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化靈

化靈

一場來得聲勢浩大，卻沒有人真正死亡的挑戰，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按照約定，十萬山脈的子民需要宣誓對仙尊效忠，為仙尊身先士卒——實際上也就是當做生命材料消耗。

在別的世界可能會過分沒有人權，但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中，仙尊的做法稱得上一句仁慈。

不過因為被迫減少了和自家盆栽的相處時間，剛剛慷慨激昂地說服了年輕人們的仙尊，心情并不算太好。

被叫來的醫修盡心醫治的“十萬元”們遙遙望着生人勿進的仙尊，對臨霜仙尊的崇拜産生了實感。

看看仙尊，喜怒不形于色，這才是做大事的風範！

如芒在背的臨霜仙尊：“……”

總覺得這次說服的效果不錯得超乎預料。

不久後，所有恢複了自己名字的“十萬元”都被安置好。在他們對仙尊投去的念念不舍的眼神中，臨霜仙尊立刻轉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的門窗關着，巫烯豎起兩條小腿坐在他的玉椅上，百無聊賴道：“仙尊回來啦，你剛走沒多久，你的小素凝就把門窗關上了，一點都不給我看。小氣得很。”

素凝雖然脾氣不小，但把自己關進殿宇裏不出來，這種情況依舊過于反常。

昨天還好好的，所以不太可能是身體出了問題。如果不是壞消息，那也有可能是……

臨霜仙尊：“化靈。”

在花靈中，瓊花本就得天獨厚。

素凝又曾經成功化靈過。

加上昨日桐木林的刺激。

得出化靈的結果，實在不令人驚訝。

巫烯啧啧：“那就有點麻煩了。任何生靈化靈時，都不允許不親近的人在附近。但仙尊的花受過重傷，如果沒人看顧，恐怕會有生命危險，就要看仙尊想不想冒着被他當成敵人的風險去救他了……咦？”

挑事的說辭毫無作用。

臨霜仙尊充耳不聞地坐在了靈泉池旁的石凳上。

“他氣息穩定，不需要我進去。”

他不是什麽控制欲過剩的家長，孩子做什麽都要闖進去看看。但在旁掠陣總歸是需要的，以備不時之需。

“我怎麽感受不到他的氣息？原來不光仙尊，連你養的花都是個偏心種子。”巫烯小聲抱怨，但臉上的表情并不像是把這件事往心裏去的樣子。

臨霜仙尊一如既往地，忽視了自家護法的垃圾話。

殿宇內的氣息趨于穩定，外面的空氣卻莫名有些尴尬。主要是巫烯感到無聊，但仙尊不趕人，他又想留下來看熱鬧。

直到巫烯忽然想起：“對了，我聽見仙尊的壯舉了——把十萬山脈的精英都收進了仙盟。說實話，我不是很理解仙尊這樣做的緣由。”

以仙盟如今的實力，巫烯并不覺得他們會對仙盟産生多大的幫助，相比之下，培養他們所需要的成本、防止他們微妙地背叛而進行的制約，遠遠高于這樣做的收益。

臨霜仙尊淡淡問：“你覺得我應當如何？”

巫烯托着腮道：“仙尊又不在意最終會被強者殺死，而且還在有意培養能與自己匹敵的強者。雖然我得承認我們跟仙尊比起來都只能算不入流……不過如果要催化強者的誕生，把他們扔回十萬山脈不是更有性價比嗎？”

讓有潛力的人看破親近之人的虛僞，再将他扔回糟糕的環境裏，讓仇恨與痛苦催化他們成長。這樣才是符合巫烯美學的布局，他不覺得自己這樣想有什麽不對。

臨霜仙尊沉默片刻，幽幽道：“我若是你這樣的人，你現在還被綁在祭壇裏割肉。”

巫烯：“……呃。”

你好會聊天哦。

世人對巫烯的了解，始于他操縱百鬼夜行致使伏屍千裏。少有人知道，能夠操縱百鬼之前，巫烯是一個古老部族中的祭司，承擔着以自身血肉供養整個族群的責任——物理意義上的割肉供養。

是臨霜仙尊的出現，才使得巫烯有了血殺族群，締造百鬼夜行的機會。

“哎呀，仙尊這樣冷不丁提起以前的事，真是讓人不好意思。”巫烯眼中閃過一道暗芒，很快又歸于戲谑的笑意，“所以雖然我不理解仙尊的做法，卻很感念仙尊的仁慈呢。畢竟當時就連差點殺死你的我，你都能毫無芥蒂地救下。”

臨霜仙尊：“……”

臨霜仙尊：“有芥蒂。”

當時但凡有別人可用，他都不會選擇救下巫烯。

不過現在糾結從前的對錯，也沒有意義。臨霜仙尊的視線略過殿宇，隔着密不透風的殿門望向努力化靈的小盆栽。

臨霜仙尊的氣息變得平和。

“你應當感謝的是素凝。若非我墜入深淵時被他爛好心所救，欠了他因果，我不會選擇救人與建立仙盟一途。”

巫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認知在發生變化：“真是很符合小瓊花個性的因果。”

臨霜仙尊搖頭：“他并不會每次都好運，遇到無害的因果。”

寝殿內部的氣息開始收緊，素凝化靈到達了關鍵的時候。

巫烯望了寝殿一眼：“我想，這也是他如今如此虛弱的原因。有什麽我能做的嗎？如果能借此間接償還完仙尊的因果，說不定仙尊這個位置哪天就要歸我來坐了唷。”

雖然仙尊怡然自得的模樣，讓巫烯覺得自己是被陷阱勒住了脖子的驢，而這段過去的因果就是在他面前晃悠的胡蘿蔔。

讓別人自願踏入陷阱，真是符合仙尊手段的陽謀。

臨霜仙尊淡淡道：“你去監督十萬山脈的子民宣誓效忠，然後帶他們去大漠找兩個人。”

“兩個人？”

臨霜仙尊掌心朝上，将手伸向巫烯的方向。

被巫烯挂在胸前的一小串銅錢，猛然在半空中上下翻騰，落在平面上後又繼續被無形的力量抛擲，一連擲了六次。

“這是……空卦？不對，無中生有……雖然很模糊，但是素凝的命格上，攔路的确實是兩個人。”巫烯細細解了卦象，眼中的震驚與喜悅滿溢而出，“哎呀，有仙尊親自出馬蔔卦，就淺淺地讓這兩個人提頭來見吧。”

時隔許久終于接到了殺人的任務，巫烯臉上洋溢着殺意與興奮。

華服無風自動，巫烯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

臨霜仙尊坐在石凳上為素凝護法，安然不動。

片刻後。

周遭的空氣忽然震顫，殿宇之中隐隐傳出素凝的哭聲。

“好疼……”

要強的小瓊花，只有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才會顯露出弱勢的一面。

與苦苦的呻。吟相反，臨霜仙尊一起身，便感受到了攻擊性強到猙獰的精純靈氣——素凝并沒有給予臨霜仙尊在自己脆弱時靠近的權利。

“就看仙尊想不想冒着被他當成敵人的風險去救他了。”巫烯的調侃言猶在耳。

“好疼……”

唇紅齒白的可愛少年，就像是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一般。

攻擊性的靈氣，卻像一把劍一樣橫在臨霜仙尊面前。

素凝的氣息越來越弱，若是不向前，恐怕會再度受到重創。這象征着自己的無能，無法保護素凝于危難，臨霜仙尊絕對不能接受。

若是向前，則素凝會消耗本就不多的靈氣來抵抗他。一人一花的靈氣相互抵消，最終定然是素凝先命喪當場。

素凝不會留無解的死局出來，所以一定有方法，能讓素凝主動接納他。

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蔔術巫術與仙法，仙尊算出的每一個答案，都可笑得讓人臉紅。

當所有的術數收束，唯一能夠救下他與素凝的方法是——

臨霜仙尊微微向前邁步，将自己的身體毫無防備地投入攻擊性的靈氣中。

靈氣的利刃擦過他的脖頸。

“素凝，我是江臨霜。我回來了。”臨霜仙尊推開寝殿的門，輕輕道，“我今天沒有失約。”

陽光照進寝殿中，寝殿的每個角落都被瘋長的草葉所覆蓋，只有臨霜仙尊先前休憩的椅子，原封不動地擺在地上。

臨霜仙尊就當沒發現異狀，一如往常地邁入殿宇。

那些殺意凜然的靈氣，也像是将他視作自己人一般，守護着他一路進入。

這是臨霜仙尊第一次，不為了素凝對自己展露出善意而感到喜悅。

因為他知道，就是因為這樣容易信任旁人，素凝才會受傷，會被那些對自己惡行理直氣壯的人貶低并傷害。

那些并非素凝的過錯，素凝卻因為過于友善而被輕視。

無論是誰在傷害素凝，但這份輕視，就要到此為止了。

“好疼啊……”

臨霜仙尊坐在案前，模仿着先前入睡的姿勢，以素凝最能接受的方式将指尖伸向了花盆。

花盆中原本只是生長着一株靈草，如今靈草的頭頂卻長出了毛茸茸的花骨朵。透過翠綠的外衣，還能看到一點點嫩白的花瓣從中吐出。

性格可愛的瓊花，就連花骨朵也小小的，卻充滿了勃勃的生命力。

花骨朵貼在男人冰涼的指尖，仿佛想用自己的溫度把它焐熱。

“不會疼了，素凝。”臨霜仙尊輕輕撫摸着毛茸茸的花骨朵，将體內精純的靈氣渡進去幫助素凝化靈，“不會再疼了。”

因為會疼的，只有傷害你的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