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萬鬼
萬鬼
時遇把閻王爺扶進別墅，看着他翻出藥箱灌下一瓶從來沒見過的藥劑，又躺到沙發上閉眼休息，突然感覺自己好像确實是個沒良心的，只會給這人添亂，受了傷也幫不了一點忙。
可是這人又幹了那麽多惹他恨的事，真矛盾。
時遇手指蜷了蜷，垂下眼皮一聲不吭地站在閻王爺身側。
一定是最近睡得太少才會胡思亂想。
閻王爺閉着眼，身上的血跡沒有處理，但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他扯着沙啞的嗓子道：“杵在那兒做什麽，倒杯水去。”
時遇難得順從地去接了杯水。
閻王爺用胳膊撐着自己靠在靠枕上，接過杯子喝了一口，道：“許魂之受傷了你就是這麽照顧的？活該你追了那麽久。”
“……”
你和他能一樣嗎，當然不是這麽照顧他啊。
“你去幹什麽了？”時遇問道。
“地獄裏的惡鬼知道閻王爺要換，迫不及待鬧事，去處理了一下。”閻王爺聲音沒那麽啞了，精神看着還不錯。
雖然閻王爺說得很輕松，但時遇明白事情絕不像他說得那樣輕飄飄，不然這滿身的傷是哪來的。
“為什麽受這麽重的傷？”
“萬鬼橫行，多少有些麻煩。”閻王爺奇怪地看了一眼時遇，“你什麽時候還樂意關心我了？”
“不是關心。”時遇立馬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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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爺聞言笑了起來，仰着頭道：“小鬼，你真別扭。”
時遇抿了抿唇，岔開話題道：“處理好了嗎？”
“沒，地獄現在混亂得很，不過都剩些不起眼的了，棘手的已經關進了籠子，你現在去把那些小喽啰處理一下，別殺，找個雷籠關上就行。”
“為什麽不殺？”
“地獄裏關的惡鬼身上都有天譴，受罰還債，你殺了他們就要替他們背天譴，要真能殺就好了，一次性殺完冥府也清靜些。”
難怪受了一身傷回來，如果能直接湮滅，閻王爺斷不會受任何傷，只能驅趕難免有所顧及不到。
“為什麽一開始不把他們都關到籠裏，明知道這些惡鬼都是不安分的，還留這麽大一個隐患。”時遇皺起眉頭。
“你以為我不想嗎，天上的人不讓，說罪孽不足，不許強制關押，現在他們犯了事，自然是能關進去的。”
“我知道了，送我過去吧。”
地獄裏确實如閻王爺說的那樣混亂，滿地的殘肢斷骨，暗青色的石板上染了一層污穢的液體，分不清是血液還是膿液。
閻王爺為了能讓他看清，特地點了幾盞燈，藍綠色的鬼火将熄不熄，恹恹地亮着微弱的光，勉強照亮陰暗的地獄。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這樣凄慘，整個地獄像是經歷了大屠殺一般，僅剩數百只瘦小的惡鬼匍匐在地上扭曲着奇形怪狀的身體，和他們一比較，閻王爺受的傷好像也不算重了。
惡鬼聞到了時遇的味道，發出“嗬哧嗬哧”的粗喘聲，殘破的身體在地上迅速挪動，張開滿是獠牙的嘴試圖撕咬時遇的腿，時遇擡腳将那惡鬼踹到了一邊，金線飛出勒住惡鬼的頭，将惡鬼拖在地下，惡鬼抓着金線撕扯，不肯往前，但奈何力氣遠不如時遇，被拖得連滾帶爬，發出沉悶的磕碰聲。
時遇邊往前走邊處理這些東西，這些惡鬼确實不起眼，時遇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把剩下的惡鬼都捆了來，一只鬼一根線，線頭集中在時遇腕上的手環中，這些惡鬼像垂死掙紮的魚一樣活蹦亂跳，可惜再怎麽費勁都掙脫不開纏着他們的金線，場面可謂極其壯觀。
閻王爺當時到底虛弱到什麽程度，才會連這些小東西都來不及處理就回了冥府。
地獄裏又多了許多籠子，大概就是用來裝那些棘手的惡鬼了，時遇拖着一大群鬼尋找能塞下他們的空雷籠。
雷籠之間的距離很近，時遇一人通過綽綽有餘，但他身後的一大群惡鬼就沒那麽幸運了，來不及躲避的惡鬼不小心撞在雷籠上，登時就被劈了個暈頭轉向。一路上，惡鬼凄慘的叫聲就沒斷過，時遇身後雷鳴不斷，他走在前面鎮定自若，竟顯得那些惡鬼有些可憐。
路過不知道多少排有主的雷籠，終于找到了八個挨着的雷籠，時遇把這些東西分成八堆塞進籠子，确認上鎖後收回金線，轉了轉手環。
時遇回到冥府的時候閻王爺已經把自己收拾幹淨，一點看不出之前還受過那麽重的傷。
“還挺快啊。”閻王爺燒了壺水，開始泡茶。
“冥府的核心到底是什麽，地獄嗎？”時遇坐到小茶桌旁，問道。
燙水和茶葉滾在一起，茶香充斥在時遇的鼻腔，一周來的疲倦似乎都減輕了許多。
閻王爺把茶杯推給時遇，道：“冥府沒有核心，不過冥府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地獄，地獄裏的東西需要人來壓制，于是擔子就落在了閻王爺身上。”
冥府管生死，由閻王爺說了算，五千年前的冥府沒有能量波，也沒有引靈人，所有怨靈都要閻王爺一個人除，冥府怨氣橫生，草木皆枯，不留任何生靈。
查爾德從地獄的惡鬼中挑出乖順聽話的到冥府辦公抵消罪孽，所以有了綠怪和黑白無常，綠怪負責統計冥府殘留的怨靈，黑白無常負責将怨靈勾到冥府。
冥府就這樣荒蕪了千年，直到現任閻王爺繼位，才建起了能量波，将冥府中的怨氣壓在能量波中，同時挑選人間的有靈之人，死後便成了引靈人，助閻王爺除怨，怨氣一少，冥府的花草樹木慢慢長了起來，終日不見光的冥府也有了陽光照耀。
人間新的怨靈到了冥府便會形成域，在能量波的作用下存在于另外的空間，不會影響冥府，引靈人通過靈門進入各個域消除怨氣從而讓怨靈得以進入輪回。
發展了數千年，冥府才變成了現在這樣。
時遇聽完，沉默了許久。
他的猜測沒錯，能量波真的是用來保護冥府的，但無端困了這麽多人在冥府，好像也不合适。
閻王爺看出時遇的心思，道：“說好聽點是有靈之人，說難聽點就是他們魂魄殘缺，進入輪回道只會一世比一世弱，最終消散在輪回道中，與其一世比一世過得艱苦，不如留在冥府，至少也算為人間做點貢獻。”
時遇喝完了杯中的茶，沒頭沒尾地問道：“你有名字嗎？”
閻王爺罕見地愣住了。
幾千年來，冥府所有人都喊他閻王爺，他都快把閻王爺當成自己的名字了，突然被問姓甚名甚，竟真有些想不起來。
時遇沒等到回答，以為閻王爺沒有名字，像是有些不解道：“沒有嗎，查爾德都有名字。”
“我有。”閻王爺道。
時遇擡起頭，閻王爺正看着他，那眼神和從前都不一樣，倒和他在那方境地中看到的剛來冥府時的閻王爺有幾分相似。
“蕭征。”
“嗯。”時遇別過頭。
“不過還是閻王爺聽着順耳一些，畢竟已經聽了幾千年了，禮貌些的話，閻王殿下更好。”閻王爺話裏滿是揶揄，尤其是最後的閻王殿下，像是專門說給時遇聽的。
“……”
果然還是這麽讨厭。
“我該走了，還沒找到我想要的東西。”時遇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閻王爺。
“嗯，提醒你一句，別太軸，有了新的能力是要用的，就算你再怎麽讨厭也是你自己的東西。”
時遇琢磨了一下閻王爺這話，是在說他操控怨氣的能力？
第十次進入人魚的都城，時遇站在村莊前，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閻王爺的話是在提示他用怨氣會有轉機嗎？
其實他這次找閻王爺也是抱着一絲可能會得到線索的僥幸才去的，域本就是為怨氣而生，用怨氣的話說不準真能探出什麽。
時遇後知後覺，閻王爺今天同他講了那麽多，就是為最後一句話做鋪墊吧，從某種意義上講，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他張開手心，托出怨氣，散了十幾團怨氣在域中，道：“去找。”
怨氣搖着拖尾，形狀有些像鬼魂圖騰，它們聽懂了時遇的命令，有序地分散到各個角落。
時遇站在原地等着，沒過多久怨氣就飛了回來，每一個都做着搖頭的動作。
時遇掃了一眼，他放出去十八團，現在只有十七團，難道有發現？
等了很長時間還沒将最後一團等回來，時遇沒了耐心，指了另一團怨氣道：“你去找找它。”
被指派的怨氣飛了出去，下場同樣是杳無音訊。
不對勁。
時遇又指了一團，道：“你去找它們。”
這次他沒有在原地站着，而是跟着那團怨氣，怨氣有靈性似的，知道自己的主人跟着，飛一會兒便停下來看看時遇跟沒跟上來，怨氣最終停在了懸崖邊，下面就是碧藍的海。
怨氣繞着時遇飛了一圈，尾巴朝海的方向一點一點。
“在海裏？”
怨氣呆頭呆腦地點頭。
時遇沒有半點猶豫，縱身躍了下去。
失重感讓他感到心慌，忽地又想起了在火塔的那天，只是下落時撲在臉上的風不再那麽火熱。
時遇的衣服被風吹得蕩在身後，那團怨氣受了驚吓，用尾巴卷起時遇的衣襟想把自己的主人拉上來，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被時遇拉着往下，強大的風力吹得怨氣搖搖晃晃，急得怨氣發出咿呀怪叫。
時遇帶着怨氣落進了海裏，濺起一朵水花，強烈的撞擊感讓時遇覺得自己已經碎掉了，五髒六腑都要被摔出來似的，好在有怨氣護在身下，不至于真的粉身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