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太道德舉止發起人
第48章 不太道德舉止發起人
徐致禮拱着背低着頭, 仔仔細細對準門鎖的指紋感應器,将大拇指摁上去。
“滋滋——驗證指紋失敗。”
“年輕人的東西還真有點弄不懂。”徐致禮無法理解為什麽他明明将大拇指用力摁在感應器上,還會出現指紋驗證失敗的提醒。
他只好拿起大拇指,再試一次。
小區樓道的窗戶常年被百葉窗遮住, 樓道燈光又暗, 他年紀上來視力沒這麽好,每次都要彎腰才能對準指紋。
“門已開, 請進。”
這一次門總算開了。
徐致禮走進女兒家中。
自打周鳳蓮患上阿爾茲海默症, 他和周鳳蓮就搬到了女兒家, 起先他高估自己,以為他一個人就能照顧好周鳳蓮, 直到有天他出門買菜回來發現周鳳蓮不在家, 才意識到這病的嚴重性。
周鳳蓮被診斷為輕度至中度認知功能障礙, 這一階段的阿爾茲海默症患者在行動上沒有太大障礙, 可當一個行動無礙卻時不時記憶出現混亂甚至丢失一段記憶的人發現自己身處“不認識”的地方,随時會因為害怕而離開家。
一旦離開家, 外頭車來車往,随時都有危險。
那天, 徐致禮報警找了好久才找到周鳳蓮。
當時周鳳蓮坐在一家小賣部前跟店裏老板說話。老板告訴他, 周鳳蓮知道自己走丢了想去派出所求助,可不會說普通話又沒辦法問路,還好自己會說水川話,不然她可能得往更遠的地方去找會說水川話的人。
找回周鳳蓮後, 夫妻倆搬到了女兒家。
他女兒是自由職業者, 聽說是搞什麽自媒體的, 徐致禮不懂這個,但知道女兒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裏, 他們一起照顧周鳳蓮,就不怕周鳳蓮走丢的事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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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蓮!”
一進屋,第一件事就是喊找周鳳蓮。
下一秒,房間探出個腦袋。
周鳳蓮扒着門框,帶着卷的花白頭發與被歲月塗抹上皺紋的臉往外探。分明是老人,可神态瞧着卻年輕得很。
“又是你,你是誰?”周鳳蓮問。
昨天起,徐致禮就一直被問這問題,他耐心地又一次回答,“我是徐致禮。”
周鳳蓮吃驚地說:“你也叫徐致禮啊?好巧!”
徐致禮走近周鳳蓮,輕輕握住她的手,“我給你做好吃的,來。”
周鳳蓮奇怪地看着兩人相握的手,把手掙紮出來,“你幹什麽牽我?”
“徐致禮不是經常牽周鳳蓮嗎?”徐致禮回答。
“是,可你又不是徐致禮。”周鳳蓮更納悶。
“我是徐致禮。”徐致禮再次重複這句話。
“你也叫徐致禮啊?我也認識一個徐致禮,他是我的好朋友……”周鳳蓮忍不住開始講徐致禮的事,提起她認識的徐致禮時,語氣沾滿雀躍,臉上挂着笑。
徐致禮拉了把椅子到廚房門口,“你坐這。”
周鳳蓮老實坐下,繼續說她和徐致禮的事。
徐致禮認真地聽着,她口中蹦出的字句像一塊鋸刀,将他的心割裂成兩半,一半為她記得這麽多從前的事而開心,另一半為她忘了現在的自己而落寞。
徐致禮無聲嘆了口氣,搖搖頭,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的袋子。
“無菌蛋,香草糖……”他邊讀邊将林春曉包裝好的原材料取出來。
林春曉貼心地用黑筆在每份材料的包裝紙上寫下它們的名字,怕徐致禮看不清楚字,還把字寫得特別大。
一旁講故事的周鳳蓮聽到幾個原材料名字時,說話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眼睛黏在廚房桌面上,神情專心致志。
徐致禮照着剛剛林春曉教他的,先打了個無菌蛋。
他沒做過甜品,家裏也沒有分離蛋黃蛋清的器具,沒了林春曉在旁輔助,他第一步就做得手忙腳亂,直沖蛋黃喊:“诶诶诶!你別跟着下去啊!”
他急得臉都紅了。
周鳳蓮眨巴眨巴眼睛,嘴巴嗫嚅,忍不住想開口,又還是憋着沒說。
這人好笨啊。
她眼睛一轉不轉地看着徐致禮手中的動作。
總算将蛋黃分出來了,徐致禮松了口氣,伸手将掉進盆裏的雞蛋殼撚出來。
接下來幾步不難,他可以的。
他可以的吧?
“要加馬斯卡彭、奶油,還有嗎?怎麽記得還有,是什麽來着,嘶——”緊張之下,徐致禮忘了剛剛離開小憩館時,林春曉想塞瓶牛奶進袋子,被他拒絕說“沒事,家裏有牛奶”這件事,更忘了要加點牛奶,才好攪拌馬斯卡彭。
不記得這一步的他選擇随遇而安,拿起筷子就開始攪。
可沒了牛奶做潤滑,哪有這麽容易攪。
他一手抓住筷子,另一手扶住盆,費力地轉動盆裏的東西。
倏然,周鳳蓮不知道拿了什麽東西進來,走到徐致禮身邊就把東西往盆裏倒。
“你可太笨了,這一步要加牛奶。”周鳳蓮說。
她很霸道地搶過筷子來攪拌,“我就知道你要做提拉米蘇,你為什麽要做?”
徐致禮恍惚地看着周鳳蓮的側臉,仿佛透過這衰老的側臉,看到當年他錯過的臨別前獨自呆在廚房的周鳳蓮。
她當年在廚房裏也是這麽給他做提拉米蘇的嗎?
徐致禮喉嚨幹幹的,“我有一個不想被對方忘記的人。”
周鳳蓮繼續攪拌,“這麽巧,我也有啊!”
“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徐致禮,他出國了,也不知道他吃了提拉米蘇是不是真的能一直記着我。”說完,周鳳蓮重重嘆氣。
“我一直記着你。”徐致禮說。
周鳳蓮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又不是徐致禮。”
“我是徐致禮,你是周鳳蓮,我們從小就是好朋友。”徐致禮說。
周鳳蓮皺皺眉頭,似想起什麽又沒想出來,索性不想了,低頭繼續做提拉米蘇。瞧着她娴熟的動作,徐致禮心下吃驚。
他回國找到周鳳蓮後,周鳳蓮從沒做過提拉米蘇,可這娴熟的樣子,看着怎麽就像她做過成千上萬次提拉米蘇一樣呢?
“好了!做好了!”周鳳蓮一下就把成品做出來,得意洋洋。
“你別放冰箱了,直接送給那個人吧,送晚就來不及了!”周鳳蓮頗有前輩姿态地提醒徐致禮。
“我送給你,我們一起吃。”徐致禮說。
周鳳蓮又看他。
徐致禮個子高,她看他時需要擡頭。
看完他,她又看向碗裏的提拉米蘇。
忽然,她很莫名地問了一句,“你會說普通話和洋人話嗎?”
“我會。”
“徐致禮也會,你真的是徐致禮啊!”周鳳蓮瞪大眼,歲月下渾濁的眼此刻煥發着生機。
徐致禮伸手理了理她做甜品時弄淩亂的頭發,“吃提拉米蘇吧?”
周鳳蓮點頭,拿起碗出門,“不好意思把你忘了一下,待會我吃多點,你吃少點,我吃多點就不會把你忘了。”
徐致禮忍住突如其來的哽咽,用力吞咽口水,聲音帶顫,“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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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竹!豆丁!新生!”林春曉喊。
三只貓從不同的地方閃現,排排站在林春曉面前。
豆丁看見林春曉腿邊的航空箱問:“我們去哪裏?”
林春曉蹲下警惕地左右看,食指放到嘴邊說:“噓,先不聊這麽多,快快,趁威利、黃金它們沒下來,我們趕緊走,不然就要被它們黏上了。”
這麽神秘!這麽刺激!山竹眼睛驟然發光,“肯定是好地方喵!”
它當即沖進航空箱,還催促說:“快點快點喵!不帶狗喵!”
只要跟着林春曉,新生去哪裏都喜歡,它跟在山竹後面進去。
還在外面的豆丁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心裏忐忑,可到底年紀輕,愣是被林春曉唬住了,遲疑地邁腿走進航空箱。
二樓的威利愧疚地說:“我們一起騙它們會不會不太好?”
黃金樂呵呵笑,“什麽騙它們,明明就是姐姐故意不帶我們,對吧黑老大?”
黑老大耳朵動動,看向黃金。
還以為這是個憨貨,沒想到肚子裏也是有壞水的。
威利:“你忘了嗎,春曉要帶它們去打針和做檢查。”
黃金甩甩頭,大大的耳朵都要甩到眼睛那了,“我什麽都沒聽到,我什麽都不知道。”
說完,林春曉正好提着航空箱出門,它悠哉悠哉下樓,放松躺在狗窩上。
黑老大也不欲多待,轉身回貓屋。
只有威利留在原地糾結,覺得大家聯手騙貓的舉止不太道德。
不太道德舉止發起人林春曉一小時前喜提一輛電動車。
有電動車在,去安心寵物醫院不用打車,方便多了。
她将航空箱放好,手把一擰,潇灑出行。
豆丁一路盯着航空箱外的風景,越看越覺得熟悉。
“不對!!不對!!”
忽然,豆丁發出一聲哀嚎。
哀哀的貓嚎瞬間引起航空箱最裏頭互相舔毛的貓貓注意。
山竹不滿地說:“豆丁不要吵喵。”
新生則關心問:“豆丁你怎麽了?”
豆丁拍打着航空箱,“姐姐騙我們!”
“喵?”疑惑的貓叫。
“這是去醫院的路!不要去醫院!”豆丁聲嘶力竭告訴倆貓真相。
新生還好,山竹只覺天都要塌了。
“不要去醫院喵!!”
一想起上一次打針的痛,山竹就想痛哭流涕,它加入控訴隊伍,“姐姐騙我們喵!”
林春曉很是坦然,“哪有騙你們,我有說我們要去哪嗎?”
山竹傻住,“好像沒有喵。”
“對呀,我都沒說去哪裏,是你們自願進航空箱的。”欺騙小貓的壞人一點也不心虛。
山竹靈魂都要飄走了,它喃喃安慰自己,“上次來醫院是給新生打針,這次肯定也是喵。”
林春曉無情發言,“不是,這次是給你倆打針,新生是去檢查身體的。”
“喵!!!”
路邊一輛電動車開過,發出震天的悲痛貓叫聲,引得路人連連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