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蘇菱在等父母的視頻消息,昨天她被蛇咬了一口,他們肯定要打電話來。只是這都過了中午,也不知道為什麽,手機一點動靜也沒有。蘇菱捏着本書,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往常這個點自己已經看完了書,要跟着聞蓮和聞媽媽一起出去晃一晃,在鄉野菜地裏放放風,今天她們倆怎麽說不肯讓她出去了。

蘇菱低頭看看昨天處理過的傷口,兩個深深的口子被血痂填滿,周圍還有隐隐的腫脹痕跡。蘇菱忽然覺得這條小蛇其實也很倒黴,就是過個路遇到人類了,然後應激咬了自己一下丢了小命。這麽胡思亂想的時候蘇菱的手機震動起來,她一看,是爸媽!于是蘇菱快速劃開手機,接通了視頻。

“囡囡,要回來嗎?”媽媽眼裏滿是心疼,蘇父在一旁也是相似表情。

蘇菱鼻子一酸,但是現在哭,勢必要叫他們倆更擔心,所以她努力忍住了,掐了一下自己的腿。

“不回來了,這裏有血清的,昨天我就已經打好了。”蘇菱挑了這次意外的結果說給他們。

蘇父安慰蘇母幾句,然後對蘇菱說:“囡囡,到時候張醫生的電話接一下哦,你再跟她詳細地說一下,有任何的不适都交代一下,好嗎?”

蘇菱點頭說:“嗯,好的。”

蘇父忽然眼睛紅了,他略帶哽咽地問她:“囡囡,你怪不怪爸爸媽媽狠心?沒第一時間把你接走。”

蘇菱失笑,什麽狠心不狠心的,人生意外是正常的。“老爸,你說什麽呢!那我還要說我狠心嘞,我要去國外念書讓你們兩個惦記我。這有什麽狠心不狠心的,你們是我最好的爸爸媽媽!”蘇菱很喜歡父母,他們對她已經特別好了。

蘇母在鏡頭前揩眼淚,邊揩邊笑說:“囡囡被教得太好了,太省心。”她擦了幾次淚,又哭又笑得被蘇父抱在懷裏,蘇父拍拍妻子的背,眼眶裏的淚也落下來。

蘇菱也忍不住,眨眨眼,淚珠滾滾,墜打在紙上,暈開了她剛寫的字。

“不哭不哭,一家人都好好的不能哭,壞運氣。來來來,囡囡你上次說要做的調查做了嗎?”蘇母拍拍自己的丈夫,又對着蘇菱擺擺手。

她是最不愛哭的,從前蘇溪塵哭的時候她都能忍,只是這次實在事發突然,還是在這麽艱難的時候。

蘇菱拿紙擦幹眼淚,眼睛亮晶晶的,她比來時面色更紅潤一些。她自信地笑笑,蓬勃的生命力就散發出來。“當然做了,現在聽嗎?我還寫了PPT呢!這裏沒有什麽事情打擾,做起事情來很快。”

為了沖淡一些剛才的悲傷,蘇菱立刻開始向父母表述鄉下那些她很喜歡的夜晚。

她說這裏一切安靜,能聽見夜色裏的蟲鳴鳥叫。有時候她其實會趁着夜色走出去,聞蓮家離河岸邊也很近,在運氣特別好的時候會看到月光中一尾魚躍出水面。湖風飄搖,快要離體的魂靈被這一聲刺一下退回,然後知覺回體的時候有一種頭皮酥麻的爽快。

又說這仿佛詩意回環曲折最後連貫成篇,大概當年杜甫寫《漫成一首》的時候也是這也的感覺。他也捉住了魚離水的瞬間,寫下一句“沙頭宿鷺聯拳靜,船尾跳魚拔剌聲”。

蘇溪塵聽了輕輕微笑,這首詩他很小的時候聽太公說過。太公一生坎坷,但學問不小,他很喜歡杜甫的詩,在最頹唐的歲月裏就是靠着他的詩歌才堅持過來。

“看來回去對囡囡的學業來說是天大的好事。”蘇溪塵點頭肯定。

冉文初笑說:“你們兩個啊,跑偏了!囡囡快來彙報。”

蘇母是個投資人,她一旦對某個項目感興趣恨不得多多了解,這麽被打岔她的心裏難耐得很。蘇菱也不再兜圈子,講完夜色就開始認真彙報。

她的彙報內容分為人口組成、經濟來源還有項目開發和前景。蘇菱雖然沒有做過項目書,甚至沒想到百度什麽格式,就是憑借一點耳濡目染的潛意識來說明。但她說的內容都是認真查過的,在和林正一起巡邏的時候遇到人她就遠遠問幾句,有時候不方便就問林正。

林正這家夥不知怎的,可能太八卦,他對村裏的各種花邊新聞記得一清二楚,但是正經內容只能由蘇菱篩選,有時候可能十句裏面只有半句信息。但是這也豐富了蘇菱對村莊的印象,也算一種另類信息吧。

比起村裏那些死板的資料,蘇菱還了解了一下村內做生意的情況,大家普遍做的什麽生意以及在哪裏發展。沒有做生意的又靠什麽擁有收入,種地到現在是否還是非生意人的主要收入。

關于古鎮建在這裏的原因蘇菱也調查了一下,似乎也是“鄉賢”投資的,但對方本人并不在國內發展生意。這事給父母查比她快得多,所以她只提一句,如果他們想介入或者商談自有辦法。

冉文初對女兒的彙報還算滿意,雖然不是專業的可行性方案,但是帶着一種質樸的努力。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在蘇菱這裏獲得多少信息,而是給她一個事情做,亦或是讓她看到、接觸到不同的人。

這個念頭也起源于之前蘇溪塵朋友舉辦的國學班,據說是請了什麽國學頗有造詣的老先生來講,冉文初沒有去,蘇溪塵去了,她問丈夫內容呢?蘇溪塵只是笑着擺擺手。

所以當囡囡來到村裏,她在想如果商人對國學趨之若鹜,那麽女兒去做一些商人的事情會順手嗎?

當時她只是随便一想,現在卻有了機會,但她無法分清是她本身負責認真還是讀書有影響,亦或是二者皆有,她是一個複雜的綜合體,也不能簡單概括。

“媽?你在想什麽呢?”蘇菱看出來母親思維的游離。

“哦,沒什麽。我在想或許真的可以做一點項目,畢竟你爸老是想着退休。”冉文初笑着戳了戳丈夫的胳膊。

聊了古鎮的事,一家人又随便說了些其他,直到蘇菱的手機快要沒電才挂斷。挂斷以後蘇溪塵還給她發了一條消息,他說:“囡囡,給你轉了一筆錢,顧問費。”

蘇菱立刻切過去看看多少,數字大得她驚詫,只是此時此刻錢不知為什麽變得缥缈,反而是“若為自由故”的“自由”模樣常常出現在腦子裏。好想自由地散步,自由地旅行,自由地線下課堂……诶,疫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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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徵帶着U盤過來的時候蘇菱在屋裏念書,屋外陽光熱烈,五月的南方在室外已經是要眯着眼睛看人的程度。但在這樣的陽光之下,看向屋內的時候有一種緩慢模糊的美麗,她的剪影只有隐約的色彩,更遠處透光的窗子勾勒出她的臉部輪廓。他就這樣安靜地站了一會,直到太陽把頭皮曬得發疼。

走進去,蘇菱大概以為是聞蓮回來了。

她說:“诶呀,總算回來了,快,你覺得我這個法子怎麽樣?”

她笑眯眯地側過頭來,看到的卻是散發出陽光味道的阮徵。

他今天和之前似乎有點不一樣了,之前像是從河裏爬出來的,今天是被烘幹的,還帶着一股陽光的焦糊味。蘇菱被自己心裏一大串的解讀吓到了,又自嘲一下,人怎麽會帶着陽光的焦糊味,又不是曬的被子。

“你今天怎麽忽然來了?”蘇菱把書簽夾進書頁,擡頭問他。

阮徵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U盤問她:“聽林正說你們之前碰到無聊的小孩了?要試試疏導嗎?”

“你有什麽建議?”蘇菱仔細看他,阮徵真的是被烘幹了,這陰濕氣質說沒就沒,還是他本來就是根據天氣變幻而發生變化的?神奇。好的是,去了陰濕,他整個人終于不在氤氲着發黴感,眉目都清晰起來。

阮徵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眉毛,這是他很久未出現的下意識動作。他跟蘇菱解釋了一番“疏導”的意思。雖然他不是心理專業的從業人員,但是他有去詢問專業人士的意見和向本地教師了解目前學校課程情況。

他說:“現在就是主課還是照常,但是音樂、美術、勞技課已經空缺、閑置,而很多家長希望将這些課轉為正課,這件事學校有些焦頭爛額。畢竟……老師加班也是需要付錢的。”

蘇菱聽得很認真,聽到中途的時候她似乎有點明白阮徵要說什麽,他大概是想通過新媒介這種方式給同學們上一些公開課。她覺得這個不錯,既然家長需要正課,那就加入正課相關但實際更有趣的內容,只是哪裏去找老師呢?不會他自己上吧?

“你……你去教小學生中學生?”蘇菱很懷疑他講的東西能通俗易懂到讓小孩子們都明白嗎?

阮徵笑笑解釋:“我可以學。”

“那你自己的研究呢?”蘇菱問他。

“我現在休病假,研究暫停着,我的offer也沒落下呢。”阮徵說完這句略有些心虛。

蘇菱也不是什麽好騙的,她問:“哦?你這麽多頭銜還沒人要你嗎?你又不是我們這種文史類。”

阮徵不說話,他沒有任何話辯解,他看着蘇菱的眼睛,光落在裏面幾分,晃得像琥珀色的醇釀。如果用科學的語言描述,那不過是光的折射、反射、漫反射,眼球的質地、人的神經在此刻發生的及時性反應,但他就是挪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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