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紀澤皓毫無所覺,他平時當方老師的助教,教那些書法班裏小孩兒時都是這樣糾正握筆姿勢的。
對于剛開始拿毛筆的人來說,習慣是最重要的,所以紀澤皓很注重糾正微小的錯漏,上手擺姿勢是最直白的方法。
他沒覺得有什麽。
他沒看到,林昱驟然紅起來的耳朵和不自然的表情,握着林昱的手往下寫了一豎,道:“要這樣寫。”
林昱:“……”
寫完這一筆,紀澤皓才感覺到無名奶昔的手有些僵硬。
緊緊握着筆,力道很大。
“握筆要……”紀澤皓剛開口就頓了頓。
是不是自己的舉動對于無名奶昔的來說有點……冒犯?
他連忙松開了林昱的手,從筆架上另外拿了一支筆:“我這樣給你做示範吧……抱歉,教小孩兒習慣了。”
林昱:“……”
他手不自然地往回收了收,想着自己拿着筆,筆尖上還有墨跡,便又保持回原先的姿勢,低低地“嗯”了一聲。
紀澤皓輕咳一聲,拿着另外一支毛筆在林昱旁邊做示範:“手指是這樣放的,手腕最好松一點,筆尖垂直……”
林昱側了側頭,先是看了一眼紀澤皓,他的嘴唇一張一合。
然後他又把目光放在了紀澤皓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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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澤皓的手很白,沒有凸起的血管,但能看到青色的細血管。很好看的手形,尤其是握着筆的時候。
我這是怎麽了?
林昱想。
……
“明白了嗎?”
林昱聽見紀澤皓問。
不好說,因為後邊紀澤皓說什麽他都沒太聽進去,注意力全放在握着筆的那只手上了。
紀澤皓站在他旁邊,用手裏的筆在面前的紙上寫下了一個“林”字做示範。
若剛才林昱還有些懷疑,覺得自己的字也許真的還可以?此時在這個“林”字面前,方才落下筆的那一橫一豎顯得,寫得格外……笨拙。
雖然他不懂在書法裏有什麽術語,什麽筆鋒之類的,但是紀澤皓剛才寫下的這個字……就很好看,勻稱潇灑,又很有結構,顯得很……優美?
比別人給自己設計的那個花體字好看。
林昱在心裏想。
人們老是說什麽“字如其人”,林昱現在倒是對這個成語有了自己的理解。
能寫出來這樣字的人,應該……沒有自己之前預想的那麽壞。
“昔昔?”紀澤皓在旁邊叫他。
“嗯?”林昱對上了紀澤皓的眼神,反應過來:“嗯,明白了。”
“林昔,昔昔,你倆關系不錯啊小紀。”
方老師在旁邊道。
聽這話的倆人:“……”
紀澤皓心想,他是跟着霍禾源對對方的稱呼叫的,他也不知道無名奶昔本名就叫林昔,這麽一叫……确實顯得過于暧昧了。
林昱心想,怎麽自己剛才腦子短路就把昔字放上來了呢?現在這個氣氛……
“那行,你倆就在這練會兒,我今天就不寫了。”方老師從一邊兒的凳子上起身,拍了拍衣服。
“方老師,我幫您把備用桌子支起來吧。”紀澤皓連忙道。
“我改天再學也行。”林昱也道。
“你們寫你們的。”方老師擺了擺手:“我今天拿筷子都有點兒手抖,拿不動筆啦。”
眼看紀澤皓想過來看自己情況,他又道:“別擔心,今天暈倒的後遺症,我之前低血糖也這樣,休息兩天就好啦,不用管我,我去放個戲給你倆當背景音樂!”
方老師布置完任務,背着手從門裏進了屋,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紀澤皓拿着筆,問無名奶昔:“那你想寫什麽?”
“我這名字還沒寫好呢,就寫名字吧。”
“也是。”
很快,方老師播的背景音樂響起來了。
紀澤皓心裏松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有音樂總比沒音樂要好。
“悔不該惱春登牆頭,得遇你馬上狂客少年風流。”
黃梅戲的唱段一傳出來,紀澤皓剛松的那口氣又提上了。
這時候放這種唱段是合适的嗎?
紀澤皓經常來方老師家,方老師喜歡聽昆曲,常聽的那幾段黃梅戲紀澤皓也很熟悉。
是以這段第一句一出來,紀澤皓就知道是那段黃梅戲——牆頭馬上。演的是演裴少俊與李倩君的愛情故事,是一段詞寫的很直白的感情唱段。
他拿筆的手一僵,在寫的“昔”上留了一個圓點。
“怎麽了?”林昱問。
“……沒什麽。”
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聽黃梅戲的,這種唱段雖然唱的慢,但不怎麽聽這種唱段的人可能第一次也沒法将每個字都聽得那麽清楚。
紀澤皓放心了些:“墨沒調好。”他這麽解釋。
看來無名奶昔平時也沒怎麽聽過這種戲,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總覺得,教無名奶昔的時候聽這種東西……怪怪的。
屋裏黃梅戲的聲音不小。
“方老師這是聽得什麽?還怪好聽的。”
唱段響起來的時候,林昱心裏也松了一口氣。
“……一段黃梅戲。”
“你那裏傳詩意抛紅豆,我這裏情纏綿不掩羞——”
林昱:“……”
剛才那句詞可能聽得不清楚,現在這句的詞更為露骨。林昱雖然沒聽過,但也聽清了其中的幾個字。
“……”
一種更為難言的氛圍蔓延開來。
還好這種氛圍并沒有持續很久。
林昱跟着紀澤皓寫了幾遍,給方老師看了一眼,紀澤皓就勒令方老師早點睡覺。
“你倆着急啥呢?”方老師有些納悶地問。
“我倆有什麽着急的,您今天剛跑了醫院,還不趕緊休息?”紀澤皓理直氣壯地回應。
“我不困!”
紀澤皓開始輸出。
“您就別犟了,剛從醫院出來,需要好好休息,別老看電視。”
“還有,晚上睡覺就睡覺,別老半夜醒了去刷短視頻。”
“水杯我給你放床頭了,晚上別喝太多水。”
出門前,紀澤皓很唠叨。
方老師在這方面也沒有多遜色:“小林這字寫得挺好的,以後常來啊,讓小紀帶着你練字。”
“我放的戲好聽吧?我還會唱呢,哪天你來了我教你唱兩句。”
“要是願意學別的也行,什麽流行美聲我都會點兒,你樂意學我都教你。”
“行了方老師,您連現在那些流行的歌手都不認識,就別說教別人這回事兒了。您快睡吧!”紀澤皓趕緊道。
“你們倆咋回去?我現在會用打車軟件了,我叫個車給你們倆送回去吧?”方老師跟着倆人走到門口。
“我們自己叫車就行,您那打車軟件還是我教的呢。”紀澤皓道:“早點休息,我們先走了,明天方遠哥他們就回來了,今天晚上您要是覺得哪裏不舒服随時給我打電話。”
“行行行,知道了!”
方老師今天戰力不佳,說不過紀澤皓,只好揮了揮手,讓這小子走。
“回去給我來個電話。”
“行!”紀澤皓道。
……
出了樓道,剛才在方老師面前牙尖嘴利的人仿佛突然變啞巴了。
“……你家在哪,我給你打個車吧?”
搜腸刮肚半天,紀澤皓才想出來這麽一句。
“沒事兒,我家離這裏不遠,我讓我哥來接我就行。”林昱道。
“噢。”
……
兩人出了樓道往小區門口走,一句話說完便又沉默了。
“夜哥你怎麽走?”
林昱出聲問。
“打車。”
……
紀澤皓插在褲兜裏的手拽起布料來。
——實在是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麽了。
在方老師家還能用方老師找話題,現在就剩下他們倆……
偏偏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兩個人的關系好像近了點,但要是深究,他們對雙方的了解也并沒有進一步加深,主要是無名奶昔知道了一些跟自己有關的事情。
這些事情好像也不能仔細往下聊。
紀澤皓想。
往深處聊就會露餡。
萬一無名奶昔問自己是為什麽和方老師這麽熟,怎麽還在方老師的書法班代課啊這種問題……答案都是和“夜冷寂”這個人設毫不相符的內容。
但是就讓場面這麽冷着也不合适。
紀澤皓側頭看了一眼無名奶昔,他在自己旁邊走着,似乎很認真地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今天寫字進步很快。”
紀澤皓又憋出來這麽一句。
“……謝謝。”片刻後,林昱又沒忍住,問:“客套話?”
“當然不是,真心的。”
“可是和你寫的字比起來,我的看上去都不是同一種語言。”林昱今天經歷了那麽多次誇獎,終于直白地把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
“啊?”紀澤皓沒想到無名奶昔會這麽說,疑問之後笑了起來:“噗。”
“……果然是在笑我寫的醜?”
“沒。”紀澤皓連忙擺手,看見無名奶昔扁了扁嘴,更壓不住笑意了。
“……”
林昱臉上寫明了不信。
方老師家離小區門口很近,倆人已經走到了。
眼看着一輛空客的出租車過來,林昱也沒繼續問了,伸手攔了下來。
“夜哥,你先回去吧,我哥也馬上到了。”
“我等會你吧,你自己一個人不安全。”
“不用。”林昱不由分說把紀澤皓推進了車裏:“我是大學生,又不是小孩兒。”
“那你到家了也發個消息。阿嚏——”
開車上門的紀澤皓打了個噴嚏。
打完才想起來——自己身上好像少了什麽。
哦,外套落在方老師家裏了。
算了下次再拿。
“等等。”
他聽無名奶昔叫住了車,然後很快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往車窗裏遞進來:“……你先穿。”
“诶——”
話沒說完,司機師傅就開車了。
林昱看着遠去的車子,揮了揮手。
現在這個天氣,到了晚上确實有點兒冷。
不過冷點也好。
林昱叫了個車,去醫院門口取摩托。
剛才在方老師家裏挺暖和,暖和得人想法也亂七八糟的。
現在剛好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