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勿忘我的愛

第45章 勿忘我的愛

老爺爺是活脫脫的老紳士, 質感極好的花呢夾克內搭異色馬甲,打底的襯衫領口夾着花色領帶,領帶壓在馬甲下,只露出部分做畫龍點睛, 穿着燈芯絨的西裝褲和皮革制黑皮鞋, 手裏拄着拐,從他挺直的背杆能看出這拐多半起的是裝飾作用。

老爺爺摘下帽子, 懇切的眼眸看向林春曉, “請問您是這家店的店長嗎?”

林春曉趕緊說:“爺爺, 不用對我稱‘您’,您才是長輩。”

老爺爺說:“既然這樣, 你也不用稱‘您’, 不知道你們還有沒有印象, 我上午和家裏人來過。”

陶可可和林春曉對視一眼, 陶可可說:“當然有印象,上午是我接待的。”

林春曉點頭。

老爺爺和藹地笑了笑, “說起來很冒昧,我有一事想拜托你們。”

林春曉不解, “你說。”

老爺爺悠悠嘆口氣說:“今天上午來時, 我無意看到吧臺放了張采購單,下面羅列了計劃做的蛋糕。”

“請問,你們願意做提拉米蘇嗎?”老爺爺無比真誠地問。

“提拉米蘇?”林春曉奇怪他為什麽希望店裏做這個。

老爺爺颔首,“我老伴特別喜歡今天買的甜品, 一直說好吃。”

“她上午時抓着小姑娘你的手問能不能做個蛋糕給她, 說的就是提拉米蘇。”

“她得了阿爾茲海默症, 記憶很混亂,但她從年輕時就很喜歡提拉米蘇。我想, 要是能買提拉米蘇給她,她哪怕不記得和提拉米蘇之間的回憶,也會吃得很開心。”

提起老奶奶,老爺爺臉上全是笑,這笑中帶着對過往的懷念也帶着對老奶奶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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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又說:“我能拉張椅子來這邊坐嗎?”

“當然可以。”林春曉說。

老爺爺将外間椅子拉到吧臺外側坐下,“你們願意聽聽老人家的故事嗎?”

林春曉端來一杯溫水,放到老爺爺面前。

這是願聽其祥的意思。

老爺爺喝了口溫水,年老渾濁的眼在回憶時仿佛泛起水光,“那都是老黃歷了。”

寒冬下,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下金碎,老爺爺嘴巴翕動,将故事娓娓道來。

“那個年代,總愛搞什麽娃娃親……”

老爺爺徐致禮與老奶奶周鳳蓮從小相識,青梅竹馬,家境身份卻大有不同,周鳳蓮的父母是徐致禮家的下人,因與徐致禮年齡相仿,徐父徐母常喊周父周母帶孩子來家裏玩,倆小孩天真爛漫,感情篤厚,一起嬉鬧、一起讀書,彼此是對方最好的玩伴。

有日,徐致禮父母外出行商,家中摸進幾個劫匪,家中傭人恐懼下不敢反抗,多虧周父率先沖上去與劫匪搏鬥,才鼓起其餘傭人的勇氣,也多虧周母死死護着徐致禮,徐致禮才在想拿他當人質的劫匪手中搶回一條命來。

感恩的徐父徐母和周父周母商量後,給兩小孩敲定了娃娃親。

徐父、徐母将周鳳蓮當親生女兒來對待,徐致禮有的她都有,他們在一樣的學校上學,每天同進出。

好景不長,他們16歲時,環境不太好,嗅覺靈敏的徐父徐母覺察形勢不妙,決定出國,周父周母不願背井離鄉依附于徐父徐母,也不願欠下大人情,選擇留下,周鳳蓮亦然。

情窦初開,對愛情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就此分開。

臨別前一晚,周鳳蓮紅着眼睛從食盒裏拿出一碟碟親手做的美味,最後一碟的飯後甜品正是提拉米蘇。

那是她從學校裏的西方老師那學來的。

“老師說這個甜品叫提拉米蘇,它的寓意是‘勿忘我’,你絕對不能忘了我。”周鳳蓮說完,眼中打轉的淚再也止不住了,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

兩人在房間裏分吃了這塊蛋糕,承諾一定要記住彼此。

老爺爺說起這段往事,感慨地嘆了聲,“我對不起小蓮,也感激小蓮等了我十多年。”

起初的十年裏,他們連通信都沒有可能,也不知道是什麽支撐着他們沒有淡忘彼此,那十年裏,徐致禮吃過無數提拉米蘇,可再怎麽吃他都覺得沒有十年前那坨得不成形狀的蛋糕美味。

等形勢徹底穩定,一切欣欣向榮時,他迫不及待又懷揣忐忑地回到熟悉的地方,仿佛命運指引般,他一下就找到了周鳳蓮。

起初周鳳蓮并不肯認他,非說她不認識什麽徐致禮。

但徐致禮怎麽可能認錯周鳳蓮,他堅持不懈地跟在周鳳蓮屁股後邊追了她幾年,周鳳蓮才同意處對象,也在徐致禮的關切照顧下告訴了徐致禮她不願意相認的原因。

年少時不懂階級、財富差距,可長大之後哪還能不知道呢?

只會說當地話的周鳳蓮看到徐致禮能說出流利英語和普通話的樣子,心裏羨慕又崇拜,這種正面的仰慕同她糾結自卑的昏暗內心交織。

她想:她根本配不上徐致禮。

可她堅韌美好善良的品格怎麽會配不上?

在徐致禮堅持不懈地追求與呵護下,兩人就此續上前緣,恩恩愛愛、美滿地攜手并肩過了大半輩子。

正處在對愛情感到好奇年紀的高中生陶可可聽了這故事,感動地吸吸鼻子,“真好,是個圓滿結局。”

林春曉倒覺得唏噓,周鳳蓮等了十多年才等到徐致禮,這過程是何等漫長,是什麽讓她堅持等這麽久呢,她是否有想過或許徐致禮會忘了她,又或者徐致禮不會回國呢?

林春曉扪心自問,如果她是周鳳蓮,她絕對不會等。

遙遙無期等一個人多難啊。

可周鳳蓮等了,徐致禮也從未忘記過要找回周鳳蓮,正是兩個人堅守着勿忘彼此,才能相濡以沫。

可更唏噓的是,他們記着對方這麽多年,最終的結局竟是老奶奶得了阿爾茲海默。

或許老爺爺拜托她做提拉米蘇,不僅是因為老奶奶喜歡吃,而是這一次輪到他哀求着盼望着老奶奶不要忘記他吧。

林春曉将複雜的思緒收攏,記下老爺爺的手機號碼,約定店裏一上提拉米蘇就打電話給他。

老爺爺感激地笑了笑,他看到兩人身後貼滿小畫的冰箱,問:“可以也給我一張紙嗎?”

林春曉遞過一張畫紙和鉛筆。

老爺爺拿起鉛筆,邊哼着《sealed with a kiss》邊在小畫上簡單勾勒着。很快,畫面上多了拄着拐的一男一女的背影。

“謝謝你們。”老爺爺将畫留在桌上,重新拄起拐杖。

他滄桑的嗓音輕輕唱着,迎着陽光離開了。

林春曉将老爺爺畫的畫在冰箱找到位置貼上,轉身就看到陶可可滿懷期許地望她。

林春曉:“怎麽了?”

陶可可:“春曉!你一定能做出最好吃的提拉米蘇的!”

林春曉面容舒展,揚起淺笑說:“再好吃也比不過老奶奶做的。”

-

大半天過去,到了貓狗員工們的吃飯時間。

三位店員端起一盤盤熟自制到內間。

受過良好教育的貓狗員工們聞着香噴噴的晚飯,努力按捺着想撲倒碗邊的沖動,眼睛一動不動地黏在碗上。

林春曉取出各種營養粉,什麽複合維B、賴氨酸、鈣粉、牛磺酸按着比例撒到各自的碗裏,又在每份熟自制上擠魚油,充分攪拌。

上次做熟自制以後,她研究了好久怎麽做好貓狗飯,如今已經頗有心得了。

瞧着色香味俱全的貓狗飯,林春曉拍手說:“開吃!”

如同信號木倉響起,黃金一馬當先,沖到碗邊埋頭狂吃,那興奮的尾巴都甩成殘影了。

剩下的兩碗是給醋包和黑貓的。

林春曉和王阿姨各端一碗,進到不同的房間。

“來吃飯咯。”林春曉說。

大半天過去,也到了黑貓摘伊麗莎白圈的時候了,林春曉趕緊給取下伊麗莎白圈。

黑貓晃晃身子,甩甩腦袋,将束縛感全部晃掉。

它吃飯吃得很幹淨,臉上不會沾上一點殘渣,碗也舔得亮堂堂的,看不出這碗原來裝過東西。

等它吃飽喝足,林春曉将碗收回去,“你可以到一樓和店裏其他貓狗玩玩,不要欺負它們哦。”

黑貓才不是随意欺負貓狗的貓,只有它看不順眼的貓才會揍兩拳。它猜到林春曉為什麽會這麽說“醫院那只貓想找我讨過路費,呵。”

一聲冷笑充分體現它對蛋蛋實力的不屑。

黑貓下樓巡視去了。

醋包會在這生活一段時間,它要将這裏劃為它的領地!

林春曉相信它有分寸,就算它沒分寸,還有威利盯着呢。她将碗收拾好,找醋包去了。

醋包今天一天都不大舒服,一直蜷縮着,不像昨天剛來時還能撒撒嬌的樣子。

晚飯它強撐着吃了幾口,勉強填填肚子,就不想吃了,碗裏還剩下好多好多。

林春曉給它倒了點貓糧,方便它餓了想吃東西的時候能吃幾口,不會像熟自制一樣擔心放久了會壞。

醋包疲倦地睜開眼,“你找貓嗎?”

林春曉朝王阿姨說:“阿姨,麻煩你收拾一下樓下吧,醋包這我來看着。”

等王阿姨離開,林春曉說:“今早有只黑貓跑來店裏找你。”

“黑貓?貓見過好多黑貓。”

林春曉默默為黑貓默哀兩分鐘,看來黑貓雖然是貓爸,但在醋包心裏沒多少地位呢,這都想不起來。

“它說它是你肚裏貓崽崽的爸爸。”林春曉補充說。

醋包想了想,懶洋洋地說:“哦,它呀,找貓幹嘛?”

“可能擔心你或者想一起帶小孩吧。”林春說。

提到“擔心”時,醋包無動于衷,可當林春曉說到“帶小孩”三個字,它耳朵肉眼可見地大幅度動了動,尾巴尖也舉了起來。

“來了個伺候本貓和貓崽的,真不錯!”身體不适的醋包聽到這好消息總算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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