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換藥
換藥
他這一出聲,喚回了走神的付臻。
“換一下說法,”付臻沒什麽心情地回道,“……是給你開了一間房。”
只是讓祁無庸今晚先将就一下,他等會兒還要回學校的。
他看了一下手機,已經十一點過五分了,學校已經關門了。
但他還是想回去,用盡一切手段回去。
祁無庸選擇性地當沒聽見,“謝謝,你人真好。”
付臻沒有糾結于這個,只道:“你在發高燒。”
“這樣麽?”祁無庸微笑,一副不知情的模樣,“難怪趕緊今天頭暈乎乎的,原來是發燒了。”
付臻指了指置物臺上的東西,“給你買了退燒藥。”
祁無庸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一大堆藥品。
他唇角的笑意不變,“謝謝,你真體貼。”
付臻皺了皺眉,“不要和我這樣說話。”
“你好兇。”
“……”
付臻眉頭皺得更厲害,剛想說些什麽,就見祁無庸突然動了動。他将身體撐起來,努力讓體态顯得更挺拔,減少病氣帶來的頹廢感。
他這才想起祁無庸還是個病人,不應該和病人太過計較。
他起身就要離開,就聽見身後人挽留,“你要離開了?”
對待病人總歸是要多一些耐心的,平時懶得回答的問題,都要應付一下。
付臻回應道:“顯而易見。”
祁無庸想了一下,“那能不能将我帶回你家麽?”
“我住宿舍。”
“那我和你一起住宿舍?”
付臻眼神激蕩,思路也不自覺被對方帶偏,“你覺得你和我住一起,合适麽?”
只是見過幾面的陌生人而已,一來就敢說要同居,這心理素質也是可以的。
祁無庸故意曲解他的話,語氣帶笑:“兩個男生住在一起,有什麽不合适的麽?”
“當然不合……你剛才說什麽?”付臻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他有點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兩個男生?
在祁無庸的認知中,他是個男生?
對方的話,無疑讓付臻內心動蕩。
在這個讓人瘋癫的世界,終于有一個人眼睛沒問題,能夠正确認到,他不是個女裝大佬,更不是個女生,而是個男生了。
他再次想确認對方的話,但祁無庸卻沒有重複一遍的打算,只是淡淡微笑,帶着點微妙的可憐讨好:“我沒有地方住了,可以收留我麽,我不會很麻煩,也不會占太多位置的。”
付臻下意識順着他的思路說,“你可以住學生宿舍。”
“學生宿舍必須在一學期的開始申請,我已經錯過了。”
付臻給他提供了第二個選項,“租房。”
雖然不清楚祁無庸的真實身份,但想到他和林正溪的牽扯,想來和林家有些關系,應該是個有錢的主,租個房子綽綽有餘。
祁無庸睜着那雙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略帶可憐道:“銀行卡被我父親凍結了,身上也沒有現金。”
祁無庸這句話,徹底堵死了付臻提供的第三條路:回家住。
付臻默了默,還是問了出來:“你和家裏人關系不好?”
“很好,”祁無庸微笑,“他們不家暴我的時候,還是很好的。”
“……”
付臻沒有草率聽信他的話,只是問:“他們為什麽打你?”
祁無庸沒有任何遮掩家醜的意思,直接将豪門秘辛漏給了他:“他們要将我嫁給龍潛,但是我不願意。”
他沒有提及挨鞭子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必要賣慘。
付臻聽到這番話,突然想起之前,林正溪說祁無庸是龍潛白月光的事。
如果是白月光式的存在,那想必和龍潛有着很深的牽扯。
他猜祁無庸和龍潛的關系,可能就是經典狗血小說那一套,渣攻與白月光相戀,兩人愛得死去活來,卻因為身份不匹配,家族棒打鴛鴦,白月光被強制送出國,再相見已物是人非那一套。
見付臻若有所思,祁無庸微笑,“想什麽這麽入神?”
付臻也毫不避諱将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本以為會受到祁無庸的批駁,結果就見對方滿意地點頭,“猜得真準。”
付臻:“……所以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麽不願意和龍潛聯姻。”
“你猜得都對,但是以上故事得基于一個點,”祁無庸唇角微勾,眼神微暗,笑容莫名有些詭谲,“前提是我和龍潛真的是相互喜歡。”而非逢場作戲。
付臻聽了,直覺這裏面的水很深,或許另有隐情。
不過這些彎彎繞繞的豪門密辛,從任何方面來說都和他無關,還是不要牽扯進去最好。
他捏着門把手就要離開,這次祁無庸沒有再挽留,只是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門合上了,房間陷入寂靜,只有昏黃的燈光陪伴着祁無庸,孤寂得要命。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的流逝速度幾乎難以清楚感知,或許是一個小時,又或許是短短一刻鐘。
祁無庸躺在床上,還是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在空曠的房間裏,他突然勾起唇角輕笑一聲,只是這笑聲沒什麽明顯的情緒,眼睛更是沒有半分笑意:“掏心窩子的話都說了,結果還是要走,當真是無情。”
他話音剛落,房門又再次被人推開。
付臻握着門把手,另一只手也沒空着,還捏着個紙杯,“你在說我壞話?”
祁無庸沒想到對方會回來。
畢竟離開是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的,留下才是少數的異類。
付臻留下明明只是很小的概率,但當這件事發生,祁無庸還是不可避免感到驚喜。
他笑了笑,眼睛故意露出一抹幽怨,“在說你的壞話,說你抛下我,不管我。”
付臻不知道怎麽回應,剛準備将剛接的熱水放在桌上,就聽見床上的人說:“不過你回來了,就已經很好了。”
他的聲音又輕又緩,藏着不易讓人察覺的淡淡喜悅。
付臻眸光微動,沒有說話。
他沒有樂于助人的品質,也不想和人牽扯上這麽多瓜葛,太麻煩了。
但他走出房門時,眼前突兀地閃過病房裏的許白。
當想起許白的時候,付臻就已經殘酷地發現:像以前一樣袖手旁觀,将人丢下的事情,已經做不到了。
終究還是變了。
付臻将之前買的藥袋子拆開,漫不經心問道:“你受傷了吧。”
祁無庸看了他一眼,“你從哪裏知道的。”
他沒有否認的企圖,畢竟事實就擺在那裏,否認也沒有用。
“有血腥味,還有一股藥味。”
而且在他暈倒抱着人到賓館開房的這段路,他摸了一手的血,不僅害得他洗了很久的手,還讓賓館前臺誤以為發生了兇殺案,差點當場報警。
明明付臻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祁無庸莫名就是感覺到對方的嫌棄和詭異的憤然。
“被你發現了,真是狼狽啊,”祁無庸故意苦笑一聲,“剛從醫院跑出來……藥味很難聞吧,不要因為這個讨厭我好嗎?”
付臻給出兩字評價:“神經。”
身上受了傷,還只穿一件衣服在大雨天跑,将自己搞成了高燒,估計傷口也感染化膿了。
這麽喜歡折騰自己的身體,當真是神經病一個。
付臻取出紗布,皺眉道:“脫衣服。”
祁無庸頓時瞪大眼睛,“這麽突然?”
“別扭捏,”付臻一手拿着藥店買的紗布,一手拿着找賓館要的剪刀,語氣冰冷,“你想活不過今晚麽?”
祁無庸垂下頭,聽話地開始解襯衫扣子,嘴上卻說着:“不要在晚上十二點說這麽恐怖的話,吓人。”
襯衫背後的布料因為血,和後背粘連在了一起,祁無庸笑容收斂,毫不猶豫地硬撕下來。
襯衫徹底脫下來也沒有露出半點皮膚,而是一層又一層緊緊纏繞的繃帶。
白色的繃帶已經被血浸染,滲出來的血結成塊,黑乎乎地一團黏在一起,散發出難以忽視的腥味。
付臻拆開繃帶,就見原本白皙的背部鞭痕縱橫交錯,原本處理過的傷口,因為主人的懈怠長期沒有換藥流出膿水。
本就已經不堪重負的傷口,又被雨水淋濕,傷口處已經泛白。
付臻面無表情,拿着藥店買的消毒白布擦去膿水。
“嘶,”祁無庸睜着一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嘴上柔柔喊道,“不要,疼。”
“不要發出這種見不得臺面的話聲音。”付臻還是面無表情,只有心裏罵道糟心玩意兒。
這賓館隔音效果不好,他不想讓別人以為他在做什麽不正經的事。
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給創口處噴上碘伏消毒。
祁無庸沒再說話了,極力忽視付臻指尖觸碰到的地方,對抗指尖帶來的癢意。
但生理反應最難忽視,清創很痛苦,但拂過的指尖帶來的安撫同樣不可忽視,他冷白的皮膚不自覺顫栗。
付臻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心理活動,只是按照藥店店員說的步驟進行包紮,又給他裹上紗布。
“明天不要去上課了,去醫院檢查一下。”
雖然付臻對自己的手法有自信,但到底不是專業醫護人員,受這麽嚴重的傷還是得去醫院檢查修複。
祁無庸不想去醫院,于是故意曲解他的話,“你勸我逃學?”
他悶笑一聲,“真是壞人。”
“別倔,”付臻像是在看一個調皮的孩子,語氣多了幾分耐心,“你這樣也沒辦法上課或者做別的事。”
對方油鹽不進,當做沒聽到,只道:“太冷了,能将空調調高一下麽,謝謝。”
他露出弧度完美的微笑,挑不出任何錯處。
付臻看了他兩眼,拿下茶幾上放着的遙控器,将溫度調高了兩度。
他走回來又坐回到椅子上,正好與祁無庸對視一眼。
對方露出一個清爽的笑,看着人畜無害,眼神清澈單純,極易讓人容易卸下防備。
但付臻知道,這人行事詭谲,想法比誰都多,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祁無庸身上總是有很多謎團,就像是站在霧裏的人,永遠無法真正看清。
他想了想,突然開口道:“我不能讓你和我住在一起,不合規矩。”
祁無庸知道他在說同居的事。
明明話題已經過去,還非要提起,真是個認真的人。
付臻還在思索最好的解決辦法,趕在對方露出失望的表情前,提前開口道:“不過我可以先借你兩萬塊租房。”
這是他從林家掙的家教錢,想到祁無庸和林家的關系,這錢勉強也算得上另類的物歸其主了。
祁無庸沒有按付臻預期的那樣露出輕松的神色,反倒是連臉上的笑意都懶得維持。
他看着不遠處的臺燈散發的燈光,以及燈光下的陰影。
一股乏味感湧上心頭,祁無庸偏過頭,看着還在等待他回答的付臻,語氣平靜問道:“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什麽?”
知道對方沒聽明白,祁無庸補充道:“對我這麽好。”
這世界上真的有無緣無故的善意麽?
明明只是一個算不上多熟的人,明知可能得不到什麽好處,卻傾盡所有來幫助別人。
付臻默了默,道:“有些事情,想做就做了。”
很多事情并不一定需要什麽明确的理由,随心而已。
如果每一件事都需要什麽動機理由,那人生就活得如同機械一般,被所謂的動機理由驅動,實在是太辛苦了。
之前看着許白步入死亡是這樣,現在幫助祁無庸也是這樣。
不過是因為他想這樣做而已。
“你是一個好人,”祁無庸想了想,補充道:“很善良,在這個世界裏很難得,不過善良的人往往都活不長,因為好人不長命。”
說完這話,他突然想到,如果他想尋死,或許應該先學着做一個善良的人?
指不定哪一次見義勇為,就把自己弄死了。
死了之後還能博一個不錯的名聲,這樣想來也不錯。
“我不喜歡你這個說法。”
祁無庸驚訝:“什麽?”
付臻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祁無庸突然從他的眼神讀懂了他的意思:善良絕非一個壞詞語,它甚至是世上最美好的詞語,只是有的人讓這個詞受到玷污。
“不要用這麽不正經的眼神看着我,”祁無庸故意輕笑一聲,裝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有點受不了,要迷上了。”
付臻知道他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他沒有灌輸自己三觀思想的癖好,索性也繞開:“那我們來說點正經的。”
他指了指放在置物臺的藥品:“開房花了481元,買藥總計371元,都有小票作為憑證,麻煩結清一下。”
祁無庸眼睛微微睜大,弧形完美的桃花眼看着倒是真有幾分純真的模樣,說出的話更是有一種未出社會的愚蠢感:“你都願意給我兩萬塊了,卻要我還這幾百塊?”
付臻擺了擺手,有些匪夷所思道:“我說的是借,不是贈。”
言外之意就兩個字可以概括:要還。
“還有,如果你同意借我兩萬塊,請打欠條,”付臻鄭重其事道:“當然,并非我不信任你的人品,只是我個人比較謹慎,希望你不要介意。”
祁無庸默了默,決定這件事之後再說:“晚安。”
“嗯。”
看一晚上都游刃有餘的祁無庸,露出第一個憋屈的表情後,付臻笑了笑,回道:“晚安。”
雖然祁無庸說着不想再管這傷,但還是在付臻的強壓下被逼去了醫院。
在進醫院大門前,他還十分戀戀不舍,眼神幽怨地癡纏對方,指望對方陪着他。
奈何郎心似鐵,付臻視若無睹,當做沒看見,确認祁無庸真的挂了號,便獨自一人返校上課。只是事情往往很難順利,而麻煩又總愛一串又一串地找上門來。
上午的課程剛結束,一下課就被花夏攔在教室門口。
“付臻,你為什麽要退出獎學金評比。”花夏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質問。
怕付臻跑了,就死死圍在他身邊,甚至用身體擋住前方的路不讓過。
付臻原本還在回味上課老師講的東西,聞聲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怎麽會知道獎學金,但嘴上只說:“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
他并不認為是自己相讓,如果沒有自己的存在,按照原定的軌跡,許白應該是專業第一,獲得這份獎學金的。
他只是亡羊補牢,将錯誤的節點及時改正回來。
“是已經結束了,甚至輔導員已經公布你得到獎學金的事實了,學校把錢都打到了你的賬戶上……”他突然情緒激動道:“結果你卻要退出!”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了解內情,花夏掏出手機,點開一張圖。
圖片拍的是學校的專欄,專欄上刊登着優秀學生的名字和成就,獲得獎學金的人可以上這個專欄榮譽榜。
只是專屬于他們經管4班的專欄上,顯示的名字和圖片不是付臻,而是已經去世了的許白。
花夏不相信是校領導工作失誤,自覺好像窺見了一絲不可告人的秘密,連忙纏着輔導員想要得知真相。
幾番死纏爛打之後,終于從輔導員口中得知,居然是付臻要回了報名表,主動退出了獎學金的評比。
之前他那樣說,付臻都不願意退出獎學金評比,但許白死後,他卻主動退出。而且獎學金早已經評定結束,甚至結果都宣布了,但校方卻同意了付臻退出的無理申請,這其中必然是有故事的。
甚至可能不是故事,而是事故。
花夏突然想起有一次自己上完課後,忘記将水杯拿走,于是回到教室要去拿的時候,就看見許白和付臻都在教室裏。
通過當時的情景以及說話的內容,許白是在威脅付臻。
只不過當時他急着拿杯子,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
不過現在回想看來,兩個人果然是有關聯的。
甚至他們兩個是有仇的。
他有些猶豫,但還是說出自己的猜測:“你性格淡漠,一向對所有的事情漠不關心,突然對許白這麽上心,居然破天荒主動申請去探望許白的父母,甚至還将獎學金讓給他,是不是因為你對他心有愧疚……他的死和你有關是不是?”
原本付臻只是懶散地敷衍花夏,聽到對方一番話,他掀開眼皮,鏡片下細長的丹鳳眼,透出難得的淩厲與銳意。
他問:“你想聽到什麽樣的答案。”
花夏有一瞬間被這個眼神吓到,但想到平時對方溫和的行事方式,又覺得沒什麽好怕的,有了底氣道:“我只想聽到真話,如果是你做的,或者真的和你有關,我一定會去舉報你!”
察覺到自己這樣說,惡意過于明顯,于是花夏語氣硬邦邦地又補充了兩句:“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絕對不會姑息,畢竟這是一條人命。”
不知什麽時候,付臻又恢複成了那副略顯疏懶,一副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模樣,“既然你已經有了答案,那麽就去舉報我吧,或者直接報警,讓警察抓走我。”
付臻不怕對方的威脅,也不在意對方會如何做。
但這話聽在花夏的耳朵裏,卻是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你這是變相承認了?”
付臻不想再與他多費唇舌,轉身就要離開。
花夏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咬了咬牙:又是這副遺世獨立,眼睛裏看不見任何人的樣子。
他初見對方,只覺得對方清高孤傲與衆不同,和所有人都不同,現在只覺得生氣,完全就是一個裝逼犯,惡心!
但花夏向來是一個“想得開”的人,這份難以發洩的怒火,很快又被他平息了。
他轉念一想,付臻居然能和一條人命牽扯到一起,或許經過這件事,能狠狠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以後看人和做事,都不能再這樣高傲。
付臻想要将自己剝離出來,高居王座上,冷眼旁觀所有人的命運,他就偏要将這人從王座上拉下來!
讓這個高高在上的人,變得和他們一樣!
有了目标,花夏就有了做事的動力,他思考着要和誰舉報這件事,就聽見有人從外面走進來,語氣慵懶:“你還真是個蠢貨,知道造謠犯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