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林昔。
這個名字是剛才林昱聽到方老師說要他寫下自己名字時,靈機一動産生的。
他不是真正的無名奶昔,這件事是事實。
寫“林昱”這個名字總有露餡的一天,他也不願意直接寫弟弟的名字林樂,那樣的話等于直接告訴了夜冷寂這幫人弟弟的真名。
雖然現在看這個紀澤皓,就算是知道了弟弟真名應該也不會做什麽對他不利的事情,但……人是很複雜的生物,會受到周圍環境和朋友的影響。
紀澤皓不會做什麽不利的事情,那個夜冷寂呢?
萬一之後自己揭穿了夜冷寂的真面目和對方撕破臉,那個夜冷寂仗着知道弟弟的真名對他做什麽不利的事情怎麽辦?
短短一瞬間,林昱腦內閃過很多個念頭,最後得到一個結論——當然不能用真名。
之前方老師問他怎麽稱呼的時候,林昱說了實話:小林。
這當然沒作假,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弟弟都姓林。
報姓氏的時候林昱沒想那麽多,天底下姓林的人多了,光知道個姓也不能怎麽樣,更何況是老人家問的,只是要個稱呼。
現在要将真實姓名全盤托出,自然要謹慎再謹慎。
但林已經出來了,後邊要寫什麽……林昱猶豫着,又怕方老師看出來自己的猶豫。
諸多顧慮橫亘在胸口,已經不能單純地用“願不願意寫自己真名”這句簡單的話來概括了,故而林昱也沒辦法和方老師解釋,更希望方老師不要看出來自己的停頓。
所以林昱最後靈光一閃,用了“昔”字。
Advertisement
無名奶昔的昔。
在硬着頭皮找名字的時候,大腦轉的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快,林昱快速想什麽和名字有關,最後也只想到了“無名奶昔”這個網名。
這四個字也不是每個字都能和林組合的。
林無,林名,林奶……還是林昔吧。
這個名字看上去就是很多人會用的那種,而且還有種莫名其妙的耳熟。
于是,林昱面前的宣紙上,就出現了“林昔”兩個字。
聽到方老師和紀澤皓說話,意識到紀澤皓過來,剛寫完最後一筆的林昱條件反射想要遮住一些紙上的字。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動作究竟是因為第一次接觸書法,在寫字好的人面前露怯……還是因為紙上那個胡編亂造的名字。
不過寫都寫了。
林昱心道自己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事已至此。
他往後讓了讓,給站過來的方老師和紀澤皓騰出一點兒地方來。
……
“嗯,确實不錯,除了最後幾筆有點兒猶豫,前邊這個林寫的很肯定。”紀澤皓對着紙上的字點了點頭。
“字的結構很穩當,沒有因為第一次用毛筆就亂了分寸,或者變了形。”方老師也點了點頭。
一邊站着的林昱:“……”
他在想這兩位是不是因為自己今天幫了忙所以一起說瞎話來哄他。
林昱自己的字什麽樣他自己心裏清楚。
從開始寫字就被他媽拎着耳朵質問這一□□爬字到底是跟誰學的……後來中學因為不服自己讨厭的人說自己字難看,硬是耐着性子寫了一個學期的硬筆字帖,學校門口商店一買一大沓那種。
說實話,林昱上學的時候不是那種好學生,不會每天認認真真聽老師的話,偶爾還會惹點麻煩出來,每每讓帶過他的班主任有點頭痛。
他之所以成績還不錯,純粹是因為不想比那幾個自己看不慣的垃圾成績還差。
靠着一股不服和好勝心練出來的字也是這樣。
不過經過硬筆字帖洗禮,林昱覺得自己的字也沒有變得多好看——不是那種行雲流水的毛筆字,也不是那種方正好看的楷書,嗯……怎麽說呢,他自己字很清晰。
很方正,很清晰,但是看上去有些幼稚,不夠成熟——林昱自己是這麽評價的。
一筆一劃,說不上難看,也說不上有多好看。
這麽多年他唯一練出來的就是自己的名字,能簽出來很漂亮的花體,這還是他找人給自己設計過簽名的結果。至于別的字……一寫便重新打回原形了。
紙上的那兩個字當然不可能是林昱找人給自己設計的花體字,昔不是昱不說,用黑色簽字筆和用毛筆的感覺也完全不一樣。
林昱第一次摸毛筆,邊上又坐着個書法老師,自然不敢班門弄斧秀一手花體字,呈現在紙上的,是林昱擅長的那種……認真體。
所以,林昱不明白,對着宛如小學生練字一般的、方方正正略顯幼稚的字,自己面前這兩位到底是怎麽誇下去的。
……
所以,林昱不太确定地問了一句:“真的,有那麽好嗎?”
紀澤皓轉過頭來,認真道:“第一次寫的話,的确算好了,我第一次寫的時候……”
“小林,剛才不是給你看過小紀第一次寫的毛筆字了嗎?哈哈哈,你當然寫的比他好多了!”
紀澤皓:“?”
他頓了一下,顯然是意識到什麽:“方老師……你把我的冊子給昔……小林看了?”
“對啊。”方老師又走到櫃子前,把那本自己剛放進去的冊子拿進來:“剛找着的,讓你這個小朋友看了一下,還講了講你小時候哭鼻子的事兒呢。”
紀澤皓心裏想,那要遭。
也不知道方老師講了多少。自己的人生軌跡和霍禾源那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這會寫書法能圓,但要是方老師還講了點兒別的,那被無名奶昔察覺異常不是分分鐘的事情嗎?
他立刻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下無名奶昔的反應,見對方正對着自己寫的那張字思索着什麽,沒有看向他,紀澤皓松了一口氣。
可能方老師沒說太多?
不行,得等無名奶昔走了之後問問方老師,掌握一下必要的信息,才好和霍禾源商量對策。
不過……
紀澤皓想。
要是無名奶昔真的發現了異常,或許這也是一個跟對方實話實說的好機會。
經過今天這一遭,紀澤皓覺得無名奶昔也不是霍禾源口中那種……因為人的外表斷章取義的人,他很善良,又幫了自己這麽多忙,說不定說實話會讓事情變得更明朗些呢?
更何況。
紀澤皓覺得無名奶昔真心對待自己,今天請自己吃飯不說,還帶着自己逛街,下午方老師出事兒,麻煩他陪了這麽久,這份人情他也記在心裏了。
別人真心對自己,自己也應該真心對別人,這個“自己”換成霍禾源也應該是一樣的。
所以,如果無名奶昔真的從方老師那裏知道了關于自己過去的事情,且這些事情和“夜冷寂”的過去對不上,不妨把它當做一個說實話的契機。
也算是給無名奶昔一個心理準備。
紀澤皓想歸想,眼前無名奶昔并沒有問起此事,他也不會直接上去自首——至少要顧及些霍禾源的情緒,在這件事情中,他是個工具人,做決定的其實是網戀雙方的主人公。
方老師也有可能沒說什麽,只是對着無名奶昔,指着自己小時候寫的字說自己小時候寫到這裏的時候哭鼻子了——方老師經常幹這種事兒。
自從方老師從小學退休不當語文老師,開書法班起,就經常拿着自己的冊子和經歷去鼓勵那些被家長逼着來學書法練字的小豆丁們。
什麽“你們看這個哥哥,現在寫字多好看,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也是一筆一劃練起來”“哭很正常,小紀老師小時候寫書法的時候也沒少哭”這種話,紀澤皓去方老師書法班幫忙的時候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紀澤皓長得陽光帥氣,去班裏的時候小朋友們都很喜歡他。
上大學後,課業沒那麽忙的時候,他經常被方老師叫過去,當書法班的助教,幹的是糾正小朋友們握筆姿勢、寫字時毛筆角度這些初學者習慣問題。
是以方老師說“小林是個練書法的苗子啊,小紀你幫他換張紙,糾正一下他的握筆姿勢”時,紀澤皓也沒多想,習慣性地上前去,幫無名奶昔拿下來鎮紙,換了張紙,然後招了招手:“來,再寫一次。”
就像是輔導書法班裏的那些小朋友一樣。
林昱本來在想自己這字真能算好嗎?紀澤皓是不是也沒對這個剛編出來的名字起懷疑?他能看出來第二個字有些猶豫,是不是會發現第二個字有問題?也不至于吧又不是什麽刑偵心理懸疑片,哪有那麽玄乎……
正想着,就聽見紀澤皓叫自己再寫一次。
他也沒多想,上前在新換的紙上落下了筆。
紀澤皓在旁邊認真觀察着他的握筆姿勢,剛才方老師應該簡單跟他講過怎麽握毛筆,大體上手形是對的,不過這握住的位置和手指……
林昱專心致志,想着既然他們誇自己字好,那這回說不定能寫的比上次還規整,橫剛寫完,筆尖落在了豎上時,就聽身邊人道:“稍等。”
然後這人很快地靠了過來,自己握着筆的手一涼。
紀澤皓的手覆了上來,輕輕撥了一下中指和無名指的位置:“握筆的姿勢稍微有點兒問題。”
林昱下意識偏頭,這才發現紀澤皓離自己極近。
近到能看見對方白皙的側臉上,耳朵前側長了一顆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