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蘇菱和阮徵回到走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昏,黃昏的風裏帶着絲絲暖意,深紫的天空之下他們安靜地前後相随。太陽落在北半球的影子一天天升高,蟲鳴聲也就愈發頻繁,青蛙也開始呱呱,周圍歸巢的鳥兒則發出悠長或短促的鳴叫。

聞蓮一直在門口轉悠張望,雖然蘇菱告訴她馬上就到,但這個時節鄉下蛇蟲鼠蟻多,萬一又出點什麽事怎麽辦。她這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晃,聞媽媽倒是很淡定,安慰她說要是再過十分鐘人沒到,她們就拿手電出去找。還好這話出口沒多久,兩個人的身影就從香樟樹下現出來。

“你們這是怎麽了?是去當志願者還是鑽地洞,身上髒成這樣?!這事感覺比夜裏巡邏苦多了!”

“今天情況特殊,阮徵先洗個手再吃飯。”蘇菱打開聞媽媽一直用的水龍頭洗了一下手,又接了點水潔了一下面孔。

今天出了不少汗,汗水濕了幹,幹了濕,臉上油膩膩一片,不沖洗一下糊得難受。

“來,毛巾。”聞蓮遞給她一條毛巾把臉上水漬擦幹。

阮徵也學着蘇菱的模樣洗臉,傷口碰到襯衫讓他輕嘶出聲。

蘇菱對聞蓮輕聲說:“家裏的藥箱拿出來吧,他肩膀有傷。雖然已經處理了一下,但還是再看看比較保險。”

阮徵捏着毛巾擦臉,聽到她的話微微低頭努力收斂面上喜色。

忽然,手臂上傳來兩下拍打。

“阮徵,進去吃飯吧。今天聞阿姨做了鲫魚豆腐湯,你喜歡喝的。”

“嗯。來了。”阮徵緊緊拿住毛巾,緩步跟在蘇菱身後。

洗過臉以後他的步伐不再透着疲憊,盯着她的長發阮徵忽然臉紅,他想到剛才自己似乎和蘇菱用的是同塊毛巾,雖然她是洗過後給自己的。

但是,同一塊……

聞蓮把藥箱子拿到桌子上,轉頭看看這倆人進食速度感覺像是比賽似得。她偷偷笑一下,看來今天真是餓狠了。她打開藥箱子,看了看裏面碘伏和其他傷藥的保質期,還好都沒過期,還剩幾個月。

聞媽媽本來要幫忙,但是這時候是她寫字的時間,聞蓮就勸她寫字好了,自己來就行。

聞蓮坐在客廳沙發打開了電視機,她最近都在看園藝和動物相關的節目,試圖在這塊屏幕裏感受自然的變化和不同地區的時令差別,但不管電視多麽清晰,色彩多麽豐富,其他感覺還是跟不上。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有聞到味道的節目出現呢?聞蓮的思維在四處飄蕩。她又想,既然有了味道,那會有觸感嗎?或許那時候就不再是從屏幕之中觀看而是很久之前暢享的,所謂全息娛樂吧?

在聞蓮思考的時候,蘇菱和阮徵已經把碗筷收拾好塞進洗碗機。廚房沒有上燈,他們憑借客廳裏透過來的光來分辨。阮徵起身的時候肩膀碰到了石英石臺面,他吃痛踉跄一下,蘇菱正好走過來,兩個人撞在一塊。

“對不起,你沒事吧?”蘇菱立刻往後撤退一步。

“沒事。”阮徵擺擺手,比她先離開廚房。

蘇菱心裏隐約覺得這是“欲擒故縱”,但念頭一起又覺得自己想太多,還是得趕緊約醫生聊一下。當她過分在意這件事,不讓情感流動的時候心情容易打結。

“好啦?過來看看吧。”聞蓮看兩個人都走出來,示意一下藥箱在這裏。

阮徵這時候卻擺擺手:“不必了,我看了一下傷口沒事的,我先回去了。”

“也行,你明天要覺得不舒服再跟我們說,別憋着。”聞蓮沒有強迫他,肩膀擦傷本來也不是大傷口,看襯衫那一塊出血不多。

蘇菱也沒有留他,朝他點點頭送他走到門口。開門的時候晚風輕輕送到兩個人身邊,回環纏綿的時候彼此都感覺到一絲莫名的眷戀。

回到門後,聞蓮靠在沙發上問:“你們今天到底去哪了?”

“主要是跑了一圈高太公那裏,其實可以早點回來,但是老人家大概很久沒人說話拉着我們多說了幾句。嗯……也不恰當,可以理解為一個願說,兩個願意聽。”蘇菱邊拉伸四肢邊解釋給聞蓮聽。

聞蓮抱着靠枕說:“還是快去洗澡好了,洗完澡再說。”

“行,你最體諒我了嘻嘻!”蘇菱朝她回眸一笑,樂滋滋地上了樓。

洗完出來蘇菱已經上了樓,兩個人在聞蓮房間裏穿着寬松舒适的睡衣聊天,她那投影機前的一片地方小桌子搬開就可以随意躺。她鋪了淺色劍麻的地毯,特別舒服。

“你說的高太公我剛才去問我媽了!我有點驚訝,高太公是我媽媽書畫啓蒙老師。”

“啊?”蘇菱也格外驚訝。

聞蓮為她解釋說:“我媽那個時候還小,然後我外公和高太公好像是朋友,我媽媽出生以後抓周抓到了毛筆,高太公就教她寫字,哦不是,畫畫後面由高太公的妻子教了,但是不清楚她的名字,只記得姓吳。是個脾氣有些急躁的人,但對畫畫很耐心。”

蘇菱擺出在沙灘度假的姿勢,兩手抱頭躺着,左腿屈起。聽着聞蓮說的話,她感覺高太公或許偶然教過的人也不止一個,可能村裏甚至隔壁村也有他教過的。

“他那天說了很多關于他太太的事情,但都是一片片的,往往是說到什麽事情忽然插進來幾句。高太公看起來邏輯還是蠻清楚的,诶那你媽媽去看過他嗎?”蘇菱忽然問。

“有過,高太公是幾年前回來的,他回來的那年我媽去看過他。那時候他太太還在世,不過聽說半年沒到人就走了,從此我媽也沒再去。關系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所以都是托楊叔送點心意去。”聞蓮拿起遙控板切換了一部美食電影,說這種事情心情難免低落,要看點開心的。

“聽我媽說高太公其實很早就離開了,甚至是大半輩子沒有回來。那時候大家都說高太公是出息了,公費出國。還有的說是去北方賺大錢,成了非富即貴的人物……”

聞蓮努力回憶媽媽給她講的東西,有些瑣碎東落西躺,不再撿撿就漏了出來。停頓一會兒準備繼續講的時候聞蓮看見蘇菱躺在那,手也沒有抱頭了,腿也放下了,她似乎很疲憊,在自己撿記憶碎片的時候進入了夢鄉。

她不忍心吵醒蘇菱,小心爬起來去拿了沙發上的蓋毯給蘇菱。毯子拿來,重量剛落到蘇菱身上就把她吵醒了,蘇菱眨眨眼一臉茫然地問:“怎麽了?”

“你睡着了!”聞蓮坐在她旁邊笑。

“啊?我怎麽覺得我一直醒着,放電影的聲音我聽得一清二楚!”

蘇菱真是這樣感覺的,但是話說完就一陣哈欠從身體裏鑽出來。聞蓮看到她打哈欠自己也有些忍不住,長大了嘴,最後兩個人眼角噙淚相視而笑,她們決定還是先睡覺吧。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坐船時間太長,她躺在床上還是能感覺到晃蕩的水波,自己仿佛是采菱女,坐在大木桶裏微微搖晃,滿是菱角的荷塘從眼前一直延伸到無限四方。

好在她出生在水鄉,即便是在襁褓中也能安心睡在水波的音律裏。水波晃啊晃,像搖籃輕輕搖,蘇菱呼吸平穩進入夢裏。

“就是《狄拉克海上的漣漪》裏的狄拉克,他是量子物理學的奠基人之一。”阮徵這樣講着,蘇菱下意識把注意力挪開了,她對經典物理學之外的東西缺乏基本的認知,甚至可以說她連經典物理學都沒有完全學明白,更別提量子物理學。

雖然她能聽,但還是放空一下。

阮徵的話随風拂過,蘇菱眯着眼劃船,船穿過一簇綠柳,河道忽然變得狹窄,幾只天鵝從蘇菱身邊飛過。蘇菱順着天鵝的方向看到了熟悉的石橋。她手裏拿的也不再是木橹,而是一根長長的木杆。

這是哪裏?是劍橋嗎?

蘇菱的船窄而平,像一張褐色的樹葉微微蜷起在不寬的河道裏飄蕩。

有一個身影引起她的注意,那是一個穿着西裝外套的男人,他正在河邊散步,他的步伐不快,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蘇菱看着他從河邊拐上橋。

忽然,他一直微微低下的頭忽然擡起來。蘇菱循着他的視線将目光平移,橋的另一邊是一個穿着淺色花裙的女人,她的帽子很特別,帽檐下的臉洋溢着比晴朗天氣還熱烈的笑容。

慢悠悠行走的男人看到她微微發愣,接着快步走向她。

然後兩個人手挽手你一句我一句地繼續前行,蘇菱木杆一撐,希望找到一個下船點找到他們。她臂力很好,腳下的船很快從橋底下穿過,片刻的黑暗後是強烈的光,蘇菱閉上眼,睜眼之前她聽到有人在說話。

“狄拉克單位就是指一個小時狄拉克說了多少字,他是一個極其沉默寡言的人。但是依舊被熱烈的愛情征服了,亦或是他本就需要這樣熱烈的感情。”

“你覺得說這樣一個故事會降低聽衆門檻嗎?科學家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機器,也是普通的人。甚至他還有其他很多的八卦,我不知道這樣講會不會過于世俗,你有什麽意見嗎?”

蘇菱睜開眼,眼前沒有阮徵真誠地求教,只有昨晚沒拉好窗簾跑進來的一片亮光。她坐起來,低着頭還沒從夢境裏抽離。

“蘇菱,吃早飯了!!”

聞蓮敲斷她如藕絲般的莫名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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