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內人
內人
郡守府上劃分了幾個院,分別是風院,花院,雪院,月院,主院單獨劃開。
女眷們在雪院,商藤也在之內。
幾個府上的下人替她搬行李,按着她指使的放好東西,便做禮告辭,接着搬其他人的東西。
雪院中的每間房,都……別有風味,比如說屋子內挂滿了這樣那樣的花,一條條垂下,形成道道花條簾子,床鋪帷幔都是粉紅的紗,紙窗糊得死死的。
真是把“我要給皇帝安排一間和美人共處的專屬空間”寫在商藤臉上。
她不大懂為什麽自己也能歸類到妃子們這一列,約莫是性別問題。
好吧,忍了。
趁別人忙着,商藤關上了她這間屋的門,偷偷打開了放貼身衣物的木箱子。
木箱子被她打開,一團小黑影“咻”地一下蹿出來,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沿着商藤的裙邊,爬到她肩膀上。
“喵喵喵!”
也不知雪球上輩子是個什麽東西,跟着一路了,愣是一口飯沒吃,藏在箱子裏,竟然沒死!
“一邊去,弄疼我了!”商藤拽着它的後頸脖,将它硬生生拽到面前,它蜷縮着,尾巴夾緊,可憐巴巴地動了動貓耳,又喵嗚了一聲。
商藤瞬間軟化了心,将它攏進懷裏,也用頭去蹭它,學着它一起喵喵叫。
一人一貓,在未點燈的屋子裏一起瞎叫,貓喵嗚喵嗚地嚎叫,人不停蹭着貓頭學她叫,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至少魏郢開門時,看到的畫面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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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郢打斷人貓相見淚兩行的悲情大劇,說:“小姐,宴會等您呢。”
魏郢突然說話,吓了商藤一跳 ,做賊心虛地扣上了木箱子,把雪球放下來,忙裏慌張說:“好、好。”
魏郢環着手,目睹了她所有的小動作,然後看着她垂着腦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過來,直到走到他身邊停下。
似乎是做了天大的決心,她倏地擡起了頭,動作太快,晃動了頭飾上的小穗子。
她彎起眼,小梨渦挂在嘴角,唇畔帶笑,柔着聲兒說:“藤兒要您攙着走。”
邊說着邊伸出手。
魏郢低低笑了聲,貌似在嘲笑她,他看向外邊,偏頭在商藤耳邊輕道:“外邊還有人。”
商藤蹙起眉,微瞪眼環視一圈。
屁都沒有!
她哼了聲,硬拉過他的手臂,把自己的手擱在他小臂上,硬氣道:“要你攙你就攙,不準說話!”
魏郢左手攙着她,微彎着腰。
這個姿勢,商藤能十分清楚地看到他小指上的燒傷。
被灼燒過的那一塊,已無法生出新的皮膚,那一小截永遠地留下了烙印,比周圍顏色更深。
她并不覺得這一圈疤痕醜陋,只覺得有些壓抑。
就不知道疼麽?
明明那樣好看的,如雪如竹的手。
“啧。”
商藤忍不住将心裏那聲說了出來。
她的注意力就這樣落在魏郢的小指上,比起埋怨,他看到的更多是她在心疼他。
魏郢莫名覺得今日這天氣也算不錯,這郡守府也不是那般不堪。
這一路,魏郢不提衣裳的事,商藤自然也不提,只是一直啧啧啧,頗有在學習魏郢說話用語的意思。
接風宴辦在主院的正堂。
要不說都是貪官污吏,這接風宴的規模不比皇帝辦的那家宴差多少。
最高的主位依舊是皇帝,同宮裏辦宴時的座位差不多,主位下兩排座位,只不過左側從京城臣子變成郡守家眷。
魏郢攙着商藤落座,自己随便挑了個空位坐了,正好就坐在皇帝正對面,中間空出來的地方都是表演用的。
敢和皇帝面面相坐,大永除了這位提督,怕是無人了。
郡守家眷們也對他很有意見,奈何有意見又如何?還不是只能憋着,個個都悶聲沉氣,有怒而不敢言。
郡守率先破了冷場,笑道:“小姐都到了,開始吧開始吧!”
他拍了拍手,門外走進來十六個女人,上挑眼、飛揚眉,随奏樂起舞,樂響舞蹈便開始。
十六個人都扮演者不同角色,垂發辮數根,戴象牙冠,身戴璎珞,肩披雲肩,白紗短裙若隐若現身形。
數十只手臂上下翻舞,帶起大袖,袖上細閃浮動,晃着人眼,旋轉跳躍輕盈妖嬈,動人心魂。
商藤一看。
真淫舞。
坐她左邊的商承舜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湊過來。
商承舜這次說話不再是那副拽得二萬八萬的樣子了,而是帶着些乞求語氣,小聲說:“商藤,你能不能給我剝兩只蟹?我好餓。”
商藤點了點頭,伸手拿了只蟹開始剝。
你是新帝你說了算。
其實桌盤上有刀具的,但她使不慣,還不如她手剝來得快,粗魯是粗魯了些,奈何效率高呀。
沒多久就給商承舜剝好了。
難得他不噎她,她也不噎他的日子,商藤很滿意,笑着看他吃完兩只蟹,還拿手帕給他擦了擦嘴。
魏郢就這麽看着她二人,幽深的眸裏什麽情緒也沒有。
皇帝摸着下巴揣測了一下。
莫非,他想扶持商承舜?
十六人的舞完了,郡守對着皇帝會心一笑,說:“帶那女人上來!”
話音剛落,一個穿紅衣系腰珠鏈的女人,她以高木屐做舞鞋,裙邊綴滿了小鈴铛,一步一響,叮叮當當清脆悅耳。
她伴着樂曲,舞姿輕柔,一颦一笑勾人心魂。
舞女身材高挑,身形有致,只見她旋轉着,一點點靠近一個面色看起來不大好的人。
正是魏郢。
方才緊巴巴恨不得把眼湊到舞女身上的人,頓時移開眼光。
原來,是送他的女人。
只是可笑,送閹人一個女人,不是天大的羞辱嗎?
舞女伸出手,做出喚他的姿勢,本就穿得少,略彎腰時,一大片肌膚都浮現。
她張揚的美,不必故作姿态,眨一次眼便是萬般風情萦繞,妩媚多姿。
可她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她第一次遇到這種都在眼前了,可一點作為都沒的人,且她不知道面前這人到底看沒看她。
他目光虛置。
或許是在看吧,只是不好意思。
順着這個想法,舞女挑逗地擡眼,眼尾染着紅暈,上身往前,更靠近魏郢。
她身上濃重的脂香氣迎面而來,魏郢終于落定了目光,犀利地瞥了她一眼,忽笑:“這是什麽意思?”
正堂鴉雀無聲,衆人緊張兮兮地盯着他。
魏郢卻懶散地倚着,面對近在咫尺的美人,一點憐香惜玉之意都沒有。
皇帝忽然不大懂他了,也其實從來就沒懂過。
不是他自己說的在外邊厮混麽?那不就是喜歡女人,和他一樣麽?
給他安排美人了,都不樂意?
皇帝幹笑,跟個做錯事的小孩兒似地說:“不喜歡這樣的?那再重新為你安排一個。”
沉迷剝蟹的商藤壓根就沒管,直到右邊的陳弦拍了拍她的肩。
“嗯?”商藤還盯着蟹,連頭都沒轉,“怎麽啦?”
她說話聲兒不大,卻因正堂太安靜,顯得格外突出。
魏郢冷哼一聲,随之擡手,掐住舞女的脖子,逐漸用力,舞女恐懼地瞪大了眼,眼眶都在顫抖,呼吸不上而漲紅了臉。
商藤這才看過去,輕飄飄地與他對視一眼,又啧了一聲,“本小姐還以為多大的事呢,這就生氣啦?”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傳聞中跋扈的十三公主果然夠直,什麽人都敢嗆。
魏郢冷不然笑了,松開了手,舞女跪坐在地,緩不上神。
他拿起雪絹細細擦手,只說:“咱家已有內人了,內人心小,喜歡拈酸吃醋。”
他說這句話時,沒有刻意藏身份。
說完,就要轉身走了,留了句自便。
待他走遠,正堂才恢複熱鬧,一陣唏噓一陣驚嘆。
這閹人何時來的內人!?
陳弦擰緊了眉,可她卻沒看見公主惱怒的模樣。
她個公主,為了個太監,甘願當妾!?甚至現在連妾都不是,兩個人跟偷腥似的!
商藤擦了擦手,清理了手上蟹的殘渣,撚起桌上的花花青團吃了一口。
青團糯叽叽的,入口即化,吃得很滿足。
嚼了許久,她才發現這群人都在看她,她茫然:“繼續啊。”
衆人才連忙笑說好。
美人環繞,臣子伏膝,皇帝喝得盡興,不知不覺又醉暈了頭。
蕭賦愛吃甜食,特別是青團,宴會這麽久了,公主只吃了一樣,便是青團。
他喜歡吃,她也喜歡吃,他們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好嗎?蕭賦想道。
他走到中間空地,單膝下跪,雙手拱禮,堅定看着皇帝,“蕭賦有個不情之請。”
又含情脈脈地望向吃青團吃得正歡的商藤,“蕭賦想求娶小姐。”
皇帝眼前眩暈,聽是聽見了,不過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看見商藤擦嘴,傲氣凜然地半擡下巴,一抹嬌縱扮到了極致。
“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