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沒人問,周青雲為了中斷旖旎心思,主動說:“我沒有那掐算的本事,只有一個招,說與你們聽聽。譬如我想将師爺賣去別處,先給他下點藥,讓他昏死,帶離此處,再叫人掘一具剛入土的屍首冒充。留兩三樣能證明他身份的破綻,放火一燒,等火燃盡,這事就蓋棺定論了。這些案子都沒頭緒,想要弄明白,只能假定自己是這作惡的人。我要殺人,要放火,有哪些法子,怎麽做最好?順着這個思路去想,說不定就能猜中。”
殷若點頭說:“火燒說得通了,那還有病死的。呃……想法子毀她面容,或是拖延,等到腐壞了再叫人來,那時只能看體長裝束。那要是湊巧沒死人呢?”
周松接道:“現殺一個。”
周青雲和殷若一齊看他。
周松得意道:“不是大人教的嗎?我要用屍首,沒有現成的,那就造一個。挑那無親無故又無關緊要的人,殺了也不怕招惹麻煩,說不得一兩年都不會有人上心。”
周青雲龇着牙吸了一口氣,搖頭感慨:“人才!”
他倆的眼神分明不對,周松急道:“難道你們不這樣想?”
殷若瞪大眼睛答:“造假讓他看起來像是離家出走就行了,收拾衣物,留下書信,裝扮成他的模樣出城,而後走僻靜路,消失在無人的荒野。”
這……
“頑話,我說的只是頑話,當不得真!”
兩人都看着自己,周松臉上挂不住,讪讪道:“夜深了,捕快勞累了一天,早些回去吧。”
殷若捧着石榴皮往外走,周青雲起身相送。周松蹭蹭鼻子,權當沒看見,趕緊去打熱水來梳洗。他右手提桶,左手要拿一大一小兩個盆,走出了一身汗,突然想起一件事:買了丫頭,怎麽幹活的還是我?
“大人,這事你得跟殷捕快說一說!”
“什麽事?”
“這雀兒是買來伺候您的,她怎麽一天到晚霸占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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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有理,那個……你明早就去跟她說。”
你不說,讓我去?
周大人眨眨眼,鬼話張口就來:“我手頭上這麽多政務,忙得腳不沾地,目不交睫,難道這些小事也要我出面?”
周松沒好氣道:“眼下八字還沒一撇,你就叫她拿捏得死死的,将來有你的好日子過!”
“好日子?你說的沒錯,嘶,真要說起來,這事宜早……”
“別說別說,夜深了,歇着吧。我盤算過了,明日再跑趟集市,東西就能置辦齊全,早點搬進去住着。後邊有小廚房,再預備個茶爐子,沖茶梳洗,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不錯,你果然是賢能之士,肱股之臣。将來我扶搖直上,少不得要加封于你。”
“行了行了,大人說話真真假假,我都不知道該信哪一句了。”
“信你的心,不要信你的眼睛。”他說着說着,居然唱起來了,“我一片赤誠心為君謀,聽得噩耗我心驚(哪)膽也顫,若只為前程,打馬快逃離這……”
“這大半夜的,您就消停會吧。”
周青雲意猶未盡,在躺椅上翻來覆去,伸着腦袋朝下,湊得近近地問:“我唱得怎麽樣?”
兩人離得只有幾寸,周松不自在,撇頭翻身,含含糊糊答:“還行吧,也就比趙禧子好上那麽一點。”
趙禧子可是名角,這話聽得周大人心花怒放,非要掏塊銀子賞他。
周松接了它,拈在手裏,無聲發笑。
周青雲翻回去仰躺,左右晃腦袋,得意道:“今晚有許多好處。”
周松立馬追問:“哪些?”
“死了一個不怎麽好的人。”
“還有呢?”
“得了一個還不錯的幫手。”
“林秀才?”
“最要緊的是我确定了一件事:我來這裏,到處斂財捅事,按說是得罪了人的。可是方才敞着門也沒人來殺,可見有人想要我活,一直護着我呢。”
那是要用你背鍋呢,還美滋滋的?不知死活。
到了那時,他該有多凄慘。
周松竟有些不忍往下想了。
“睡吧,還有許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呼呼呼……”
又來了!他要是好眠,這家夥不打呼,每回他焦躁睡不着,這呼嚕就來了,入睡愈發艱難。翻來覆去困不着,周松坐起來,将他的頭掰向另一側,鼾聲果然止了。
一早起來,丫頭還是不見人影。
周松又念叨一次。
周青雲擦完臉,伸着脖子往外一瞄,回頭悄聲問:“你的頭硬,還是她的石鎖……鐵鎖硬?”
他練武十餘年,雖沒交過手,就沖那些死人的慘狀,真不想跟她對上。
周松心裏有氣,故意說:“大人拿捏不住,把她送走不就得了。”
“不敢吶!回頭她把衙門砸了怎麽辦?”
是舍不得吧?你巴不得把衙門全送給她!
半口肉都要省給她,丫鬟由着她使喚,後院劈了半座給她住,還叮囑要扯花布糊牆,別人家養閨女都沒這麽細致。
哼!
用了早飯該辦事去了,周青雲叮囑他:“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有什麽事,多問問那兩個老頭。他們在這裏生,也将在這裏死,縣城裏的事,全看在眼裏,跟土地公沒差別。”
“知道了。”
“買雞先付一點訂金,叫他們挑了送過來再結賬,別髒了臭了自個。今日不帶你去,是怕人家惱羞,後方有你坐鎮,我才好安心闖敵營。”
“大人,房家根基深,你悠着點,鬧翻了不好看。”
“你說得對。我聽說他們府裏家下人就有幾百,真要逼急了,能把縣衙掀咯。那我就不問賬簿,只管查人。”
“你……你原打算問賬簿?”
“是啊。不過随口問問嘛,又不會少塊肉。不過,這麽要緊的事,他們輕易不會說的。”
周松提着一顆心,聽他說到後邊,只想揍他。
周青雲接着嘀咕:“話說這麽要緊的東西,記的究竟是什麽賬呢?”
周松趕緊糊弄:“他家最大的買賣是糧食,不單漮州庒州,還有北邊的瑭州和陵州,出入都是上萬石。”
“噢……原來如此。啧,我老覺着漏了一件事,偏偏時時想不起來。”
他整了整腰帶,一只腳跨過門檻,突然回頭叫:“我想起來了,我聽說他養着兩個絕色的美人,不知……”
又來了!
周松頭疼,急着打發他:“走吧走吧,馬車早就來了,主簿他們正等着你呢!”
房府占了城南半條街,從縣衙去那邊辦公務,走路不體面,自家的車架剛上漆,還得放幾日。周松天蒙蒙亮就出門租了馬車在門口候着,親眼看着他上馬車走了,這才上街買雞。
早市熱鬧,有人靠過來,舉着籃子問:“這位爺,要不要看看我家的菜?”
下一刻,這人壓低了聲問:“眼下有些什麽進展,怎麽不見你來報?”
周松在籃子裏胡亂翻揀,不耐道:“那線索斷了,衙門裏一團糟,眼下正忙內務,有什麽消息,我自會傳信告知。這事本就沒頭沒腦,你急也沒用。”
“他就沒透漏些心思?”
“我知道的那些,早告訴了你,你們在外頭辦的事,卻是只字不提,反倒來懷疑我?”
“你胡說什麽?都是為老爺辦事,自然是同心協力。”
“昨晚的事,是不是你們做的?”
“這話好笑,殺一個盜墓的小賊,于我們,有什麽好處?”
“你們一直盯着,出了這麽大的事,就沒去追查?”
“我們是奉命來找東西的,何必節外生枝?”
周松不信,心知套不到什麽話,意興闌珊道:“那東西不過一堆紙,說不得已經燒盡了,早做打算才好。”
“你糊塗,那些賬目有什麽要緊的?要緊的是東西。如今人沒了,老爺要東西,找誰要去?房家躲着不見,此時又不好發力,倘若他家惱羞,來個魚死網破,把天給捅破了,那就不好說了。”
“哼,你還說賬簿不要緊,現成的把柄,你猜周家、萬家想不想要?你們什麽都不同我說明白,又全指着我辦事,欺人太甚。”
“瞧你這話說的,你要什麽,想知道什麽,只管說。”
周松不想跟他提周青雲,可這事瞞不過去,遮遮掩掩反倒叫人起疑心,就輕描淡寫提了一句:“他領着人往房家去了,為的是找那老鸨的兒子,幾年前的懸案。這事與我們不相幹,你不要去妨礙。”
劉才皺眉,不知是在打什麽主意。
周松又說:“縣衙上下都在忙着查人口,馬上就要制腰牌了。你們趕緊想法子安頓在城東,即刻去辦,別到時候門都出不了。花錢買下一處院子,不要找中人,不要去弄賣契官紙。先把人哄走了,照着房契上冒充本地人。別心疼銀子,這裏房屋便宜,十幾二十兩即可。”
劉才不耐地應:“知道了。”
周松做嫌棄狀,推開菜籃子,朝着賣雞鴨的人走去。
車廂微微晃了晃,周青雲掀起簾子,笑問:“這就回來了?”
“外邊不太平,我護送大人去。”
林密目不斜視,馮主簿不時瞄一眼。
車夫往旁邊讓了讓,殷若坐好了,接着說:“方才去集市上巡邏,偶遇一個故人,他和同鄉說話,邀我一塊去坐坐。那宅子不錯,住得下七八人,将來我也要買一處。”
林密聽出她話裏有話,忍不住看了過來。殷若笑眯眯的,周青雲将茶碗遞給她,她道了謝,接過來一飲而盡。
馮主簿将空茶碗接回來,細心地問:“橫豎這裏只有我們幾個,這鎖太大,不如先放下,圖個便利?”
“縣衙裏沒小的,我就帶兩天,過後就換了。”
馮主簿還待要說,周青雲哼一聲,将簾子放了,似笑非笑問他:“主簿這麽熱心,是不是想幫忙拎上半日?”
這可是六十斤的,考核那天他偷偷試過,用雙手才能勉強提起,拎半天不得要老命?
“不是不是,我是想着上門做客帶着它不便利。”
“誰說是去做客的?這一趟,為的是公務,你可要仔細着,正經點!”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