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怎麽了,你怎麽愁眉苦臉的,十分鐘內你都嘆氣好幾次了。”霍禾源問。
晚上,紀澤皓家。
倆人吃了晚飯,霍禾源真把帶過來的酒開開了。
坐在客廳找了個老電影放着,他勸紀澤皓跟他喝一杯。
說是就一杯,紀澤皓才起身起拿了倆杯子。
但紀澤皓和霍禾源這種朋友很多、從小到大酒局不斷的富二代纨绔子弟不同,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一瓶酒看上去不多,但度數高。
杯子本身就不大,小半杯酒混着冰下了肚,紀澤皓的臉立馬就紅起來了。
顯然非常快速地進入了微醺狀态。
這人喝多了不困也不話多,一個勁兒地抱着杯子嘆氣。
聽得霍禾源都覺得不對勁,側過身來看了眼紀澤皓問。
“我有嗎?”紀澤皓反問。
他又嘆氣那麽多聲嗎?
“當然啊,咱看的這不是個喜劇片子嗎……這有什麽好嘆氣的……”霍禾源目光放在了紀澤皓手中的杯子上,一頓:“不是澤皓,你喝這麽快??”
他剛把酒遞到紀澤皓手裏,怎麽轉眼就下去了小半杯啊?
這個酒的度數是沒有應酬酒局上那些老油條們不知道從哪搞來的白酒高,但這起碼也有個二十多度,不能像啤酒一樣往嘴裏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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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快嗎?”紀澤皓看了看手裏的杯子,拿起來放在臉前還笑了笑:“我覺得還行啊,甜甜的,還挺好喝。”
“……”霍禾源看紀澤皓這樣子,就知道他已經上頭了。
紀澤皓什麽酒量他能不知道?出去吃燒烤一瓶多啤酒就開始上頭的人,哪禁得住這麽喝?
不是,他剛才倒酒的時候倒得是紀澤皓一晚上的量,現在冰塊還沒化呢,酒精濃度正是最高的時候,這小半杯悶下去還得了?
于是他連忙問:“澤皓,澤皓?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不舒服?”紀澤皓重複了一遍霍禾源的問題,然後認真地想了想:“好像肚子熱熱的。”
“你……”霍禾源伸手把紀澤皓的杯子拿過來,往桌子上一放。
“你幹什麽?”紀澤皓不樂意了。
“等會兒再喝,我凍了一下午冰塊,就是因為酒混合了冰之後才好喝,你這直接空口喝,我還凍冰塊幹什麽?”
霍禾源最清楚上頭的人聽不得“別喝了”這句話,他自己也是如此,所以他找了個借口把紀澤皓手裏的杯子放在一邊,就怕他覺得自己不讓他喝了鬧脾氣。
上頭的人最難勸,還是順着毛說吧。
果然,紀澤皓聽完霍禾源的解釋沒抗議,只是看了看桌上的酒杯,然後對霍禾源道:“你這個酒喝着還挺好喝的,一會兒你再給我杯子裏倒點兒。”
“你不是不願意喝嗎?”
“喝都喝了,你現在還說那麽多幹什麽?羅裏吧嗦的。”
“……”
霍禾源沒想到這個詞能被放在自己身上。
上大學的時候,每次自己晚上出去喝酒,都是紀澤皓一頓囑咐,又是喝完酒別開車,又是說別喝太多,喝酒之前先吃點東西之類的,有時候回去太晚紀澤皓還會打電話催——當然,這其中當然也有霍禾源他爸他媽授意。
但“羅裏吧嗦”這個詞,大多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這回換了個視角,他反而成了那個清醒的人。
這種感覺倒是挺稀奇。
“好好好,我啰嗦。”霍禾源一樂,認下了。
“那你一會兒再給我往杯子裏倒一點啊。”
“行行行。”
“不是都說喝點兒酒助眠麽,今天晚上我喝點,正好晚上就不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
說完,剛才還一臉興奮讓霍禾源給自己倒酒的紀澤皓收了表情,又嘆了一口氣。
霍禾源警覺:“澤皓,你有什麽心事?”
“心事?沒什麽心事,都是煩心事。”
“比如呢?”
“明天又得上班。”
“……”霍禾源不記得紀澤皓有這麽讨厭上班啊。
然後他聽見紀澤皓繼續道:“上了班又得和我們大組長見面,很煩。之前就知道他想拿我開刀,劉姐也說了,實習生,尤其是我這種還沒轉正的實習生好拿捏,我周五怎麽就那麽沖動……”說到沖動這個詞,紀澤皓的表情一變:“不對,沖動又怎麽了,那天就應該沖動!”
霍禾源看着他“哼”了一聲,頗有些惡狠狠地道:“憑什麽我就得天天加班看他臉色啊?加班費也不給,那些熬夜弄的需求一點兒也不緊急,還全都是因為上邊兒決策有問題,才導致我一遍又一遍返工……不是,那些工作估計都不是上邊兒派下來的,就是他故意整出來讓我做的,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對啊。”這句話霍禾源倒是贊同:“遇見事兒了幹嗎先反思自己啊?先想想別人有沒有什麽問題!”
他一直奉行這句話,當然,有時候霍禾源也知道放在一些事兒上是自己強詞奪理了些,但放在紀澤皓身上,他巴不得讓澤皓事事去反思別人的錯誤。
紀澤皓就是有時候責任心太重,交給他的任務一定要完成。
就比如現在,上周五那傻逼領導明白着就是故意刁難他,非讓他去參加應酬陪酒,自己被紀澤皓一個電話搖過去,是知道實際情況的。
他們那個領導不僅濫用職權刁難員工,還欺軟怕硬。
在紀澤皓面前一副嘴臉,自己亮出名片之後又非要扯着他那滿臉褶子強顏歡笑,抛出的問題都在拐着彎地确認自己的身份。
霍禾源想。
他雖然學習上不用心,沒有紀澤皓聰明,但在家族裏從小耳濡目染,接觸的全是各種各樣的人精,紀澤皓那傻逼領導在霍禾源見過的老油條裏實在是排不上號,用的手段、表情、話術都像是幼兒園勾心鬥角水平的,除了“傻逼”,霍禾源找不出第二個形容詞來。
“你說得對!”
說完,紀澤皓又嘆了口氣。
“不是,澤皓,那你為什麽一直嘆氣啊!”霍禾源有點兒急了。
紀澤皓這明顯就是有問題。
“我就是覺得……我為什麽努力學習了那麽多年,現在蹉跎在這種人手底下,幹着毫無意義的活兒呢?”
“……”
“我還不能随便辭職,我姑說我姑父住院了,要從我這拿五萬塊錢,你知道的,我大學四年其實沒攢下來多少,全拿給她還不夠……”
“你不會因為這個事兒去貸款了吧?”霍禾源急了。
“那倒是沒有……我姑說給我打個欠條,我還差一萬八沒給她。”紀澤皓聲音越來越低。
霍禾源覺得嘆為觀止:“啊?不是你姑有病吧,這是非賴在你身上吸血是吧?你自己都快養活不起你自己了,她還要從你這拿錢?不是……這種欠條根本就沒有法律效益啊!等等,你不會真的在上面簽字了吧?”
“那沒有。”紀澤皓伸出一根手指來,在霍禾源面前得意地晃了晃:“我當然沒有簽,我後來根本就沒回她消息了。”
“所以……你還是給她拿了兩萬二?”
“沒。”
“那就好……”
“是三萬二。”
“……”霍禾源掐着自己人中:“我都被你氣糊塗了。不是,你咋想的啊?你姑什麽人你這麽多年了還不清楚嗎?她就名義上是你的親人,你想想這麽多年她把你當什麽?給口飯就能活的全自動提款機?你對她好人家根本就不念着你,除了要錢的時候她找過你一次嗎?你上學的時候她出過一分錢嗎?
澤皓啊,對這種人真沒必要,你叫一聲姑都是你太善良了。”
紀澤皓笑了笑:“是啊,我當然知道。”
“那你還給她錢!”
紀澤皓從桌上又拿了那杯酒,喝了一口。
“那怎麽辦?她怎麽說我沒關系,我爸媽都不在了,我不能讓他們過世後還被戳脊梁骨,被罵家教不好,生出來的孩子是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憑什麽?就憑你姑一張嘴別人就信?你家裏的人,老家的人一點兒辨別能力都沒有?”
紀澤皓擡眼看了眼他:“不然呢?”
“……”
“人們對于別人家的事兒不會刨根問底,也不會思考來龍去脈,是不是合理。人是有劣根性的,就連你我也是一樣。聽到別人的八卦會惡意揣測,會批判人性,會永遠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點的位置上,高高俯瞰,旁人都是蝼蟻,都是垃圾,都是卑劣者。
我不在乎這些,真的,別人罵我什麽我都無所謂,但我知道我爸,雖然對他的印象很模糊了……但我記得,他和我媽出事兒那天,是因為老家什麽太爺去世,那天市裏下了大雪,他們怕趕不回去,才連夜出發的。
我想他們肯定是在乎別人怎麽看的。”
“可是……澤皓,你父母要是還在,他們也不想看見你這樣吧?”霍禾源問:“他們不會想看見你這樣被你姑家欺負,就因為小時候他們是你監護人你就忍氣吞聲?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紀澤皓突然笑了笑。
他扯了扯嘴角:“是啊。”
“?”霍禾源看向他,
“軟弱,沒有足夠的能力還想讓父母有身後名,懦弱,瞻前顧後不敢和姑姑掰清道理,沒有辭職的果斷,愚善。”
“……澤皓?”
紀澤皓閉上眼:“我對自己,也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