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只聞“啪——”地一聲,月蒼掌間于那兔兒精頰上落下,他落下這一掌斬釘截鐵,卻叫得在一側好幾人都未來得及反應。

梵鯉站定著身子,那兔兒精渾身生得雪白,長得也是個叫人疼愛的主兒。

此時,他那左側臉頰之上,烙上重重一五掌印,白裏透着紅,直垂淚叫喚道:“仙人饒命……”

月蒼依是立在他一尺之間,不知兔兒精究竟犯了何等罪孽,落得月蒼神人此般如此怒火中燒。

梵鯉靜靜瞧着,玄淨躬下身子于那單子都抱入淨房,青鸾仙君緊随著玄淨,跨步離去。

藍衫公子見此情形未曾退避三舍,卻也不插言語,眼底隐隐是生些愧色之意。

“你可知你耽擱了多少時日?”月蒼胸口微微上下起伏著,随即屏息凝神,将這怒火強咽至肚膛中。

耽擱時日?

非是要事,那青藤老兒怎會放一小兔兒精入那九幽門玄境內下渡凡塵來?

想必罪孽可甚深重!

梵鯉抱臂背靠廊下,試圖只身一人将這整條事件線牽引清楚。

那兔兒精泣得是那般梨花帶雨,瞧着叫人生出幾分憐憫:“仙人……兔钰知錯……”

這廂,月蒼冷眼剜了他一眼,念陣叫他鎖入這金咒中動彈不得,随即轉身踏步,往那淨房走去。

他行徑之處似是真有蒼穹之上懸著那輪雪霜,帶著些寒意:“方才忘将這文冊交于你,天帝本無意行刑,奈何堵不上那庭中悠悠衆口,內裏羅列後朝三千八百難,你且拿去罷。”

玄淨擡手行禮:“那便多謝月蒼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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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之神人,梵鯉愈發好奇這月蒼到底是何等之人,且相傳那廣寒宮中不應居住著的是美娥嫦娥麽?

怎的是個竟比青鸾仙君修為甚深一層的涼薄之仙,也罷,倒是個美公子。

梵鯉依是背靠那門框之上,瞧他此番會如何處置這只美玉兔兒,月蒼拂了拂衣袖,掌間生出只雪白囊袋将那兔兒精元神鎖入。

随即他便側目,目光流淌過一路青石板階,落定于自己身間:“你同吾……一齊去那誅仙臺。”

梵鯉身子猛地繃直,回眸瞧玄淨,玄淨阖目打坐,青鸾仙君虛眯着眼偷睨著他,兩人皆是閉目不言。

梵鯉一時間,有些絕望:“為……為何?”

涼薄美仙竟也是個小氣之腹!

月蒼也未再啓唇,只施法将他化為一尾金紅錦鯉真身,攏在懷中,駕月而去。

青鸾仙君這般才将雙眸睜開來:“月蒼到底還是未變哪……”

玄淨運了運體內真氣,掀開眼簾只見那消失于雲月層間的雪白身影,将文冊攤開來:“吾不在仙府,府中無人照料,他暫且去了明月殿,也罷。”

**

“如此寡薄之仙,竟也會養兔子。”梵鯉擺著尾巴,雙目圓睜張望着。

那兔子精還未被月蒼送去誅仙臺,月蒼一路捧著他飛至明月殿,  一入了宮殿梵鯉便覺這月殿之上仿若也未曾有書上說的那般好。

雖是雅致庭院,但踏入結界便是無盡寒霜之氣,寒冷至極,孤寂至極,毫無人情味兒至極。

“月蒼仙人……?”

那人垂眸,他果真生得如此這般好看,他只微微顫一顫那眼眶中煙灰之色的眼珠,梵鯉便覺這月殿之上那般雪撲冰厚便是都化了個幹淨。

月蒼并不理會,只身往那堂前挪步,淨天竺已去領了罰,此刻正掂量著腳立在殿前迎他,月蒼跨上冰階将這一小池金紅錦鯉同那囊袋一齊遞與他,淨天竺恭敬捧住:“仙人……這是……”

“拿去吾卧房,好生養著。”淨天竺點頭,躬身:“天竺領命。”

梵鯉不過仰頭一瞬,月蒼那道白衣翩遣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他一走,梵鯉便覺周身密布那張無形網便是掙脫開來,幻化成人形,将這淨天竺吓得一哆嗦。

梵鯉勾著唇,将那把水扇攤開來,猶如逗那兩只黃鼠狼般将他下颚輕挑起,垂眸瞧這位生得也是如此俊秀的少年星君:“你……便是那命格薄上将吾家仙君歷難批錯了的小星君?”

淨天竺仰頭瞧他,梵鯉身量高出他不知多少,喝道:“大膽錦鯉妖!”

梵鯉将他松開來:“ 不知為何,你宮仙人将吾抓上這寒月殿上來,你道,莫不是瞧上吾這尾錦鯉妖了?”

梵鯉只覺他如此好玩,臉頰此時氣得漲紅,将那囊袋攥得愈發緊,直咕哝唇:“大膽!吾家仙人豈是爾等小妖能觊觎的!”

“放吾下凡間,這明月殿寒冷至極,無趣至極,吾還有要事需辦,這筆賬,吾等小妖也便不算了。”

梵鯉指尖玩轉那把折扇,試過破了這結界,這結界也猶如這宮主一般,瞧不見,撞着了卻是結結實實般疼……

一個時辰後,梵鯉轉去後院,這明月殿當真大,只這庭中為何還有輪霜月懸挂?

梵鯉試著撈了,落了一手空。身後廊前的淨天竺冷哼一聲,見他無生強破這結界之意便且繞回正堂随月蒼料理文冊去了。

論青鸾仙君所言,他斷然是打不過這涼薄美仙兒的。

梵鯉立在那輪霜月前,一時間有些懊惱,此般不明不白被這老魅狐貍抓上寒月殿,偏偏吾家仙君并無阻攔。

簡直氣也!氣也!

梵鯉就地坐陣,向玄淨傳去心經。

**

這廂,玄淨穩住心脈真氣,再度與青鸾仙君聯手且也還是未将他身子骨裏涓涓流著那魔障之氣除去。

“罷了,罷了。”玄淨面色蒼白,捧上茶盞,飲了一口,實是再無任何體力靈氣支撐入梵鯉那心經玄境。

那藍衫小公子恰巧此時紅著雙眼捧上糕點,擱置案前,玄淨趁此将他今夜記憶抹去,方才将桃木門扇合上了。

青鸾仙君随他一并坐下來,喚道:“玄真……”

玄淨擡眸:“以往名諱,望請青鸾仙君莫要再叫,吾此時,只缙雲殿前一貶凡神官玄淨。”

青鸾籲出口氣來,那寸目光挪移至床榻之上,輕聲道:“你命中一劫……怕是過不去了……若是此人幻化成……”

“玄淨自會保重,勞煩仙君挂心了。”

青鸾搖了搖頭,拂袖不好再言任何,只踏雲而出時,回眸瞧他一眼。

玄淨靜坐著,袍上滾落些雪霜,似是還似青霄殿上那般,頗有詩書少年意氣,奈何這一切美景,終是破了天哪……

院子內,那北門大公子不知如何竟被吸盡了陽氣,瞬化為具幹屍,藍衫小公子将他屍首收好,跪伏在地垂下兩行清淚來,不知是哭那遭難大公子,還是哭那即将登上誅仙臺,魂飛煙滅的兔兒精。

**

“吾家仙君身子一直不好,需得靠那雪山靈芝續命。”淨天竺瞧著手指間攥緊那枚囊袋,一臉憂心之色。

少年心性脾性皆是如此,三言兩語便将熟絡。

“今日他若不吃,那豈不是就歸塵了?”梵鯉一臉震驚之色,仙術如此之高之神,身子骨竟也同玄淨上仙那般孱弱。

“呸呸呸!吾家仙君可是厲害得很,只道今晚……”淨天竺側身而立,正對高殿之上剜了他一眼,“怕是有些難熬了。”

梵鯉眉頭蹙緊,瞧這只通體雪白的囊袋喝道:“這兔兒精當即該誅!”

竟為一時人間紅塵之情,連自家仙人性命不顧,當即該誅!

“仙君且随吾來,仙人已将偏殿打掃幹淨,望請仙君入住罷。”淨天竺躬身道。

雖不知這月蒼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何藥,待他轉上如此一圈來也還是未瞧見一溪活水,且跑了如此一路,卻實有些餓了:“他為何抓吾上殿來?”

“天竺不知。”淨天竺為他引著路, “且随吾來,晚膳已備好。”

梵鯉當下別無他法,只得随他引路一路走至正堂,月蒼正落坐于這堂中央,換了身純白的袍子,身影瞧著實是有些單薄,雖是一臉孱弱之相,氣質依是清冷。

梵鯉再放眼去瞧,那玉盤之上,統統擺的盡是些蘿蔔青菜,無一葷腥。

待他走近一瞧:蘿蔔丁、蘿蔔絲、蘿蔔塊、青菜葉、青菜碎、青菜絲。

梵鯉:“……”

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

玄淨走回床榻前,單子都依魂游神移不知去至何處昏迷不醒,他身間依是萦繞兩股真氣。

那金蟾元神已然脫殼,魔障銅臭兒之氣已将其逼出,體內卻還涓涓流著一股……竟探靈根脈絡,也尋不到。

玄淨俯首,替他為被角掖好,單子都面帶烏黑,恰巧此時,體內那金咒起了作用。

玄淨穩住心神,于他身側一榻坐下,攏了攏他的手,頂著窗棂之上造作寒風,微聲道:“吾本以為,你早些西化歸緣去,了卻一樁心事,但……此間,吾好似又舍不得讓你這具凡胎□□下至那陰曹地府去……人間之路如此涼冷至極,你且……再陪陪吾罷。”

下一刻,玄淨撐不住身子,悶頭栽下去。

在那虛境之內,他腳步懸浮而起,頭頂是萬千經文,腳下是浩浩皇城,金陣其開,似是有股強大靈氣破土而出,  而自己,立在這陣眼中心半分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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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放紙鳶去!”

“玄真——抓兔兒去!”

“玄真——你可曾聽聞那明月殿之上有何等絕色美娥!走,瞧瞧去——”

玄淨立于那陣眼之中,與周圍景象似是脫離開來般,他只見那藍袍束發的小露凜踏雲而至,三兩步登上殿來,玄淨随著他的動作,向後望去。

那立于廊下一方外袍染著梨花白的少年玄真正握著一冊文書好生研磨,眉頭微蹙:“你莫要再來叨擾吾……學堂之上青鸾仙教留堂文冊吾還未做完。”

小露凜擡手一揮,捋了捋發束上綁著那根發帶,于他對面坐下,抓著盤中糕點塞了一口:“你這般小神仙還真是無趣兒……那明月殿之上兔兒可是肥了!足足此般大一只呢。”

小露凜雙眸亮起一芒星光,用那沾了好一手花酥油漬指腹向他打比劃。

小玄真拂袖将最後一文筆墨落下,抿抿唇,面上神色未變,心中卻是微微一動,到底依是少年脾性,玄真将那文冊封軸絲帶封好,随他一同前往明月殿。

明月殿于缙雲青霄大殿相隔甚遠,兩人修為不高,騰雲而上,費了好大一番工費功夫才登上這明月殿。

這明月殿乃是懸浮于空,周身寒霜籠罩,清冷至極,且是有道結界,今日不知為何,結界大開,兩人似是一股煙兒般溜了進去。

“玄真……你瞧。”小玄真也如他指尖所指一般往前瞧去,這殿堂之前,白雪寂寥,卻是悶跑著許多小白兔子,一只攆一只,可愛極了。

“吾沒騙你罷?這明月殿上果真有如此肥碩的兔兒……”小露凜動作異常迅速,兩掌一并,将那只蹲坐于雪堆間的肥兔兒抓至掌間來。

果真是清冷至極,竟也無個銀甲天衛于殿中把守。

小玄真目光再向下,左瞧右瞧,兩只眼睛瞪得溜圓兒,卻總覺他掌間這只“兔兒”有些不大對勁兒,待小玄真一湊近想要将它瞧個明白,那“兔兒”竟伸出爪子來,狠狠一撓!

小玄真身子往後仰了仰,垂眸一瞧,那上個月師父為他趕制的松花袍衣袖口破了相,小玄真眸底染上絲心疼之意,那道傷口卻是不疼,反倒小玄真感至到,有一股巨大的靈力真氣與之相融。

難道,自己也要破了青鸾仙教道的那仙境了麽?

“這牲畜!竟敢咬玄真,瞧吾不把你這牲畜剝皮剮肉烤來吃了!”小露凜兩眼一擠,雙眉一橫,破有些斬山劈天的氣勢,玄真忙将他唇捂住:“噓……”

小露凜瞪著眼珠瞧他,似是反應過來,兩人是偷跑至這殿上來,忙将那口惡氣咽下去。

那只“兔兒”卻是炸了毛,唧哇亂叫一通,它生得通體雪白,眼眸卻是淡灰之色,茸毛極順,是個何等俊秀的兔兒。

卻是長了好幾顆尖牙,小露凜虛掩著手,到底還是不敢落下,那只“兔兒”雙腳并用,亂蹬一陣,小露凜見狀,它似是即刻快要掙脫掌間,也不顧何獠牙不獠牙了,心一狠,搭上那“兔兒”雙腳抓著。

這“兔兒”果真是肥碩,竟也掙脫開來,小露凜吃痛壓著聲音忙叫喚一聲,小玄真瞧那“兔兒”舔了舔爪子,蹲坐在那雪坡之上,冷冷橫兩人一眼,并未走掉。

當真是只神兔兒?

小玄真猜疑著,問道:“可有何感覺?”

小露凜卻是疼得兩眼淚水汪汪:“疼……吾定要告知阿娘阿爹,将這牲畜活活把皮剝了!剮來食了!”

小玄真再側目,那只雪白“兔兒”抖了抖耳朵,卻是豎起。

這是……

雪狐?

小玄真伸出指尖,虛掩著去觸摸它,這時這生得極其漂亮的雪狐倒是溫順許多,且竟還有靈力透過吾指尖,往那靈根脈絡處涓涓流去,小露凜見此情景依是不死心,喚道:“兔兒……白兔兒。”

小玄真一陣無語,壓著聲音,肅道:“夯貨……這是只上等雪狐。”

“何人在此!”

遭了。

小玄真手肘撐著這雪坡,立即便想調轉腳步,只聞“嗡——”地一聲,一杆銀色長槍将這寒寂空氣劃破。

又繼“铛——”地一聲,那杆銀槍便橫在自己與小露凜之間,攔住去路!

小玄真認得此槍,便回眸一瞧,張口驚道:“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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