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海底
海底
冰冷的海水無情地灌進時遇的口鼻，他閉着眼，任由怨氣拖着他迅速往海底游去。
胸腔裏的空氣越來越少，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要窒息而亡了。
不能失去意識。
時遇強撐着睜眼，海水流過他的眼睛，有些酸澀。
怨氣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趕在時遇昏迷前将他拉到了海底的古堡。呼吸順暢的瞬間時遇才從瀕臨死亡的恐懼中緩過來，口鼻中都嗆了水，刺痛刺痛的，時遇跪在古堡前咳得面紅耳赤，眼淚都被憋了出來。
怨氣用尾巴幫時遇拍背，着急地繞着主人轉圈。
時遇收回怨氣，坐在地上緩了許久，呼吸平穩後才站起來打量這座古堡。
古堡顏色單調，黑灰的磚從下鋪到上，實在沒有美觀可言，看上去倒像廢棄很久了。整個建築死氣沉沉，高大的古塔像黑暗中盯着你的惡鬼。
時遇走上前推了推主塔鏽跡斑斑的鐵門，門不堪重負地叫了幾聲，不情不願地打開了。
古堡裏很空曠，沒有任何陳設，只有旋轉樣的樓梯靜靜立在中央。
時遇踩着滿是青苔的石階往上走，樓梯盡頭有一小窗口，穿過窗口就到了古堡的第二層。
第二層的牆壁上鑲了一圈鏡子，時遇站在中間就好像被自己包圍了一樣。
從古堡的外觀上看應當不只兩層，但時遇沒有發現通往樓上的樓梯。
這些鏡子是幹什麽的？
時遇靠近其中一面，手指輕輕在鏡子上劃了一下，鏡面上沒有一絲灰塵，難道是有人每天都在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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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遇看鏡子沒什麽反應便大膽起來，将整個手掌放了上去，剛放上去，他的身側突然“轟”地響起來。
時遇偏頭看去，剛剛上來的入口已經封閉，現在他上不去下不來，徹底被困在了二樓。
他放出幾團怨氣沖撞入口，可是于事無補，地面紋絲不動。
時遇還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情況，嘟囔了一句：“搞什麽花樣。”
“噼啪”一聲，圍在四周的鏡子忽地沒了光彩，突然變成了黑色，連帶着整個二樓都暗了下來。
金線從手環中鑽出，蓄勢待發。
時遇警惕地豎起耳朵，但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聲，沒有任何別的聲音。
鏡子變成了一塊環繞着時遇的屏幕，适時亮了起來。
許魂之放大的臉通過屏幕放了出來，時遇怔在那兒，金線不聽使喚地朝屏幕摸去，被反應過來的時遇拽了回來。
這是什麽？古堡可以看見我的渴求之事嗎。
時遇掐了一把自己。
知道疼，那就是還清醒着。
許魂之似乎是在一個域中，只有他一個人，大概是哪次單獨除怨的時候。
但許魂之的畫面只放了十幾秒就切到了其他人上，是時遇自己。
屏幕中的時遇正在閻王爺花園中揪花瓣，一朵豔紅的玫瑰被他糟蹋得不剩幾片花瓣，搖搖欲墜挂在花托上。突然想到許魂之第一次和他進域的時候似乎不太喜歡這個行為，于是他把指尖紅色的花汁抹到另一朵白玫瑰上，潔白的花瓣亂入一點紅，看上去倒也不違和。
時遇還在清理指尖的紅色，身後傳來閻王爺沉悶的聲音：“你一天真是閑得沒事幹了，跑到我這兒欺負我的花？我又怎麽惹你了。”
時遇沒理會這句話，問道：“你要修花嗎？”
“真不禮貌，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沒惹我，不閑。”時遇挪到了小路上。
“你最近來我這兒來得很頻繁，有什麽事直說，別老在我面前晃。”閻王爺在剛才時遇站的地方停了下來，瞥到了那朵垂死掙紮的玫瑰，伸手折了下來，又将白玫瑰花瓣上的紅色清理幹淨。
“沒事，就是想看花，”時遇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不想看到我的話你可以回房間。”
“小鬼，這可是我的地盤，怎麽你這麽嚣張？”閻王爺就站在那朵花旁，沒有靠近時遇。
時遇沒有回答，往對面的果園裏走去，順手摘了個黃澄澄的梨往嘴裏塞。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炸開，時遇繞到別墅的後門在臺階上坐下，瞧見閻王爺沒有跟上來，這才專心吃起了梨。
時遇看着屏幕，記憶開始回籠，那段時間是許魂之自己進域的時候，他怕許魂之在域中遭遇不測，所以許魂之一進域他就往閻王爺這兒跑，因為只有閻王爺能送他進指定的域。
有時候閻王爺不在，他就到處找人，找到後就沉默地跟着，也不說什麽事，真是難為閻王爺受得了天天身後有個跟屁蟲。
閻王爺問他就囫囵應付兩句，畢竟這種事要是讓閻王爺知道指定要笑話他。
閻王爺不理解他這個行為，但覺得很有趣，所以由着時遇跟在身後，反正小鬼遲早會露出馬腳。
事實證明，時遇防患于未然的意識真是一點沒錯。
時遇的梨啃了一半，腕上的手環瘋狂地震了起來，愈來愈烈，足以說明情況有多麽緊急。
雖然許魂之已經成為了引靈人，按理來說手環不會再和時遇綁定，但時遇不放心，磨着許魂之以被監護人的關系和他綁定，說是要以防萬一。
冥府中綁定這種關系的不多，成為被監護人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屈辱，但時遇軟磨硬泡，逼得許魂之沒辦法，答應在自己成為資深引靈人之前暫時和他綁定，時遇這才得償所願。
半個梨落在地上，時遇顧不上避開新長出來的嫩草，沖進花園去找閻王爺。
閻王爺還站在那白玫瑰旁，看見時遇慌慌張張闖進來，提醒道：“小心腳下我新栽的苗，幹什麽這麽急。”
“送我去許魂之那個域。”時遇直奔主題。
閻王爺只消看了一眼時遇的手腕就明白了。
怪不得老往他這兒跑，原來是怕姓許那小子出事，這麽利用我還想讓我幫忙，真是慣得這小鬼無法無天了。
閻王爺雖然這麽想，但也知道人命關天的事更重要，打了個響指把時遇送了進去，要是因為他耽擱了事，還不知道這小鬼要怎麽鬧，等他回來再算賬也不遲。
時遇一落到地上就看到沖這邊跑過來的許魂之，身後還跟了成片的怨氣。
許魂之身上圍滿了銀線，還有一部分手環裏不斷飛出抵擋怨氣，但那怨氣兇猛得很，離許魂之只差一掌的距離。
許魂之看見突然出現的時遇腳步亂了一下，怨氣迅速拉近距離，就要撞上許魂之的背。
時遇放出金線隔開許魂之和怨氣，和許魂之擦身而過，來到怨氣跟前抓住了怨氣的命門，道：“放棄任務，開靈門。”
許魂之因為慣性往前又跑了幾步才停下，轉過身繞開被時遇扯住的怨氣，往核心跑去，道：“不，馬上就結束了。”
“你！”時遇扯着怨氣騰不出手管許魂之，叫破嗓子許魂之也不會理他，所以喊出一個字就噤了聲，只能專心把怨氣攏過來，讓許魂之能安全到達核心的位置。
許魂之動作非常利落，左手提着主體，右手握着銀柄短刀，核心在碰到主體後很快化作了黑煙。
時遇手上一松，叫嚣的怨氣和黑煙一并消失。
靈門開啓，時遇和許魂之一起回了冥府。
看着許魂之滿不在乎的态度，時遇氣不打一處來，但他沒有表現得很明顯，聲音同往日一般溫和：“我是這麽教你的嗎，為什麽不及時放棄任務？”
“放棄一次要罰五千萬，我辛辛苦苦除一次怨才能賺五千萬，放棄我就虧了一個億。”許魂之語氣平靜道。
時遇氣笑了，深呼吸一次才繼續道：“虧點錢算什麽，命沒了才是真的完蛋。”
“不是還有你嗎。”
不是還有你嗎。
時遇心髒顫了一下，火氣一點兒也冒不起來了。
“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你怎麽辦？”時遇還想苦口婆心勸說幾句。
許魂之停下腳步，很認真地看着時遇，道：“你說過的，有你在就不會讓我死，對吧。”
“……”
好，被拿捏得死死的。
“這也不是你任性的理由。”時遇憋出一句話。
“我沒有任性，我只是無條件相信你。”
許魂之頂着一張還算乖巧的臉說出這樣的話，時遇是真責備不了一點了。
就算時遇對感情和邊界感的認知十分淡薄，但也覺出這話有幾分不對勁，至于哪兒不對勁，他也說不出。
時遇的手環就是在這時候震起來的，他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是閻王爺傳他。
“算了，你先休息休息吧。”時遇放棄了同許魂之理論。
時遇來到別墅，閻王爺就站在小路上，看上去一直在等他。
“小鬼，利用完我不打算解釋一下嗎？”閻王爺笑盈盈道。
“這不算利用吧。”
“怎麽不算。”
“就是不算，沒有給你造成任何損失。”時遇強詞奪理。
“随便你，踩壞的苗給我重新種好。”閻王爺指了指身側被時遇踩塌的新苗。
“……哦。”
“時遇，我早就想問一句，你是不是春心萌動了？”閻王爺話題跳得很快。
“什麽春心萌動，沒有啊。”時遇矢口否認。
閻王爺聽了之後沒再言語，定定看了時遇幾秒，才道：“随後我會讓秦奕給你稍作輔導的。”
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時遇對許魂之有多上心，許魂之又不是呆子，肯定覺察出來了，偏偏時遇在感情這種東西上又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連自己動心都不知道，閻王爺要杜絕時遇被騙身騙心的危險，不然說出去有損他的顏面。
“什麽輔導？”時遇不解。
“沒事，秦奕說什麽你好好聽着就是了。”閻王爺道。
莫名其妙。時遇在心裏吐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