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折斷的寶刀(5)
折斷的寶刀(5)
時遇看許魂之睡熟後,拿着披風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他閉上門後,躺在榻上的人翻了個身,睜開了眼。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地上積的雪不算厚,剛好能淹住鞋底。
今晚的月光很皎潔,像是被雪洗幹淨了一般,澄澈明亮,照在雪地上,映亮了夜空。
時遇披好披風,踩在雪地上,嘎吱作響。
他愉快地低聲笑了,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擡腳往将軍府的方向去了。
時遇這次走了正門,小厮通報後,他在正殿見到了顧正州。
顧正州已經恢複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冷,許是怨他闖了祠堂,但這冷中又帶了一絲委屈和依戀,像是找到了靠山似的。
引靈人第一次和本體交過手後,本體便會對引靈人産生這樣的依賴心理,他們明白這個“無禮”的人可以幫助他們,人都是趨利的,死後也一樣,雖然這樣的本體依舊有暴走的可能,但相較而言已經安全多了。
“将軍大人,在定你的罪之前,皇帝不會召你入宮了吧。”
顧正州嗯了一聲。
“你也沒有辦法出将軍府,因為你被軟禁在這裏了。”時遇淡淡道。
顧正州噎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過,我能進宮,而你只需要提供給我一點破綻,讓我有可以面聖的理由。”時遇瞥了顧正州一眼。
顧正州為難道:“王爺不也知道我是被誣陷的,哪裏來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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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呗,現在寫些個大逆不道的字條不也來得及。”時遇淡笑道。
“可是……”這樣不就坐實了我的罪名。
時遇當然知道顧正州在想什麽,一位将軍怎麽會甘心自己的赫赫軍功沾上通敵的污點。
他不說話,就這麽看着顧正州,等顧正州自己想明白。
有“證據”,顧正州可以放手一搏,沒“證據”,他就只能坐以待斃,弑君也只會是空話。
時遇猜測,顧正州活着的時候一定也這麽做了,他故意讓別人看見了這些字條,這樣他就有機會被傳召入宮,而那恭親王又是個沒腦子的閑散王爺,是最合适不過的人選了。
“好吧。”顧正州妥協了,命人奉上紙筆,寫了十幾張字條。
他捏着這些字條閉了閉眼,沉沉嘆了口氣,決絕地塞到了時遇手裏。
時遇接過字條,起身道:“那便祝将軍好夢。”
時遇将字條塞進衣袖,出了将軍府剛走兩步,就聽見一聲口哨。
許魂之支着腿靠在牆上,掀起眼皮看向時遇,道:“你是這麽帶新人的?背着新人自己處理,請問是想教給新人什麽呢?”
時遇撲哧笑出聲,道:“我還想問你裝睡一路尾随我是想做什麽呢,你一個小侍衛,這麽晚了跟着我去将軍府多不好。”
許魂之哼了一聲,沒有再理會時遇,負氣似的朝恭親王府走,把時遇落出十幾米遠。
時遇笑着加快步伐,趕上許魂之,極其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了許魂之肩上,道:“生氣了?沒有不想教你,手冊裏不都寫了大概嘛,這又沒有什麽技術含量,我不信你猜不到我幹什麽去了,下次一定帶上你可以嗎?”
許魂之:“哼。”
時遇比許魂之高,從時遇的視角看過去,許魂之嘴角撇着,清瘦的臉上寫滿了不爽。
鬼使神差地,時遇伸出了手,捏上許魂之的臉。
觸感同他想的一樣光滑,但比他想的軟,摸上去很舒服,時遇忍不住又戳了兩下。
許魂之:?!
“你做什麽?!”許魂之觸電般彈開,他捂着臉,聲音都快劈了。
時遇清楚地看見許魂之臉上爬滿了紅色,像只害羞後炸毛的小狗。
“覺得你很……”時遇想了想,“可愛。”
許魂之:?可愛個鬼啊!
“不可以碰你臉嗎?”時遇認真地問道。
“不是,你,你……”
時遇靜靜看着許魂之,看他“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笑了。
挺聰明的一個人,害羞了就會腦子宕機,真是臉上藏不住事。
“你好煩人。”許魂之有些怨怼地看向時遇。
時遇挑挑眉,往前走了一步,許魂之一直腳都要往後挪了,但又覺得這樣更失面子,就把伸出去的腳挪了回來,稍稍仰頭。
時遇擡起手,很輕地放在許魂之發頂,垂眼看許魂之,發現他沒有過度的反應,又慢慢揉了兩下。
許魂之像是僵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
時遇悶笑一聲,收回手,道:“這不是也能接受嗎?”
許魂之目光呆滞,反應了很久,久到時遇都懷疑他靈魂出竅了,他才喃喃道:“你為什麽,會對這個有執念?”
時遇看着許魂之不解的目光,笑道:“什麽執念?只是第一次碰到反應這麽大的,研究一下什麽原理。”
許魂之的表情像喝了苦瓜汁一樣一言難盡。
感情這是把他當成個逗樂的玩具了。
時遇思忖了一會兒,又補充道:“不過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就是覺得如果和你交朋友,應該會很有趣,你覺得呢?”
許魂之抽了抽嘴角。
時遇一瞬不瞬地盯着許魂之,等着他給個答複。
許魂之尬笑一聲,道:“大概吧。”
時遇嘴角翹了翹,這應該就算是願意了吧。
“你不睡累嗎?”時遇問道。
“不累。”許魂之答道。
“那也不用回去了,陪我去看看燈。”時遇換了個方向繼續走。
“嗯?”
“現在正好是人間的上元節,集市會很熱鬧,沒有宵禁。”
“你怎麽知道的?”
“那會出來的時候看見天上飛了幾盞燈,”時遇側了一下頭,笑了,“你出來的時候注意力全放我身上了,沒看見也能理解。”
許魂之:“……”
“能上屋頂嗎?”時遇問了一句。
“不知道。”
時遇頓住腳步,咳咳笑了兩聲:“我是問你能不能上得去屋頂。”
許魂之:“……能。”
時遇看着許魂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原本已經褪色的耳垂又染上一層薄紅。
兩人翻身上了屋頂,幾步飛過一家的房檐,抄最近的路來到了集市附近,找了一家最高的房子坐在頂上。
“我說怎麽才看見了那麽幾盞,原來都在他這兒。”時遇伸着脖子往河邊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看,一位戴着面具的紅衣人正吆喝大家聚過來,他的周圍擺滿了天燈,都是未點燃的,粗略看過去大概有幾百盞。
集市熱鬧非凡,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目之所及都是紅黃一片,攤販上是各色各樣的花燈。
時遇戳了戳許魂之的胳膊,道:“看見左邊那些燈了嗎?”
許魂之順着時遇指着的方向看過去,那個小攤上都是兔子燈,白兔望月、兔滾花球、白兔送福……比一般的兔子燈更大更精致,花樣也更多。
“像你。”時遇笑着看向許魂之。
彩燈映亮了許魂之的臉,平添了一份柔和,許魂之輕輕眨了眨眼,睫毛的陰影忽閃忽閃打在眼下,他張了張嘴,好像是說了什麽,但動作太小了,時遇沒看出來。
“霹——砰——”天空上炸開了第一朵煙花,像是起了連鎖反應一般,一朵接着一朵,一片連着一片,給整片天繪上了彩衣。
時遇偏頭,許魂之正看得出神,瞳孔裏明了又暗,暗了又明,絢爛的煙花都裝進了他的眼。
時遇經歷過很多次上元節,看過無數場煙花,幾乎每年,他都要偷溜到人間看一場盛世煙火。
但唯獨這次,他才品出了一絲不同的味道,或許這就是引靈人們常說的“煙火氣”。
煙花滅後,幾百盞天燈同時被點燃,輕柔地飄上了天,時遇轉回頭,托着腮,笑得格外開心。
時遇更多的時候喜歡獨處,和別人一起做事會有種隐私被窺探的不适,但他總是不自覺想靠近許魂之,很奇怪,所以他想找到原因。
天将明時,時遇意猶未盡地回到了王府,道:“可惜了,域裏的不如人間的好看。”
“那你還花一晚上看。”許魂之道。
“雖然不是我看過的最盛大的,但是我看得最開心的一次。”時遇道。
“哦。”許魂之打了個哈欠,看了一晚上燈,看得眼睛有些花,困意很快席卷而來。
“要休息嗎?”時遇問道。
“我把消息放出去,宮裏傳召也需要時間,你正好補個覺。”時遇補充道。
“嗯。”許魂之也不客氣,脫了鞋就上床睡了。
時遇坐到窗邊,等着宮裏的消息。
許魂之睡覺很安分,一直到宮裏來人,時遇都沒看見他動一下。
時遇走到床邊,輕輕拍了拍許魂之,道:“起來了。”
許魂之迷蒙地睜了一下眼,又閉上,從喉間溢出一聲“嗯”。
時遇看他有反應,就站在一旁等着,許魂之一直閉着眼,時遇還以為他又睡着了,正想伸手再拍一拍,許魂之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時遇收回手,拿了他的披風,又回頭看了一眼,被逗笑了:“怎麽還閉着眼。”
許魂之揉了一把頭發,才艱難地把眼皮撐開,聲音悶悶的:“我不信你起床能迅速清醒。”
時遇一本正經道:“我一般都是賴床賴到清醒才起。”
許魂之:“……”
“我不能帶侍衛進宮,你自己翻牆爬樓進來可以嗎?”
許魂之:你都這麽說了,不行也得行吧。
“如果實在困難,你也可以在宮外等着,下個域我帶你看核心。”
“不用,我可以。”
時遇挑了挑眉,道:“行,等我走後你就可以出發了。”
許魂之點頭。
時遇出門的時候又回頭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不要逞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