“廠長,咱們秋季再來,就不能把住的地方安排這麽遠了,雖然省錢,但耽擱事兒。”

郭廠長這次答應了,因為他也覺得耽擱事兒,如果住的地方離會場進,他們還能近距離接觸外國人,在招待所也能拉外彙訂單,這是中州市國棉廠的朋友跟他說的,他們廠就在招待所接了兩筆外貿訂單。

公交車一路到了會場,他們走下車,就看到了貿易會場前冷冷清清的樣子,這跟前幾天人滿為患的樣子天差地別。

而郭廠長看到這場面,眉頭皺了皺,嘆口氣,安慰道:“今天不要有心理壓力,站好最後一班崗就成。”

沈夢瑾和李泰興對視一眼,他們就是想要表現,但會場沒人,他們又能表現給誰看。

交了證件,經過工作人員檢查後,他們走進了會場,和外面的冷清不同,會場內的展臺都站滿了人,他們不是外國的采購商,都是華國企業的工作人員。

看着他們濕掉的頭發,以及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的衣裳,沈夢瑾的鼻子突然有些酸,外國人知道天氣不好,所以不出門,而華國人就不知道天氣不好嗎?但他們照樣頂風冒雨地來會場站好最後一班崗。

華國人是世界上最勤勞的人,正因為他們的勤勞和善良,華國巨龍才會再次騰飛。

“老郭,讓我猜猜這位就是沈夢瑾沈同志吧。”

他們剛走進去,因為沒有外商,所以大家都在閑話,而路過中州市國棉廠的時候,國棉廠的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就攔住了郭廠長,看着沈夢瑾問。

沈夢瑾等郭廠長點了頭,才上去問好,“你好。”

郭廠長這才跟她介紹,“這是國棉廠的曹副書記。”

沈夢瑾再次問好,“曹副書記好。”

曹副書記看着沈夢瑾,眼睛全是欣賞,他可是聽說了,古城市日化廠的幾樣新産品,都是她主導研究的,另外再就是春季輕工業産品展覽會,還有這次的進出口貿易會,她都憑借着自己的聰明才智,扭轉了古城市日化廠的劣勢,是個人才啊。

于是便試探着挖牆腳,“小沈同志,有沒有興趣來國棉廠啊,我們廠有職工上千人,規模大,發展機會也多。”

郭廠長的眼睛開始刀人,這老曹太不地道了,竟然當着他的面挖他的牆腳。

不過很快沈夢瑾就給他漲了面子,只聽沈夢瑾拒絕道:“我能有今天,都離不開日化廠和我們郭廠長的培養,我的家人也都在古城市,所以很遺憾!”

曹副書記哈哈一笑,“沒事兒,以後有意願了,随時可以來我們國棉廠,來了,直接找我就可以。”

沈夢瑾眉眼彎彎地道謝,“謝謝曹副書記。”

而因為今天沒有外商登門,大家都很閑,所以沈夢瑾他們一路往自家廠的展臺去的時候,又遇到了幾個想挖沈夢瑾過去的,有真心的,當然也有随大流湊熱鬧的,不管如何,沈夢瑾全部都是禮貌地婉言拒絕了。

然而郭廠長和李泰興看她的目光都變了,特別是郭廠長心情更複雜,他沒想到沈夢瑾會這麽受歡迎,心裏把沈夢瑾的位置往前提了提。

李泰興則是單純地感慨,“我算是看出來了,有本事的人真是走哪兒都吃香。”

嘴上如此說,心裏頭更是暗暗決定,回去後一定要好好地培養自己家孩子,有能力了,什麽時候都不怕沒飯吃。

雨一下多半天,等雨停了,快下班的時候,過來幾個外商,沈夢瑾看到後,趕緊過去用英文跟他們搭話,成與不成,問問也不多,萬一成了就是外彙訂單,不成,也就是浪費點兒口水而已。

沒成想,還真讓她拉到一筆訂單,不過這訂單是衛生巾,不是洗發水,只聽這個苗條的白人女士說:“你好,你是沈女士吧,我是安娜的朋友,她跟我說你們古城市日化廠的衛生巾特別好用,我想采購一批回去。”

沈夢瑾笑着道:“當然能,請跟我來。”

這是一筆2000塊美元的訂單,不算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呢。

見沈夢瑾開了單子,其他廠的人着急了,可是他們不會外語,只能幹着急,而少數會外語的工作人員也跟着沈夢瑾學了起來。

熱情的服務,物美價廉的商品,這批進來的外國人最後給華國提供了100萬美元的訂單,當然大頭是那些卡車之類的大物件。

而沈夢瑾他們的十萬美元外彙訂單的目标成功達成,在同類産品中排第二,第一名還是申城的知名大廠,比他們多拿了3萬美元的外彙訂單。

郭廠長高興地揮手,“今天晚飯,我們慶祝,一個按照三毛錢标準點菜。”

三毛錢已經不少了,現在的三毛錢能夠點一份葷菜呢,沈夢瑾熱烈響應,“謝謝廠長,你真是體貼職工的好廠長!”

郭廠長斜她一眼,打趣道:“不說我摳門了?”

沈夢瑾杏仁眼一瞪,“誰說的?”

郭廠長笑了,他也就是随便問問,并不是要算賬,對于沈夢瑾的耍賴并不以為意。

晚上他們全部集中在國營飯店,一個人點了一個菜,郭廠長和李泰興、李國興三個大男人,都讓出了自己的那份,換成了米酒。

米酒甜滋滋的,并不醉人,女同志也能喝,沈夢瑾也喝了,但不敢多喝,她畢竟在備孕期間,酒精之類的不能喝太多。

等吃過飯後,郭廠長突然站起身來,舉着一杯酒,看着沈夢瑾,說道:“小沈,這杯酒我敬你,沒有你,就沒有咱們日化廠的今天,咱們日化廠也不會從一個小小的肥皂廠,成為能出口創彙的大廠。”

沈夢瑾趕緊把自己的酒杯滿上,然後舉起來,說道:“廠長,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日化廠能有今天,離不開您的支持,楚主任和技術科的全體同志,以及全場職工的辛苦勞動。”

郭廠長卻道:“他們的功勞,我回去後會表示,但是你的功勞,我得着重感謝!”

沈夢瑾把自己的酒杯往前舉了舉,說道:“那我也敬您,要不是您當初拍板讓我進廠,我這會兒還不定在哪兒呆着呢。”

李泰興在一旁湊趣,“廠長和小沈這是互相成就。”

郭廠長和沈夢瑾對視一眼,對于這話,他們很是認同,他們可不就是互相成就嗎,倆人舉杯碰了碰,然後仰脖子喝下。

這晚大家吃好喝好,回到招待所一夜到天亮,這才趕緊坐火車回古城市,來去匆匆連去百貨大樓逛,給家人買禮物的時間都沒有。

而古城市日化廠的宣傳欄上已經貼出了,郭廠長他們争取到了10萬美元的訂單,現在美元和人民幣的彙率是1:1.5,10萬美元的訂單也就是15萬人民幣,這對于現在的日化廠來說,并不算多,但是那是國家語言的外彙啊,意義上并不能以單純的訂單來看待。

而古城市日報也緊跟着時事,特別用比較大的版面介紹了古城市幾個工廠的外彙訂單,比如自行車廠和電視機廠,這倆廠的訂單一個是十五萬美元,一個是三十萬美元,而古城市日化廠雖然在古城市還是排第三,但是他們是第一次去,還是國內出口量最少的洗護用品,十萬美元真的不少了。

不僅僅如此華國發行量最大的《華國日報》,還把這次進出口貿易會的場面給登了出來,而沈夢瑾帶着四個漂亮的姑娘跟外國人說話的場景就在上面。

大多數人為沈夢瑾和幾個姑娘的美麗和大方欣慰,覺得她們代表了新社會華國女性的面貌,真實大方,但是也有人心裏裝着屎,看着都是屎。

“傷風敗俗,這跟當街賣笑有什麽區別!”

這是頑固守舊派的指責,他們拍着桌子罵娘,然後就是給報紙上寫信批判沈夢瑾的行為。

這是在全國範圍內發生的事兒,古城市也有人看不慣的,竟然還有小道消息說,沈夢瑾帶幾個漂亮的女孩子去羊城,保不準就是去陪睡的,那10萬美元的訂單就是陪睡陪出來的。

這話開始只是在小範圍內傳播,等沈夢瑾他們坐火車回到古城市的時候,已經形成了氣候,甚至還有人往幾個女孩兒家的門上潑糞。

“嗚嗚嗚,我們什麽也沒做,他們憑啥這麽說,這讓我們怎麽活啊。”

等到站後,幾個女孩兒家裏有人來接,告訴了他們城裏的謠言後,幾個女孩兒崩潰大哭。

郭廠長氣得臉色鐵青,“一派胡言,我們只是讓幾個女同志去展示她們的頭發,讓外國采購商看看咱們古城牌米香洗發水的效果,怎麽就是陪睡了?”

沈夢瑾也氣地眼睛發紅,“殺人誅心,這些人是想要毀了我們啊。”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沈夢瑾自己還好,她一路鯊過來,心早就被錘煉得跟鋼鐵一樣硬。

她咬牙道:“廠長,我要去古城市廣播電臺,做一次澄清。”

太憋屈了,本是帶着功勞歸來,哪裏想到竟然還未歸家就被人诋毀,她很想馬上找到謠言的源頭,但是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做澄清,要不然她和幾個姑娘連家都回不得。

就在這個時候,林沐跑着過來了,見面就愧疚地說道:“小瑾,我來晚了。”

沈夢瑾看他跑得滿頭大汗,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給他,讓他擦汗水,安慰道:“也不算晚。”

林沐接過手帕,在臉上胡亂一擦,很快手帕就成了黑色,他尴尬地把手帕放自己的口袋裏,這才說道:“我查到謠言的源頭了,是趙全武的兒子和兒媳婦,趙全武和他妻子倆人因為你被判了一年半的勞改,家裏不但失去了趙全武的高工資,還被連累壞了名聲,在廠裏被排擠,被孤立,所以他們就把你給恨上了。”

他就是因為查這個,所以才來遲了,當然這會兒他并沒有跟沈夢瑾表功勞,他打算回家了,再要補償,分離十多天,他想媳婦兒了。

沈夢瑾眉頭皺成了疙瘩,這些人都特麽的有病啊,怎麽就可着她一個人欺負。

她不會白白被欺負的,這一次她必須給自己正名,她擡頭看向林沐,說道:“你送我去廣播電臺吧。”

有林沐在,她的安全也能有保證,林沐爽快答應了,這件事必須澄清,要不然妻子做的成績就會被污名化。

郭廠長緊跟着道:“我也去!這次他們污蔑的不僅僅是幾個女同志,還有我這個黨員的操守。”

緊接着李國興和李泰興以及幾個年輕姑娘也說道:“我們也去。”

她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在路上,很快就被人認了出來,有人不屑地朝他們吐口水,有人朝着他們翻白眼,有人只是用鄙視的眼神看着,有林沐這個公安在,他們也不敢做出過激的行動來。

到了古城市的廣播電臺,臺長得知了他們的訴求後,很快便加了一個專訪節目,采用的是現場播出,沒有任何的臺本兒,這是沈夢瑾要求的,她的理由便是,“刻意的安排只會讓人覺得虛假,我讓把真正的真相說給大家,而不是被人為修飾過的真相。”

最後一句話深深地打動了臺長,這才有了這場沒有任何臺本的專訪。

主持人先開場,“今天我們電臺請來了古城市日化廠的郭永懷廠長,李國興主任,李泰興副主任,沈夢瑾副主任……”

先是介紹了幾人,然後便問他們參加進出口貿易會的體感。

郭廠長、李國興和李泰興都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就把主場交給了沈夢瑾,沈夢瑾微微一笑,說道:“郭廠長和兩位李主任已經說了具體的過程,我就不再多說了,我今天着重說說我為什麽帶幾個年輕女同志去羊城參加進出口貿易會?”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下,接着說道:“我們日化廠這次推出的是新上市沒多久的古城牌米香洗發水,因為知名度低,而且我們日化廠又這一件産品,所以安排的位置肯定偏僻,如果想要吸引外國采購商的目光,購買古城牌米香洗發水,必須要吸引他們的目光,而這幾位女同志的頭發,就是吸引外國采購商最好的招牌。”

在這裏她嘆口氣,“我們本來想用假發的,但是假發畢竟是假的,根本沒有真頭發吸引人,而這幾位女同志的頭發,也的确幫我們把古城牌米香洗發水的名聲給打了出去,我們第一次參加進出口貿易會,就争取到了10萬美元的外彙訂單。”

主持人這時候插話了,“這幾位女同志的頭發的确挺好的,日化廠的辦法也的确管用,恭喜你們成功地獲得了外彙訂單!”

沈夢瑾跟郭廠長幾人都跟主持人道了謝,而沈夢瑾則繼續說:“可我們帶着成績回來,到了家裏卻被人指着鼻子罵,外彙訂單是靠陪外國人睡覺睡來的,說這話人的惡意撲面而來,他們這是想要毀掉我和幾個女同志。”

接着她眉眼冷了起來,就是聲音也跟着發冷,她說道:“我知道是誰散發這樣的謠言,也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大家也知道古城市前兩次招工考試,是面向全古城市的年輕同志,這麽一來,本廠職工子弟就不能通過內招,低門檻進廠了,他們不能進廠,只能下鄉,所以就把我給恨上了,上一次是去市委寫信舉報我,後來又在路上埋伏打算打殺我。”

說到這裏,她深吸了一口氣,用非常激動和憤怒的聲音,說道:“趙偉,你有氣就沖我來,不要牽連無辜的人,還有古城市的大爺大媽,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你們不要被謠言影響了思考,而且通過這件事,我深刻地認識到了一個錯誤,所以從現在開始,我會離開技術科,以後再也不會随便給招工考試提建議了,因為我想求身邊人的平安!”

這些話通過喇叭被播放了出去後,還沒有等古城市的群衆消化,沈夢瑾又悄咪咪地放大招,她故意低聲道:“廠長,要不咱們廠這次招工考試,只招本廠的職工子弟吧?我怕了,嗚嗚嗚……”

她一哭,幾個年輕姑娘也跟着哭,然後她們的哭聲讓古城市的群衆炸開了,古城市有了外彙訂單,聽說又研究出來幾款新産品,肯定要招工的啊,這要是停了,他們還咋進廠?

古城市日化廠可不像有的廠,挂羊頭賣狗肉,說是面對全古城市招工,卻只錄取本廠職工子弟,人家是真正的招工考試。

然後趙全武的兒子趙偉倒黴了,在廠裏就有人朝他吐口水,甚至明目張膽地排擠他,他是毛巾廠的職工,當初是接了他老娘的班。

毛巾廠是個只有四五十個職工的小廠,廠裏的工人們都想自己的孩子将來到效益好的廠子,日化廠就是首選,可是這一切都要被趙偉全毀了,他們怎麽能不氣。

而且他們家的大門上也開始被潑糞了,真是天道好輪回。

“你真要離開技術科?”

再說廣播電臺這邊,郭廠長好奇地問沈夢瑾,如果可以,他還是想把她調到銷售部。

沈夢瑾從兜裏掏手怕擦淚,結果沒掏出來,恍然想到她的手帕給林沐擦汗了,沒有手帕,她就擡用手抹了淚,說道:“我只是有那個打算,我不想連累身邊的人。”

幾個年輕女孩兒感動壞了,都淚眼汪汪地看着沈夢瑾,此刻沈夢瑾在她們眼裏的形象,氣場足足有兩米八。

沈夢瑾伸出胳膊,一個又一個地抱過,“你們好好的就好。”

她這麽一說,幾個女孩兒更加感動了,如果在後世的話,她們肯定會想到一個詞,那就是男友力。

沈夢瑾被年輕漂亮的女孩兒環繞,心裏美滴很,深恨自己怎麽就是個女人呢。

因為廣播電臺的播出,古城市的風向變了,雖然還有小部分人說沈夢瑾的壞話,但是大部分人都開始用正面的話語,來評價這次進出口貿易會的“美人計”。

沈夢瑾這才放心地跟林沐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沈夢瑾坐在林沐的自行車後座上,用手指戳他的後背,邊戳邊問:“你說這個世界怎麽了,男人取得了成績,那就會被大誇特誇,而女人取得了成績,總要被慣上桃色因素。”

林沐被她戳得癢癢,騰出一只手伸到後面,把她的手控制住,說道:“你說的那些,都是氣量狹小的人,大多數人還是挺敬佩做出成績的女同志的。”

沈夢瑾把手掙脫出來,問:“那請問林公安,你的妻子帶着好成績回來了,有沒有獎勵?”

林沐瞳孔變深,聲音也啞了,回道:“有,晚上就給你。”

做夫妻也有段時間了,沈夢瑾怎麽會聽不出來他話裏的暗示,氣地瞪了眼他的後背,不吭聲了。

而林沐非常注意外在的形象,并不想在大街上談論夫妻間的親密事兒,接着說起了家裏的事兒,“二嫂生了,生了個女孩兒,二姐也談對象了,就是我們公安局的江躍進,他們倆目前感情穩定,準備談婚論嫁了。”

沈夢瑾笑着道:“那我就得準備兩份禮物了。”

說是這麽說,她回去并沒有立刻去隔壁看陳蓉,為了方便照顧,陳蓉是在隔壁坐月子的,天大地大,沈夢瑾覺得自己休息最重要,等她休息好了,再去看望新出生的小侄女,至于禮物,古城市流行送花布,家裏有,不用另外買,另外再給孩子兩塊錢就成。

等她睡飽了,去隔壁看孩子的時候,陳蓉很不滿意沈夢瑾的禮物,嫌棄寒酸。

沈夢瑾微微一笑,“二嫂,禮尚往來,你如果嫌棄少,等我生孩子的時候,你再還回來就是,我肯定不嫌棄少。”

這話把陳蓉的臉都說黑了,但沈夢瑾可不會慣着,以前看她是孕婦,她讓她三分,現在她已經卸貨了,可不會再讓着她了。

而陳蓉在房間裏不能出去跟沈夢瑾吵吵,便跟嚴婉茹告狀,嚴婉茹這次也沒有慣着她,說道:“她說的不對嗎?”

陳蓉氣地差點把奶水被憋回去,抹着眼淚,說道:“都因為我生的是女孩兒,所以才會這麽多對我。”

沈夢瑾才不會在乎她的玻璃心呢,進去跟林域生彙報了這次的羊城之行,林域生給了她很高的評價,“不錯,這件事再加上集資建房的事兒,你今年入黨的事兒,就有九成了。”

沈夢瑾高興地眉眼都彎了,她真期盼入黨呢。

可革委尚未成功,她還需要努力,而第二天到了廠裏,她竟然聽到王年說,古城市的群衆聯名請願,讓她繼續留在技術科。

沈夢瑾笑了笑,人什麽時候都是最現實的,只有涉及到利益了,才會這麽齊心,這就是人心。

到了技術科,楚越沖她豎大拇指,“你這次牛逼大發了。”

沈夢瑾聳肩,“我能說,我并不想這麽牛逼嗎?”

然後換來的就是楚越的大白眼兒。

接着就是劉強他們過來恭賀她在羊城獲得的成功,沈夢瑾微微一笑,“都是你們給我的動力,沒有你們,我也不能放心地在羊城打拼。”

而沈夢瑾不出意外,留在了技術科,一邊指導劉強他們工作,一邊養身體備孕。

就在五一節這天,她去領節禮的時候,聞着前面一個職工的汗臭味,她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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