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紀澤皓的書法本子?
我對這個人字寫得怎麽樣有興趣嗎?
林昱心想,肯定沒有。
他承認,剛才吃的那頓飯,紀澤皓的廚藝不錯,能把普通的食材做出可口的味道。對人也很周到,自己吃飯的時候手邊的水都是紀澤皓順手給續上的。
當然,也能看出來紀澤皓這個人很善良,不是每個人都能為了關系好的鄰居爺爺跑到醫院陪床,再把人接回家裏做飯照顧的。
……
但這和自己對紀澤皓的态度、影響是兩碼事。
林昱心裏吵起架來。
方老師當然不知道面前這個小林心裏正在糾結什麽,他從林昱手上把冊子接了過去,翻開了第一頁:“哈哈哈,現在看這個感覺已經過去了好多年啊,這還是小紀第一次寫書法的時候留下的。”
第一頁比起封皮上的字來說,水平可謂是天差地別。
能看出來,第一頁上的毛筆字寫的歪歪扭扭,筆者似乎很想把字寫好,一撇一捺都帶着些用力的偏執。
前幾頁大多都是這個水平,再往後翻能看到執筆人的書法水平在飛快進步,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收錄的書法作業都是具有顯著進步的節點。
“這張,這張還是小紀一邊哭一邊寫的。”翻着翻着,方老師點了點其中一張。
那張紙乍看上去和別的紙張沒有什麽不同,字比不上封面上的成熟,但也比前面幾頁寫的好太多,每個字已經有了書法該有的結構,是能被人說一句“好看”的程度了。
“哭着寫的?”林昱出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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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方老師笑了笑,像是回憶起往昔:“小紀小的時候很倔,你看他現在話多吧,說起我來那引經據典的,詞都不帶重樣的,小時候他可不這樣,跟個鋸嘴葫蘆似的,什麽也不說。哦,那時候我是他們班語文老師,退休前最後一次當班主任,就遇上了個這麽倔的小孩。”
“……”林昱沒說話,安靜聽着。
聽到關于紀澤皓小時候的事,他好像……比想象中要願意聽些。
這位方老師看來是紀澤皓小時候的語文老師,不知道兩個人有什麽樣的淵源,現在倆人之間的感情擺明了要比普通的老師和學生之間要好。而且,看那冊子的厚度,紀澤皓應該是之後又跟着方老師學書法學了很長時間。
方老師說的那張字,除了比之前的幾張好看些,紙面還有些明顯的皺感,那是被打濕後晾幹産生的。能看出來,這張紙被其他的紙壓了這麽長時間,原有的褶皺被盡力壓平了些,但還是和其他的紙不一樣。
“哎呀,這麽一想……”方老師感慨道:“那天晚上吃的是西紅柿雞蛋,清炒小油菜和小米粥。”
林昱:?
雖然但是,方老師,您這上一句和下一句之間有什麽關系嗎?
林昱的疑惑很明顯,但方老師顯然不準備就着這張字再說些什麽了,他往後翻起來。
後邊的字寫得越來越好。
是那種光看見字就覺得,寫這字的人應該和這字一般清風霁月的程度。
“找着了就好,哈哈,我可得放好,下次我給那幫書法班的小崽子們上課,可得把小紀的這本書法作品帶上,讓他們知道寫字這個東西吧……不是剛開始寫不好,以後都寫不好的。”
方老師說着,抱着這本冊子,在那木櫃子前頭認真找地方,然後又放回了剛才拿出來的那個格子。
“這回肯定忘不了。”他邊放下邊道。
林昱看了一眼那個位置,欲言又止。
是,現在看上去是很明顯,那是因為毛氈沒放進去。剛才完全看不到那裏有本冊子,不是因為練完書法之後把毛氈給塞進去了嗎?
罷了,大不了跟紀澤皓說一聲,下次方老師再找的時候能提醒一聲。
不是……他操心這事兒幹什麽?
……
“整點兒水。”方老師道。
“您給我,我去接吧。”林昱說。
“不用,寫字不在水,我用澆水壺裏的就行,那裏頭也是好水呢,別浪費。”
桌上的物件都置辦完了,方老師往院子裏走過去。
院子中間靠左側的地上躺着個不小的澆水壺,方老師就笑着走過去,把那個水壺撿起來:“中午我吃完飯,躺了一會兒就出來澆花了,澆着澆着就感覺腦袋一暈,幸好啊,是在這倒的,要不然就沒人看見咯,你看,這壺裏頭還有不少水呢!”
方老爺子樂呵呵說水壺裏的水,前幾句話中提到的事情遠比所述要驚險。
林昱自诩不是什麽好學生,可在老人家面前,應該有的同理心和尊重他還是有的。
方老師說的輕松,剛才在醫院他卻也聽見了醫生讓他們出院時囑咐的話。這個年紀還有糖尿病的老人,家裏應該時常留人看着些,這次多虧鄰居送來的及時,要是再耽誤一些時間,老爺子這麽大年紀了,後果不堪設想。
人到了這個年紀,摔倒基本上都不會是普通的摔倒。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在方老師嘴裏雲淡風輕,聽在林昱耳朵裏就沒那麽“輕松”了。
‘您年紀大了,平時家裏還是要留個人’‘這次幸虧是在小花園裏,摔到了有人看見,要是沒看見怎麽辦?您得多注意,要不我們光跟着後怕了。’
這些話想都不用想,就已經出現在林昱心頭了。
他和自己外婆外公關系很好,兩位老人還沒有方老師年紀大,就說上個寒假過年的時候,外公一高興多喝了點,之後難受了兩天都挨了林昱一個寒假的絮叨。
看到方老師這樣,林昱都不用想,下意識的想法就是——要是摔倒的是自己外公呢?
可他又不是紀澤皓,和方老師有那麽好的交情,他不過就是個今天過來幫忙的後輩,要說些什麽也不太合适。
怕人家覺得自己僭越,也生怕人和人性格不同,自己能對外公說的話,聽在這位方老師耳中“難聽”了。
好吧,林昱當然知道自己平時說話不好聽。
對朋友是刻薄中帶着擠兌,對家人是擔憂加操心。上了大學,似乎就已經變成成年人了,有了“成年人”的擔當,就覺得自己得操心很多事,負責很多事,尤其是在家裏。
——即便現在還幾乎一分錢都不掙。
但能在酒桌上捏着外公的肩說不許喝了,搶過外婆手裏的手機說不許這麽晚還刷短視頻。
真到了外邊,林昱也明白,雖然都是老人,方老師甚至比自己外公看上去還要更和藹可親些。
可在家裏的話不一定都能拿到外邊說,外人也不會像外婆外公那樣包容自己。
于是他別扭又謹慎,等到方老師把水都倒好了,憋出來一句:“那您還是得多注意身體。”
方老師瞧了他一眼,更樂了:“好,我注意。”他擺好筆墨,朝着林昱招了招手:“來,寫兩個字。”
林昱一頓:“我?”
他幫着方老師忙活,不是方老師要寫字嗎?怎麽突然就輪到自己了。
“對,你,小林。來,寫寫自己的名字,我指點一下你。”
……
紀澤皓收拾完桌子,把碗筷盤子都刷了。
弄完先給方遠哥打了個電話過去,簡單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嗯,別擔心,你們明天回來就行,方老師目前的情況穩定了,醫生說這兩天多觀察觀察,以後可別再多打胰島素了。”
電話那頭傳來方遠的聲音:“诶好,這會真是麻煩你了小紀。”
“沒事兒,方老師看着我長大的,不算麻煩,就是……”紀澤皓頓了一下,說出自己剛才洗碗時的想法:“方老師不願意請保姆,但家裏就他一個人咱心裏都不踏實,要不在家裏裝個攝像頭?有什麽情況了也能及時發現,現在好多老人家裏都裝着呢。”
方遠在電話裏那頭道:“這個想法我跟我爸說過,他嫌麻煩……哎不管了,這次回去一定得給他裝上,要不再遇上這種情況太危險了,這次幸好有鄰居在,我回去了得好好謝謝人家。”
“嗯,我也勸勸方老師,身體最重要。”
又簡單說了兩句,紀澤皓挂了電話。
然後又給霍禾源打了個電話過去。
雖然發消息簡單說了一下情況,但是霍禾源那邊也很着急。
發的信息簡短,終究不詳盡。
電話接通,紀澤皓把下午的情況簡單說了,霍禾源擔憂地問了幾句方老師的情況。
他自然知道方老師和紀澤皓很親。
知道方老師現在沒事兒了之後,霍禾源也松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那澤皓……咱們是不是穿幫了?”
紀澤皓沉默了一瞬,他其實也不知道。
很顯然,霍禾源和無名奶昔的聊天記錄裏有提到過他的家境……但也應該沒那麽詳細。
紀澤皓下午忙着照顧方老師,也沒有那麽注意,更何況……還把自己的姓告訴無名奶昔了。
“我沒說過我叫什麽。”霍禾源在電話那頭道。
“嗯……那也許,還沒穿幫?”紀澤皓有些不确定地道。
然後倆人都沉默了。
“算了,你先照顧方老師吧,等你有時間了我去找你,我們再聊。”霍禾源道。
“……行。”
打完電話,紀澤皓懷着有些忐忑的心,去了陽臺小院。
推開陽臺門,就看見木桌前……林昱提着筆?
嗯?
“小紀,快來看看,你這個小朋友很有天分啊!”方老師看見紀澤皓大聲道:“這寫字先寫自己的名字,小林寫的還挺好看,比你第一次寫的時候好多了。”
聽見這話,紀澤皓下意識朝着桌上的紙看去。
無名奶昔也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猛然擡頭,拿着筆的手做了個遮擋的動作。
當然,沒遮住。
于是,紀澤皓看見那宣紙上,用一種稍顯稚嫩的筆法寫着——
林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