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折斷的寶刀(4)
折斷的寶刀(4)
新人看不到靈牌上的黑氣,所以許魂之看不出來,但時遇看得清清楚楚,這裏的靈牌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黑氣,許魂之指的那個靈牌上黑氣最濃,将靈牌攏的嚴嚴實實,一點也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時遇催動手環,細密的金光纏在靈牌上,驅散靈牌周圍的怨氣,将靈牌拽了過來。
“顧正州之位。”時遇拭盡靈牌上的灰塵,讀出了上面的字。
“這是誰?”許魂之問道。
時遇擡頭掃了一眼,蹙起眉道:“按照靈牌擺放的位置,這應該是個小輩,父兄的靈牌都有,這……”不會是将軍自己的靈牌吧。
許魂之一聽,也皺起了眉。
就在這時,時遇耳朵一動,道:“有人來了,找地方躲起來。”
他催動手環将靈牌放回原處,四下看了看,祠堂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唯一能躲的地方就是神臺。
神臺上罩了一方紅布,一直垂到離地僅一截指關節長的地方,正好遮住神臺下的空處。
時遇彎腰面向門口躲進了神臺下,但神臺下的空間很小,時遇躲進去後幾乎就占滿了。
許魂之把頭鑽進去沉默了一瞬,不知道以什麽姿勢繼續往裏。
“愣着幹什麽。”時遇叉開腿,伸手扯住許魂之的手腕把他往前一拉,許魂之直接半跪着栽進了時遇懷裏。
時遇一看許魂之半條腿還在外面,按着他的頭,長腿一勾,将許魂之的腿勾了進來,他往後挪了挪,盡量給許魂之騰點位置出來。
許魂之這個姿勢難受得不行,于是擡手往前挪了一寸,這一調整他是舒服了,但時遇差點叫出聲。
時遇眼疾手快地抓住許魂之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喘了口粗氣,啞道:“別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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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魂之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碰到了什麽地方,臉上騰地竄起一股熱氣,直沖腦殼,一動也不敢動,就這麽以一個跪坐的姿勢趴在時遇肩膀上,他的手沒處放,只能虛虛環在時遇脖子上。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時遇脖頸,時遇感覺有些呼不上氣,逼仄的空間裏溫度不斷上升,懷裏抱着的人也越來越熱,即使這裏伸手不見五指,時遇也能想象到許魂之紅透的臉,以及郁悶的表情。
想到這裏,時遇忍不住悶笑了兩聲,胸腔随之震動,他感覺到懷裏的人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是弓了一下身子。
時遇挑挑眉,很意外地低了一下頭,但奈何環境太黑,什麽也看不見,更別提許魂之的狀态了。
時遇也是男人,許魂之欲蓋彌彰的小動作瞞不過他。
許魂之似乎有些累,頭在時遇肩上蹭了一下。
時遇動了動腿,膝蓋抵在許魂之腰側,用氣音道:“別弓着,紅布要被頂開了。”
“你別說話。”許魂之聲音有些悶。
許魂之稍微往裏收了收,沉默着将頭磕在時遇肩上。
“這麽僵着會更累。”時遇又出聲道。
“……”
懷裏的人更僵了。
見狀,時遇沒再為難許魂之,靜靜聽着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停在了神臺前,時遇等了許久,才等到外面的人說話。
“父親,孩兒不孝。”
是将軍的聲音。
“蠻夷來勢洶洶,東邊防線一度崩潰,我苦守一月,彈盡糧絕,不得不退。”
将軍越說情緒越激動。
“我三萬兵士慘死戰場,餘下不到一千人死死守着最後一道線,唯一的希望就是胡将軍的援兵。”
說到這裏,将軍哽了一下。
“我算好時間,苦守到最後一刻,只要援兵及時趕到,防線就不會破!可是,可是……”
将軍吸了吸鼻子,嘆了口氣。
“援兵未至,我卻退了,蠻夷占領了陵城。”
“我運走了糧食,放走了百姓,陵城只是一座空城。”
将軍停頓了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
“我算好了,胡将軍趕來只需三日,我守了五日,卻也沒見援兵,我就明白了,我是必死無疑。”
将軍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
“功高蓋主就是我的罪名,就是我顧家的罪名,君要臣死,臣又能如何……”
“可憐我顧家世代為将,開國守城,哪一次沒有我們在前面扛着,就是因為每一次都有我們,每一次……”
将軍已經泣不成聲。
“就算是死,我也是死得其所,我顧家也是名垂青史,可我手下那千萬将士,死得不明不白,他們都盼着援兵,都盼着能有人救他們于水火,我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揣着明白裝糊塗,騙他們再撐一撐。”
“既然都是一死,何必牽連無辜,所以我退了。”
“可是,可是,為何偏偏,要給我安上這樣一個罪名,通敵,哈哈哈哈,通敵……”
将軍有了些瘋癫樣。
“通敵我顧家就要背上千古罵名!好狠毒啊!好狠毒啊——”
将軍嘶啞着聲音吼道。
“皇帝老兒昏庸無道,聽信讒言,要滅我顧家滿門,父親,我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您也不希望的對吧……所以,我要弑君,我要翻了這天,索性橫豎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我堂堂七尺男兒,若連顧家也守不住,我……我不配為人!”
将軍虔誠地跪在了蒲團上,磕了個響頭。
“顧家列祖列宗在上,這大逆不道之事,全算在我顧正州頭上,日後我便不再是這顧家人,不牽連族人,請祖宗們保佑顧正州最後一次。”
顧正州一連磕了三個頭,跪直了身子,過了很久,才又出聲道:“最不得寵的恭親王居然也來詢問,不能再拖了,我得先……”
時遇正聽到興頭上,面前的紅布似乎是被風吹得撩開了些,透進來一絲月光,正巧打在許魂之的鞋底。
時遇将許魂之又往自己懷裏攬了攬,許魂之想回頭看看什麽情況,被時遇按住了頭。
時遇湊到許魂之耳旁,剛想說話,一擡頭,對上一雙泛着幽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顧正州一只手掀開紅布,彎着身子向裏面看,嘴裏還說着:“我得先殺了他。”
啊哦。
時遇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将軍大人好眼力。”
說罷,他直接起身,擁着許魂之撞翻了神臺。
許魂之腿有些麻,瘸着腿轉過身,嘶了一聲。
時遇看了一眼,朝許魂之道:“躲遠點緩緩,我來處理。”
說罷,時遇幻出短刀,轉了一下手腕,拎刀刺向顧正州。
顧正州左手拿着他自己的靈牌,靈牌上不斷湧出怨氣,像惡魔張開巨口,要将時遇吞噬。
時遇的手環亮了亮,他嘴角一勾,蹬地起跳,腳尖點在一旁的柱子上借力,狠厲地劃向顧正州。
顧正州畢竟是個将軍,又有怨氣加持,側身輕松躲開,鉗住了時遇的手腕。
時遇腕上一痛,短刀掉落在地,化作一團金光,下一秒又出現在了時遇手上。
他擰着手腕掙脫,笑道:“将軍果然還是和普通人不一樣,戰鬥力是強些。”
顧正州此時已經不是剛見面那副樣子,他沒有眼球,眼眶深深凹陷,皮膚青白,臉上能看見細小的裂縫,血紅色的嘴裏是一口尖而細密的牙。
他嘶吼着撲向時遇,渾身都裹着絲絲縷縷的怨氣。
時遇跳開擡腿橫踢,踹在了顧正州胸口,短刀像飛镖似的飛出,割掉了顧正州一只耳朵。
可惜,差一點就捅到腦門了。
顧正州的步伐滞住了,短刀化作金光,回到了時遇手中。
時遇扯住肆意飛散的怨氣,不讓它去許魂之那邊。
怨氣劇烈掙紮起來,像有實質一般不斷拍打着地面,沙土飛揚得滿天都是,卷起的風吹飄了時遇的頭發。
“時遇!”許魂之喊了一聲。
時遇回頭,看見祠堂內不斷爬出的紅面鬼,水流拖在地上似的黏糊聲音越來越近。
紅面鬼終于出來了。
“殺了這些東西。”時遇道。
他控着顧正州,騰不開手,眼睛不停地往許魂之那邊瞟。
好在許魂之身手還不錯,幹脆利落地解決了幾個,幾乎刀刀封喉。
“好多啊。”許魂之皺着眉道。
“找最大的。”時遇一手抓着怨氣,一手握刀格擋顧正州的攻擊,還要分心關注許魂之那邊的情況。
許魂之迅速觀察一圈,發現這些紅面鬼都差不多大小,啧了一聲。
時遇瞥了一眼,将短刀扔出去,割掉了顧正州的另一只耳朵,顧正州嘶吼一聲,腳步又滞了一瞬。
時遇又回頭看了一眼,道:“最裏面暗處右手邊,往高處扔刀,控着刀斜向下刺他腦門。”
許魂之照時遇說的做了,刀尖直插紅面鬼腦袋。
銀光收回許魂之手環的時候,時遇手上一輕,怨氣縮回了靈牌裏,顧正州脖子扭曲,看樣子很快就會恢複原樣。
“走。”時遇拉過許魂之,跑出祠堂,原路回到了恭親王府。
時遇上上下下打量了許魂之好一會兒,又問道:“受傷沒?”
許魂之搖了搖頭。
“你還挺能打的嘛,就是用得還沒那麽熟練,回到冥府後我教你怎麽在空中控刀。”時遇脫下披風扔到了床上。
“嗯,”許魂之看了他一眼,“新人不是不能直接用手環嗎?”
“進域之前給了你小小的特權,”時遇心安理得道,“累嗎,休息一晚?”
“你不怕怨氣入體嗎?”許魂之沒回答,反問道。
“你不是知道我是特例?”時遇挑眉。
“不知道你不怕怨氣。”
“哦~這就是我的特殊技能,所以跟着我進域至少不用擔心怨氣入體,我不會讓怨氣沖你去。”
許魂之輕輕皺了一下眉,這語氣,怎麽怪怪的。
“你睡吧。”
許魂之擡眼看向時遇,道:“你不睡?”
“我不累,進域前睡飽了。”
許魂之:“……”
“你就在這兒睡吧,別離開我視線。”時遇道。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