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去探望秦雲止,他也沒過來找她。只有墨衣園的侍從每天三次過來跟她彙報他的情況。侍從說他消停的很,睡覺、喝藥、發呆,沒出任何妖蛾子。
她聽了只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她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一顆心卻像落入無底深水緩緩墜落。
路過一株桃樹下,一片粉紅花瓣落在衣襟時,擡頭看到層層疊疊的花暈染出一片雲霧似的緋紅,才恍然記起又到三月上巳節。今日其實才是她與秦雲止相識的五年整。
站在花下怔怔發呆,壓抑數日的情緒抑不住地湧上來,往事歷歷在目。遠處仿佛響起田唯薇甜兮兮的呼喚:“曉鯉!曉鯉!”
仿佛看到穿着一身緋紅儒裙少女,搖曳如仙地朝她跑過來……
等一下……
未等她弄明白是真是幻,田唯薇已飛撲過來抱住了她,又喜又怨地哽咽道:“曉鯉,我想死你了!”
良曉鯉終于回過神來:“唯薇?你……你怎麽來了?”
五年過去,田唯薇身條臉盤長開,比年少時更美得驚豔,梨花帶雨的模樣楚楚可憐。她拉着良曉鯉的手,小嘴鼓着,抱怨道:“你不肯去看我,我便只好來看你了!”
跟在田唯薇後面的守門侍從汗顏道:“閣主恕罪,小人原本打算先通報一聲的,但田小姐等不及,硬要進來,小的們也不敢攔……”
這些年兩人雖未見面,但書信往來從未中斷,侍從們時常送信去田府,是認得田小姐的,因此也沒有真心攔着。
良曉鯉笑道:“你做得對,錦鯉閣自是任唯薇出入,怎麽能攔呢?”
田唯薇聽她這樣說,得意之下破涕為笑。兩個少女拉着手沿着石子路慢慢走着。良曉鯉問:“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怎麽會突然跑來?”
田唯薇道:“今日是上巳節啊。自那年出事,家裏人吓到了,不準我随意出門,就算出來也讓人盯得緊緊的。今年我好不容易磨着父親,得到再來踏青賞花的機會。但是實際上并沒有去賞花,半路上說服随從,拐到錦鯉閣來啦!我寫了那麽多信催你去,你都不去,除了偷跑來看你,我還能怎麽辦?”
良曉鯉微笑着,心中卻暗嘆一聲。并非是她不思念田唯薇,而是能感覺到田大人并不希望女兒與她來往過密,知趣而已。
兩個女孩子仿佛有說不完的話。田唯薇今日出門時已是不早,路上又費了些周折,能停留的時間不多,兩人就拉着手沿石徑邊漫步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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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如何,良曉鯉忽然心有所動,記起一個人來,随口問道:“對了,那個繪羽還在府上嗎?”
田唯薇一愣:“繪羽?”竟似已不記得這人。
“就是五年前我在你家時,你叫過去彈琵琶的那個侍女。”
“哦,她啊。”田唯薇這才恍然記起,“都這麽久了,你只見過一次,居然還記得她?我都快把她忘了。”
良曉鯉道:“我喜歡她彈的曲子,所以印象深刻。”
田唯薇嘆口氣:“可惜再也不能叫她彈琵琶給你聽了。”
“為什麽?”
“她死了,就在你去那次三四天之後吧……她懸梁自盡了。”
良曉鯉心中震動,問:“是為了什麽事?”
“不知道啊。”田唯薇搖頭。“繪羽相貌出衆,琴藝高超,可是頭幾年父親花高價買來的,只有家裏來貴客才叫她出來侍奉。一下子尋了短見,父親也是大為光火,好生查了一頓是誰逼得她走絕路,最後也沒查出什麽,不了了之。”
田唯薇的短短幾句話下,掩着繪羽不知多凄慘的命運。繪羽這種姑娘多半無親無故、或是年幼時被家人因貧窮賣進教坊司,學了才藝,再被達官貴人看中買走,成為随意玩弄的婢子。因出身低賤,在高門大戶中任公子哥兒欺侮,有貴客上門時,除了彈琴,怕是還要陪酒陪寝,命運如一片薄葉随風飄零,無論落在誰手裏,都可以被随意撕碎。
四十七、冤家對頭怼不停
田唯薇在高門大戶,侍女丫鬟不堪欺淩尋短見一類的事沒少耳聞目睹,與繪羽交情也不深,雖然提起來也惋惜,卻并沒有很深切的悲痛。
良曉鯉眼前浮現出繪羽那天邊彈曲子、邊落淚的情形,心口忽地暗痛。那天,繪羽一直在看着她,哀絕目光中仿佛有話要跟她說。而她顧慮着賓主禮儀,直到宴席結束離開田府,也沒有試圖找機會問問繪羽,到底有什麽話想跟她講。
此時想來,繪羽的眼神中,有一絲求救的意味。
雖然仍不能理解一個侍女為什麽會向初次登門的女客求救,可是當時,繪羽很可能将她良曉鯉視作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而她,漠然而過。
雖然即使時光倒流,即使她設法問清了繪羽的難處,那時的她也不過是與田府小千金交好的江湖人家的女兒,沒有可能在那深深田府中,替人家的侍女解決什麽煩憂。
但是她還是如此懊悔自己當初什麽也沒做。
這件事讓她從好友重逢的喜悅中沉落,心情有些郁郁的。田唯薇完全沒有察覺,只拉着她喋喋不休地說着京城各種新鮮事。她臉上的笑容,是那種從小被保護着長大的純粹善良、毫無雜質,如陽光一般通透明亮。真是個讓人羨慕的幸福的孩子。
良曉鯉心中不由慨嘆。繪羽比唯薇也大不了幾歲,同是女孩子,卻是迥然不同的命運。
她低頭走着神,卻聽見唯薇忽然停下了叽叽呱呱,迷惑地道:“那個人……怎麽這麽眼熟?”
良曉鯉跟着擡眼望去,只見前方路上,站着白衣的秦雲止。他遠遠望過來,目光如朦胧水霧。幾天沒見,他好像瘦了一圈,身上白袍都顯得寬松了,站在竹蔭下單薄得恍惚,像黑夜遺落在白天的一片夢境。
良曉鯉有些懊悔把真相告訴他過早,應該等他傷好了之後再說的。
心口又有失重的感覺,滿心想轉身走開,但田唯薇畢竟也與他相識,說起來他也是田唯薇的救命恩人之一,不讓他們打個招呼也不像話。
領着田唯薇走近他,介紹道:“唯薇,你還認得吧?這是……”
“啊!我當然認得這位!”田唯薇忽地下巴一揚,滿臉傲氣,“我可不能跟有些人那樣翻臉不認人,是不是啊,秦公子?”
良曉鯉知道田唯薇是記起當年她進京被冷落的事,替她報仇呢。那件事她已知道是雙魂症造成的誤會,可她又不可能跟田唯薇解釋清楚,只好拉了一下田唯薇,小聲說:“小時候的事,都是誤會,不要提了。”
秦雲止的目光其實一直鎖在良曉鯉的臉上,甚至沒注意到她身邊跟的少女是誰。聽到忽然被質問,這才分了一點注意力過去,覺得眼熟又認不出來,面露遲疑:“你是……”。
見他居然記不起來她,田唯薇氣得臉都紅了:“呵呵!這個人果然無情無義……喂,當年曉鯉去找你,你都不肯認她,你不是自以為是京城的有錢公子哥,瞧不上我們曉鯉嗎?現在怎麽好意思出現在這裏?”
秦雲止已想起她是誰,冷冷怼道:“關你何事。”
“咦?!你……”
良曉鯉連忙拉着田唯薇道:“他是衙門的人,是為了辦案在此暫住。”
“既借住在此,就該待主人禮貌些啊!你看看他擺一張臭臉,招呼都不跟你打一個!衙門的人了不起啊?”田唯薇仍不解氣,還想撕一把秦雲止,卻見天色不早,若回家晚了父親必會責罵,只好戀戀不舍地與良曉鯉告辭。
離開前又盯了一眼秦雲止。“喂。”
秦雲止懶懶瞥她一眼,沒答腔。
田唯薇正色道:“雖然我很讨厭你,當年的事還是要謝謝你。”
“不必。”秦雲止一臉“要走快走別煩我”的不耐煩德行。
“呵呵!” 田唯薇心中所存不多的感激被激了個煙消雲散,她拉着良曉鯉就走,一邊故意大聲道,“曉鯉,他公事辦完了就趕緊讓他走。他跟五年前一點沒變,交朋友都要看門看類,心眼必是長偏了!我們那等生死之交,本就不該論身份高低,你是皇親國戚我喜歡你,你是平民百姓我也喜歡你,以前當你是男的我恨不能嫁你,後來知道你是女的,你就是我最親的姐妹!你也只喜歡我就好了,不必去理會那種人!”
良曉鯉:“……”這兩個人還真是不對盤啊。五年前互怼得起勁,五年後仍怼得風生水起。
田唯薇忿忿的話音飄進耳中,留在原地的秦雲止臉上忽地失了血色,身體微微不穩,輕風掠過,衣擺飄搖如要被随風卷去。
送走田唯薇,往回走的時候,良曉鯉特意繞開了秦雲止站的那條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