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醒
第6章 夢醒
“你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
異化的小草怪吧唧吧唧嘴，嗚嗚咽咽地發出非人的聲音，“呱啦咕嚕呱嚕呱嗚嚓……”
靈兒聽得皺眉，腦海裏卻顯現了它的意思。
“你說你也不知道，那你還記得你是何時降臨這個世界的嗎？”
“咕咕呼……”它說着說着竟然哭了起來，似是覺得自己卑劣的生命已走到了盡頭。
它說…它是五天前發現自己被束縛在這片土地上，原因不明，自此身體不能夠脫離土地自由出沒，聽起來像是變成了地縛靈，又突然喜歡上了血肉的味道，方才學會了狩獵“食物”。
不過它很笨，要不是因為這個世界的人看不見它，它也不會這般容易就得手。
靈兒思索道：“還有其他同伴與你一同來到這個世界嗎？”
“哇咔…（沒有吧）”
“靈兒師傅，你到底在幹嘛呀？”因為受到保護罩的影響，紅蓮并不能夠聽到外界的聲音，又見靈兒對着空氣說話，內心鬥争了好久，方才惴惴不安地詢問。
靈兒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然而下一秒這個笑容消失了，就在這個短暫的瞬間，身後小草怪的身影轉眼便不見了。
晦暗摻雜的半空中，陡然間，巨大的黑暗濃霧傾覆而來，散發出極大的惡臭和冤魂的氣息，而它想要襲擊的人卻并不是她，而是——紅蓮！
神經已緊繃到極致，靈兒用盡渾身解數地施展出強化版的雷咒，上方震出轟隆巨響，罡氣凜然的紫色雷電轟然降臨，激起重重光焰地煙，威勢浩蕩無窮。
一陣激烈的争鬥後，陰毒的濃霧被震散了，顯露出一副人臉草身的怪異模樣，它的臉是鐵一般的銀紫色，嘴角挂着大大的笑容，身軀距離完全化成人形只差最後幾步，看得出來它已經吞噬了不少生人。
比起先前那只，它的實力要強得多。
靈兒計劃着對策，便借着說話與它周旋一番，“那只小草怪呢？”
聞聲，人臉草身的怪物竟當真開口說了話，只是歪嘴斜眼的，哪看哪不舒服。
“它，它太沒用了，現在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了。”
“你們兩個也會成為我的一部分，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一起共享極樂。”它的喉嚨發出黏糊聲。
靈兒絲毫不為所動，甚至覺得頗為可笑，又從手心抽出餘力加固紅蓮身上的法陣。
她緩緩回道：“如果生的時候都不能夠抵達極樂，那我憑什麽又相信…我死之後會在極樂。”
“倒是你，若是想要成道，需要好好償還自身所犯下的罪孽。”
“償還罪孽…？！”它狂妄大笑，面目扭曲，“我再也不想當蠢貨了，我也要當人，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已經抵達到最快樂的時刻了，什麽成道，哪有當人好。”
談話重新激發出火焰，氣氛回到劍拔弩張的時刻，靈兒橫空劈掃出無數鋒芒，接連組成攻勢兇猛的聯合斬，同時掐點出幾道雷咒，附着在其餘的空間內部。
不過多時，對方已然敗下陣來，眼看窮途末路了，人臉草身怪飛快地往地下一遁，靈兒哪容得它輕易逃脫，慌忙捏出昏睡的巫術，直至小怪頹然癱倒在地。
一場惡戰下來，靈兒面色慘白，卻也只能用觀音咒恢複精氣，紅蓮受到攻擊波的影響已陷入昏迷。
最終，靈兒還是先把紅蓮送了回去，又收服了小草怪回到往日的居所。
另一邊，張子房心不在焉地倚靠着木桌，莫名升騰起強烈的心慌，他翻過一面書頁，映在腦海裏面的不是經文講義，而是一張柔和而堅韌的臉龐，他的頭不禁搖了又搖，最後忍不住狠狠敲了幾下，那道身影始終揮散不去。
或許是冥冥中的感應，門外忽然響起了輕輕扣門的聲音。
張子房眼簾速掀，腳步匆匆大邁，眸中閃爍出從未有過的光芒，推開門扉，果真見到了心中所念之人。
看見少年俊雅的面容，靈兒打了一個冷噤，淺淺露出松弛的笑意，“我回來了。”
張子房連忙攬過少女的身後，将其置于溫暖的房間內，關好房門後便語氣失措地問道：
“發生何事了？你怎麽會看起來如此虛弱。”
靈兒拖着疲累的腳步，尋個位置坐下，“沒事，只是解決了一點小問題，子房不必太過擔憂，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她哪裏看起來像是沒事的樣子，張子房攥了攥指尖，目光追逐着少女的身影，心底逐漸浮現出無能的失落，默默取出靈兒寄身的蓮韻竹簡遞予她。
“今夜好好休息，我會一直守着你的。”
“子房待我真好。”靈兒喟嘆着閉上雙眼，聲音慢慢變小，“我也會保護你們的…”
話語落幕，靈兒的身影也湮沒在聖潔的金光燦爛中，徒留滿室月光寂寥和……十指伸向空中抓握，若有所失的某人。
昏睡中，她做了一個奇異的夢，夢中的場景類似于祈神的祭壇，她身臨其境，感到格外安詳，但，令她最為心馳神搖的莫不過于遠處那道朦胧的窈窕身影，看到那名女子的一瞬間，靈兒下意識地想要吶喊。
她啊了啊，沒從嘴中吐出什麽字句，因而只能默默觀望，眸光煙煴若水。
女子側了側臉龐，火紅如鮮血般的披風搖曳，仍是看不清她的眉目，可依稀得見其微微揚起的嘴角，周身透着股慈和的氣息，瞬息之內，血脈相通的遠古氣息漸趨交融，近旁，一座巍然屹立于人間的巨大女神明像剎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此時此刻，一切昭然若揭，靈兒已然明了身前的女子是誰，心髒驟停，她的眼眶迅速濕潤，眼淚悄無聲息地爬滿了臉頰，唯有默默地注視着。
娘親，我好想你…娘親，是你來接我了嗎？
這名手持靈蛇杖的女子正是趙靈兒的母親——林青兒。
女子自始至終沒有回頭，她像是在等待，等待冥冥之中的安排，就在靈兒忍不住跨步奔躍，前去擁住她時，她的身影悉數破碎，化作無數的晶瑩光點，随之蹁跹地飄落在她唯一的血親骨肉身上。
靈兒抑制不住地哽咽，仿佛喘不過氣來，眼前這一幕再次讓她回想起七年前，南诏國…拜月和水魔獸…母親化作冰冷的石像…永遠離去。
求你回來吧，娘親，不要丢下我。
随着她顫抖的身軀滑落，耳畔響起一道猶如從天穹大地裏發出的蔚蔚聖音。
“我的孩子，我已聆聽到你的心聲，不要悲傷，不要難過，這麽多年來我并未真正地離你遠去，我一直守護在你們的身邊，接下來，請你平複心緒，認真地聽我訴說。”
話音既落，靈兒便擡臂擦幹了濡濕，眼神漸漸堅定，她要堅強，她不能夠再哭了，哭泣…是沒用的。
“事實上，我久久未能向你坦白我們女娲一族的真象與使命，直至今昔，我終于有機會借助聖靈珠的力量和我留存在人間的最後一份魂力與你神魂感應，我的女兒，你是新一代的女娲後人，而今，我将助你顯化出自己榮耀的真身。”
靈兒還在仔細傾聽，卻突感靈力豁然澎湃，全身的四肢百骸皆灌沐在聖靈之力的強勢滋潤中，經脈愈發脹疼，紊亂異常。
這個過程不知持續了多久，等到靈兒掀開眼簾 ，首先看到了通身披散而下的飄逸紅發，以及晶瑩潔白的聖靈胴體，纖細如玉的腰肢下方款款擺着碧綠色的蛇尾，這便是她身份的體現——女娲後人，大地之母，真正的神之後裔。
“我的女兒，望你于世間遨游，能護得一方太平，敞開胸懷熱愛你所有的子民，”
靈兒摸着自己涼潤的鱗片，暗自低下了頭，“我，我可以做到嗎？”
“你可以的，你是我的女兒，生來便是不凡的存在，擔負着守衛天下生靈的責任，可你不能因此而自傲自滿，如今一場意外的到來迫使我提前來到你的面前，我已知曉在你身上所發生的一切，而這也是我的不該，我本以為這可以改變你的宿命，卻未曾想到……”
“那些異化的小草怪之所以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我在你身上所開辟出來的通道，雖然它們不是通過你直接來到這個世界的，卻因為天道規則，守序平衡…你的力量太過強大了，超出了這個世界所能承受的範圍，它們就是天道造就出來的平衡一端。”
聞言，靈兒猛一擡頭，眉頭緊蹙。
“可它們為什麽會異化，我不明白，我明明可以與它們成為朋友的，仙靈島上的小草怪它們都很友好。”
青兒回道：“這個世界的能量太過混亂了，加之靈氣閉塞，天地間滋生了無數的邪曲與污濁，小精怪們得不到賴以生存的靈力，只好去吞噬附着地面上的暗能量，久而久之，便會失去原本純真的內心。”
靈兒咬白了唇瓣，自責地搖頭，“是我對不起它們。”
“……”此時空間內沉寂了幾秒。
“靈兒，或許你會不舍，但是，我們需要重回正軌了，我本想讓你停留在這個世界認真修煉，躲過多年後的宿命災劫，可終究是落了一場空，如今你已擁有了夢蛇的能力，只有你施展出此術，便會返回到原來的世界。”
“賜福與你，我的女兒。”
下一瞬間，聲音徹底沉沒，夢境上下颠倒，一切化作泡沫幻影。
是時候了，夢該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