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索吻

索吻

宴散,月明星稀,夜裏終于不再寒涼,微風拂過紗窗,讓其飄動,綿綿細雨斜飛,揚在窗牖上。

皇帝酒意未消,都說酒後愁更愁,他亦如此。

他獨自坐在窗邊,用手接雨滴,細小的雨珠很快就融進手中,卻無涼意。

腦海裏無限重複着商藤站起來,嬌傲地說,“不嫁”。

他的皇後,也說過這句話。

他的皇後曾經一襲紅黃交錯的長裙,披着白狐裘,戴着金銀交錯的首飾,站在大堂,叉着手。

哈泣露連拒了三位大永皇子的求娶,她拍桌而起,攏着眉頭,鳳眼凝視衆人,高聲道:“不嫁!任憑何人,都不嫁!”

她喜歡廣袤的草原,一望無際的沙丘,和逶迤的雪山,喜歡騎着小紅馬飛馳在寬廣的土地上。

皇帝很喜歡她,喜歡她的傲骨喜歡她的張揚,魏郢說要讓他做皇帝,他只有一個請求,他要讓哈泣露做他的皇後。

皇帝現在還記得哈泣露的模樣,她是不願嫁的,包括商煌,不嫁自然是不可能的,不嫁怎麽辦?

打呗。

不嫁就攻打西阗。

哈泣露不願看到族人的滅亡,自稱願意,因此,所有人都以為哈泣露是自願嫁的。

好皇後吶,為什麽就要自刎呢?他明明對他那麽好。

他起身,撐着傘,蹑手蹑腳走到一處暗地,推開蓋在上方的樹葉堆,一副木棺展現,雨水嘩啦落下,滲入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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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木蓋,裏面躺着一個女人,可惜屍身腐化,蟲蟻亂爬,他伸出手,輕輕地蓋在她的臉上,一只木蠹沿着袖口爬上他的手臂,他也毫不在意,發了瘋般要把她看穿。

恍惚間,腦中商藤的身影與哈泣露的身影重合了,哈泣露的臉逐漸被商藤的臉融合、覆蓋,明明……不像啊。

不知內心什麽樣的複雜又可怖的情緒攀上。

憂傷化入細雨,漸漸淡去。

.

商藤同陳弦和楊千婵聊了幾句,便想着回來找魏郢。

只不過魏郢并不在郡守府上住,在盤陽另有宅邸,可她問了黑鸮,黑鸮稱他不曾離開郡守府。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地方了。

便是雪院,她的房間。

商藤捂着腦袋,小半個頭都被淋濕,推開門那一刻,屋內暗不見光。

她合上門,點了根蠟燭,微光照進,才發現魏郢半蹲在地上,正在給雪球喂食兒。

商藤走過去,蹲在他旁邊,他一言不發,甚至都不看她。

雪球狼吞虎咽地吃着飯,都不用舔,而是靠啃,大口大口啃,不時沖着商藤不滿地喵嗚叫,以斥責她作為主人的不負責任。

商藤用餘光去窺魏郢,屋內晦暗,僅有的紅光只照了他半張臉,可即使只有這麽一點亮,她也能看到他好看的面龐,如工筆作出一般的精致。

魏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

商藤覺得他很怪,特別怪!于是湊到他跟前去看他,和他對視,也不見他笑。

“督主,藤兒不是有意要在外人面前掃您面子的。”商藤軟着聲,跟他撒嬌。

他嗯了聲,繼續注視雪球吃飯。

屋內安靜,雪球吃飯吃得過猛,鈴铛碰撞上瓷碗的清脆聲。

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商藤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只好伸手去摸雪球,還未觸碰到它的毛發,它就伸長脖子嗅她的手,嗅到她指尖上殘留的蟹的味道,拉尖嗓音喵一聲,後退了好幾步。

商藤撤回手,自己也聞了聞。

她沒拿皂角洗,只簡單用水清了手便着急過來找魏郢,手上蟹味還挺明顯。

商藤好像明白什麽了。

她站起身來,徑直去了盥洗室。

雪院每間房中都安有盥洗室,不必出門。

商藤洗得很快,将兩只手洗得香香的,還沾着水就出來了,出來時魏郢還蹲在那兒看雪球吃飯。

她蹲下去,用指尖點了點魏郢的鼻尖,讓他高挺的鼻尖挂上一滴小水珠,笑着說:“只是因為商承舜餓了,才給他剝蟹的,只是因為他今日服軟,藤兒才笑的。”

言下之意,她并不是喜歡小孩子。

魏郢挑挑眉,慢聲說:“所以呢?”

商藤覺得蹲着很不舒服,索性跪坐在地,仰頭含笑看他,“所以您不要惱藤兒啦,藤兒心裏疼。”

魏郢低眼看她坐在地上,似有些嫌棄,“地上髒不髒,就坐?”

商藤假意懊惱地看了看自己,拉長尾音“啊”一聲,彎眼笑說,“那怎麽辦呢?督主扶藤兒起來好不好?”

魏郢站起來,順手将她也拉起來,說:“洗浴去吧,水備好了。”

他看到她的頭發濕了。

平靜得可怕!

這個男人簡直可怕!

可怕到面對她這麽一個天下第一可愛動人善解人意的女朋友的貼心安撫都不接受!!

商藤聳拉着腦袋,抱了些換洗衣物便進了盥洗室,順便偷偷帶走了小木匣子。

沐浴完,她盯着小木匣子,想了很久。

也許殘缺的人生來就是要敏感得多,一些常人習以為常的事,不足挂齒的事,卻能觸碰到這類人的逆鱗,讓他們露出渾身的刺,這些刺也并非是想傷害誰,而是出于卑,發自肺腑的自卑。

她擦幹身子,穿上了這件衣裳,順帶套了件寝衣在外頭遮一遮。

出來時,魏郢坐在美人榻上,翹着腿看書,見她走過來,便放了書,把她拉過來坐下,取了張幹燥的雪帕給她擦頭發。

他始終一言不發。

也不知擦了多久,雪球都已經睡着了,窗外雨越下越大。

魏郢停了動作,說:“睡吧,不早了。”

商藤猛地轉過來,将他按倒在榻上,他一愣,拿着雪帕的手頓在空中。

商藤貼到他耳邊,嬌着聲說:“督主,您的內人是誰呀?怎麽我不知道?”

她解開寝衣系帶,裏頭便是那件桃紅色的蠶絲衣,蝴蝶托着少女全身最柔軟的部位,讓它若隐若現。

女掌櫃誠不欺人,衣裳真的很搭她。

“那如此說來,我是插足的人咯?您知道插足的女人最喜歡幹什麽麽?”商藤擡手撫他的臉,滑過他的下颌,将聲音放得更輕,“最喜歡偷腥。”

魏郢愣了好久,終于明白她什麽意思了,這張臉上終于有了笑意。

他驚訝,公主是從哪裏學的這些。

又驚喜,她從未有一分的勉強和嫌棄。

魏郢緩緩坐了起來,只了了幾下,讓兩個人的姿勢來了個大輪換。

魏郢把她抱上床榻,按在榻上,親吻她的眼,再親吻嘴角邊上的梨渦,最後再親吻嘴唇,又貪戀地去咬她白皙如玉的頸。

商藤身上的香味将他包圍,勢必要将他溺死在這片香氣的海中。

屋外大雨滂沱,屋內安靜到整個世界只剩他們的心跳。

她分不清這是她的心跳,還是他的。

魏郢去解她的衣裳。

“咚咚咚——”

“小姐!我給您送夜宵,我看您今晚只吃了幾個青團,想必很餓吧!”

蕭賦的聲音讓兩人夏然而止。

魏郢停住了手,等商藤的意思。

商藤憤憤地小聲說:“你停什麽!?”

魏郢還是沒有動作,因為蕭賦說,“小姐您是不是出事了,您再不開門我就叫人了!”

商藤表示很憤怒,并推開了魏郢,拿了床被子給他蓋住,自己穿上了衣服,罵罵咧咧給他開了一小條門縫,大喊:“滾!”

被劈頭一罵的蕭賦順便吃了揚門一臉灰。

他被吓了一跳。

好兇。

好喜歡。

商藤扯開被子,将裏邊裝死的人拖出來,繼續解自己衣裳。

“咚咚咚——”

“小姐,您的臉好紅,是不是看到我很害羞?您不必害羞,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小姐,您脖子怎麽紅了!是不是有蚊蟲?”

“小姐,您真的不開門嗎?”

“小姐,您是不是又出事了?”

“小姐,我去叫人!”

“啪”地一聲,門開了,商藤舉着一把不知從哪找來的刀,對着他,眼神很兇:“再不滾我就捅死你。”

蕭賦大吃一驚,迅速後退,再次吃了一臉揚門灰。

好彪悍……

好喜歡!

“咚咚咚——”

商藤有點崩潰,可是在這種環境下幹那種事,有點難受,她選擇出去痛罵一頓蕭賦。

魏郢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選擇去洗浴。

待他洗浴完,他們還在吵架。

“滾不滾?”

“小姐,您別生氣,您吃一口這個茶糕吧,很好吃的,專門讓小廚房做的。”

“我要叫人了,你私闖閨房!!”

“我沒闖啊!”

商藤舉起刀,冷笑幾聲:“殺你一個郡守兒子,我還是不怕的。”

她說着,就出刀,蕭賦坦然失色,因為她發現公主好像真的想捅他。

而且是特別想捅死他,恨不得把他捅成篩子那種!

于是他真的走了。

還留了一句臺詞,“我一定會回來的。”

商藤高興了,鎖死了門,數不清第幾次解開衣服,鑽進魏郢的懷裏。

“咚咚咚——”

“有完沒完!!”商藤崩潰大罵。

這次開門,卻不是蕭賦。

陳弦立在門口怔住,她讪讪開口:“您……還好嗎?”

商藤一收怒意,扯出艱難的笑容:“有事嗎?”

“想問問您明日要不要一同去施粥,嗯……您是不是心情不好……這樣的話那……”

“去,我去!”商藤打住她的糾結猶豫難難堪與擰巴,哈哈幹笑,“剛才有只蟲子很煩人啦,別多想別多想,快回去睡覺吧,天晚啦。”

陳弦笑出來,說好。

商藤身心俱憊,回來時掀開被子一看。

這狗太監竟然睡着了!?

她想把他推醒,但看到他眼下發青,睡得也挺安穩的,知道他成日忙碌,又要帶着她到處玩,已經很累了,忍不下心,最終輕手輕腳上了床,坐在他身邊。

商藤看着魏郢的臉,看着看着,嘴角便彎起來了。

真好看,她想。

她俯下身,去親吻他的唇,還情不自禁地加深了這個吻,用舌尖舔舐着他。

她意識到自己這種變态行為後趕緊躺了下來,背對着魏郢。

魏郢并沒什麽反應,她卻跟幹了什麽壞事一樣的,紅了整個臉,連同脖子一起紅,耳朵根都燒得燙手。

激動的心情逐漸平息。

感受到他鼻腔噴薄而出的氣息,不覺間睡着了。

很久,很久。

魏郢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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