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風雨又急起來,張雁把車停靠在路邊。現在雨太大,他不敢冒險開車。
雖然,路上并沒有什麽人。
“你抽煙了?”聞蓮對氣味很敏感,她似乎有特殊的天賦,對味道的分辨率極高。小時候她還想過做調香師。只是創造一個溫馨“家”的願望實在強烈,所以她現在成了一名設計師,她為很多人創造一個更适合他們的家。
張雁摩挲一下食指回答:“抽了一根,你讨厭煙味?”
“不太喜歡,總覺得臭臭的,但是沒有點燃的煙草還算好聞。”聞蓮的手指循着車窗上的水滴痕跡輕輕游走,神情專注得像在水族館看游弋的魚。
張雁看她似要回眸,立刻別過頭問一句:“去水族館嗎?”
“水族館?你說什麽呢?”聞蓮笑出聲來,張雁的思維像雨水一樣,左一下又一下得落,是非線性的,也是非連貫的。但照理說不應該,他是理工科出身。
張雁不自然地拉一拉自己的口罩,又瞥一眼後視鏡裏的自己,臉色還算正常。
“随便問問,我好久沒去過了,回來也就認識你。”
聞蓮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笑他:“你可以和張奇一起去,他一定會喜歡水族館的。”
“他?”張雁像是聽到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語氣滿是驚詫。
聞蓮看着他因為驚訝微微張的嘴憋笑。
心想:這個人,怎麽什麽都當真?
只是思緒馬上又回到當下,她嘆一口氣:“說什麽水族館,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等疫情完了以後你想做什麽?還留下嗎?”張雁問她。而她又在逗雨滴,側臉受了淡淡的光,眼裏的神采卻不減,眼睛微微彎起來,幾根烏黑的發絲散落着。
張雁的眼睛有時候找不到對焦的地方,聞蓮對于他總帶着一股不甚清晰的影。每次都想着下一次肯定看清楚,但到現在他又心甘情願地将目标推遲到了下次。
這是一種很難言說的心情,張雁覺得像小時候做的實驗,一根完全無關的,樸素的銅絲搭到電池上,燈卻亮起來。現在他的燈亮了,但是喜歡還是愛呢?他不敢肯定,所以想問問。如果她留下喜歡說不定變成愛,她不留下,那自己就剪一段影子,等時間讓他慢慢忘記。
成年人,沒有那麽多一生一世。
聞蓮對這個問題沒有太多思考,直接回答。
“如果博主轉型成功就繼續留下來,不成功大概也只好再找工作,或者在家接單,未來我也說不準,你呢?”
張雁在她說的時候想起來,他們倆中間中間的儲藏格裏還有飲料,于是他翻出來遞給聞蓮,等她接過自己又擺弄了一下手裏的這罐粉白相間的飲料,邊擺弄邊說:“留下吧,我想在古鎮上開個小家電維修店,再做點電腦硬件服務,空的時候再寫點軟件。”
“師傅,你是做什麽工作的?”聞蓮拿着飲料當話筒。
“琴棋書畫一竅不通,電氣工程略懂一二。”張雁身體微微前傾,邊笑邊說。
只是聞蓮身上的味道若有似無,他多探了幾分,回神的時候她已經快一步退回去。
張雁很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有煙味,臭到你了。”
“沒沒,啊對,你說蘇菱找阮徵什麽事情?”聞蓮覺得自己的臉轟得一下熱起來,還好有口罩不然大概很難不被發現。
張雁撕開吸管包裝,快速地插入側頭喝牛奶。
聞蓮看他背對着自己輕輕皺眉,不知道張雁怎麽了,不過很快他就有了回應。
“我去點煙味。我也不知道他們什麽事呀,大概有事吧。”張雁回答,他的話跟車轱辘似得來回滾一圈,根本沒說什麽實際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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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衛生所的阮徵此刻正坐在病床前,蘇菱在他來的時嘆了一口氣。阮徵知道自己被她嫌棄着,這會兒她應該覺得自己像牛皮糖,不好吃還甩不掉。
“之前我們是解開從前誤會,但話可能沒說清楚。”
蘇菱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但人和人的關系本就不是純粹靠語言進行維系的,它需要時間證明,需要個人感受。
“什麽?”
阮徵對她的态度很敏感,他嗅到了一絲緩和的意思。
“我們之間需要一點時間相處,我的意思是忘掉一點過去。你別總是可憐兮兮地避着我,感覺像是在被監視。”蘇菱非常直白地說。
阮徵愣一下。
“小時候你還有點義氣模樣,現在讨好居多,這樣是交不了朋友的,阮徵。”
蘇菱皺皺眉,這些話或許不該說,但就當自己今天病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都一股腦倒出來。
林姐這時候估計是聽見他們倆說話了,從牆那邊轉過來,她推推自己的眼鏡,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勸慰阮徵:“小夥子,人要有魅力才能讓人看你,讨好要不得的!網上有些話是聽不得的,但是有一句很好的,怎麽講的,我想想哦。”
林姐走過來,蘇菱眼尖,看到她口袋裏多了一副鈎織的工具。再看看角落裏挂衣服的架子上那個花朵包,不由感嘆林姐真是心靈手巧。
“你若盛開,蝴蝶自來!”林姐一拍手,終于想起來了那句話。
阮徵被這話弄懵了,聽起來……有點泛黃書頁裏印的千禧年語錄。
“你是不是想吸引人家小姑娘?是的話別事事遷就人家,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人家總得有個具體的人喜歡吧?你光拍馬屁沒本事總要穿幫的!小夥子,聽我的,你現在創業麽創業,打工麽打工!追不到你自己也提高了是不是?”
林姐說完心裏卻對阮徵搖搖頭,這小夥子木呆呆的,哪好和蘇菱這樣的靈光小姑娘比?
“林姐講得透徹!”蘇菱給她比了個大拇哥。
“這個麽當然咯,你別看我現在這樣,年輕時候也有很多小夥子追的呀!我看的小夥子多了!像你這樣的多半是不行的,對伐小姑娘?我當然是說你現在這個狀态不行,換個狀态可能行。再好看的臉麽,看多了都一樣,前五十年看你臉,後五十年還能看你臉?不行的對伐?!”
“對對對,林姐你真應該去什麽做點情感大師的業務。”蘇菱被她逗樂了。
“那不行的,網絡麽稀奇百怪的人都有,我就想安安心心地過,各人有各法的。”林姐掏出口袋裏的鈎針邊說邊鈎了幾下,邊鈎邊踱步回去了。
阮徵對林姐的話報以微笑,又或者他可能已經在傻笑。
其實這些事情他也知道,但話是需要蘇菱她本人遞的,認錯的自己也沒辦法散發什麽魅力,他只有恐慌,滿溢的恐慌。現在回首,這個過程自己好似必須經歷,只是過程之中總怕沒有個頭。
“只要你還願意和我做朋友。”阮徵這回是看着蘇菱的眼睛回答的,他目光清澈,帶着一點情感的漣漪。
蘇菱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聞蓮說的話,他好像是自己找的那些男朋友的總和形象,但又不是。可能形象是喜歡的,這個軟趴趴的跟青團子一樣的性格絕不是!
兩個人這回聊得順利一些,主要是因為阮徵的聲音回來了,他的嗓音和從前變化很大,低沉的底色裏帶着些隽永的溫柔,語調不緊不慢的。
只是可惜,太可惜,這種可惜導致蘇菱腦子裏昔日朋友變情人的想法都沒能站穩一秒。不過出現這種想法她自己都挺驚訝的。
聞蓮、張雁再回來的時候天氣愈發暗起來,衛生所開了燈。
離開前林姐叮囑蘇菱,雖然打了抗毒血清,但是這一個禮拜別太勞累了,要早睡早起,這血清打進去後面的是靠你自己的免疫系統扛的。
阮徵忽然問她:“你跟你父母說了麽?”
蘇菱搖搖頭,她覺得父母不知道比較好。
只是她不說,聞蓮的媽媽也會說。
于是那天晚上,和心理醫生談完就接到了蘇菱母親的電話。看到來電阮徵愣了一下,他很久沒有接到這個電話了。
“阮徵。”冉文初的聲音帶着一絲壓迫。
阮徵知道她要說什麽,他很認真地回答她:“阿姨放心,我沒有說。這件事既然我答應保守秘密,我就不會說。”
冉文初那邊的心情似乎放松一些。
“我首先還是要謝謝你,被蛇咬傷這種事有些驚險,特別是在這個關口。那件事對她來說是噩夢,既然她已經忘了那就不要再讓她想起來。希望你能永遠保守這個秘密,我們一家都會感謝你。”冉文初說的很誠摯,阮徵無法反駁。
“嗯,阿姨,我明白的。”
“阮徵,你是個好孩子,但你不适合蘇菱。”
冉文初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了這麽一句挂斷了。
阮徵在聽到電話盲音以後有些低沉。蘇菱媽媽說的那件事是蘇菱還在國外時候發生的意外。
其實他們已經重逢過了,但那天蘇菱目睹了極端事件導致她的記憶出現了一系列問題,萬幸的是對她的生活沒有什麽影響。她只是忘記了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并且試圖想起的時候會出現頭痛、心慌的症狀。并發症是忘記了從前的一些事。但它們混在幾十年的記憶力,所以顯得微不足道。
只是阮徵和蘇菱,他們就是在那一天重逢的。他們一起喂了廣場上的鴿子,在草地上躺下。
阮徵問她:“你有理想中的另一半嗎?”
蘇菱笑吟吟地說:“有啊!”
後來阮徵知道後差點崩潰,他想:老天啊,哪有這樣的事情!月光須臾之間成了一塊不可言說的傷疤,就連自己出現都要擔心她的抗拒。
此刻,阮徵左手撐在桌面上,手指抵在額頭,每次呼起這段記憶對他也是一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