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周師爺是個機靈的,出來時,順道帶上了幾人的午飯:一大兜包子。

周青雲親自進了梁家,他們家老爺也是個癡迷神仙的,從不歸家,只在鋪子跟和順宮之間來回。白日掙足了銀錢,就能體體面面追随三清。家裏還有一屋子人要養,清早又趕下山,到鋪子裏做買賣。人間天上,每日穿梭。

家裏的事,全由大管事掌管,待人接物卻有些局促。周青雲牽住他,方便周松走動打探。

重回車上,周松果然有話要說:“他家只做些尋常料子,本地大戶穿衣打扮都是往省裏去,一車一車往回拉。梁記說是綢緞鋪,實則十匹只有一匹綢,還是粗綢居多。家裏這些人,外邊看着光鮮,裏邊都是棉麻梭布。”

“那你說,從他家,能借到多少糧?”

“不倒過來問我們要就不錯了。大人,要那麽多糧食做什麽?庫裏那些,夠吃大半年了,不是說房家還要送嗎?”

直接拿金銀才好,銀票最佳。

“接下來要用,就這點糧,還早呢。沒油水,沒勁,後邊這個許家,你們去吧。我去看看銅獅子,這個要緊,不容有失。”

林密輕笑,殷若也笑。

周青雲一臉正經道:“銅獅縣,自然是銅獅最要緊。這是一對明珠,只有它還值點錢,要是沒了它們,那完了,此地再無光華,成瞎子縣了。”

周松毫不留情大笑,周青雲繃了一瞬,也跟着笑,嘴裏還在念叨這明珠賣價。

殷捕快護衛他去看心肝肉,兩人提早下車,匆匆往鼓樓那邊去。

周青雲仍舊是圍着它們繞一圈,再擡頭往上看。

殷若跟着他繞,也擡頭看,指着上邊的城樓說:“那上邊的梁,比別處的粗很多,搬這獅子的時候,能在這吊着繩子借個力。”

“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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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周青雲拍拍獅子腦袋,小聲問她:“你見過房家千養着的外邦女子嗎,那宅子在哪?”

“見過。高高的鼻子,眼窩比本地人要深,眼簾一眨,像花扇子似的,怪好看的。就在樂康巷,院子裏有葡萄架,還有秋千,很是風雅,熏得那一帶都是香的。”

樂康巷的人口由林密經手,他沒提,那只有一個答案:人已經不在那了。而且有人為了掩蓋,沒有空着屋,找了另外一家人來住,或是原本就是這家人的,先前收了錢,搬去別處暫住。

周青雲笑,再問:“你走南闖北,在別的地方見過這樣的姑娘嗎?”

“京裏樂坊,陵州往西最多。大人,她們比西賢人标致。”

這條線,又斷了。

周青雲嘆道:“不知是誰在後邊操縱,竟然滴水不漏。”

殷若愧道:“師兄給我傳了信,說是有人會去查。他說這些是大事,叫我不要亂打聽。”

意料之中。

“無妨,周松知道的事多,等他想明白了,能幫大忙。林拾一嘴巴緊,很難動搖,我再試試,不行就把他轟走,讓他自生自滅去。”

“大人行事怪誕,不怕被人指責嗎?”

“不要緊,我只辦我想辦的事,只幫我想幫的人,從不在乎閑言。只要能如我的願,指着鼻子罵都行。算算日子,那新知府已經在路上了,我字寫得不好,往後不好遞公文。這兩日抓緊練練,不出門,有事你到裏頭找我,不要獨自出行。”

“我知道了。大哥,有一冊《自明》,極好用。這頭一個字是‘丁’,第二個是‘工’,由簡到繁,從易到難,循序漸進。”

“那好,我這就去買一本。”

“我去。”

大哥去買這個,會沒面子。

周青雲也想到了,自嘲道:“店家問起,你就說買來送給幼弟啓蒙。”

殷若抿嘴笑。

周青雲收了笑,擡腳往回走,背對着她,聽到她跟緊了,小聲說:“今晚就搬去後院住着,白日總有人走動,那取木塊的人,必定是夜間來。你比他們警醒,留個神,發現動靜吆喝一聲,別偷偷去跟。不安全。”

殷若想說沒事,又不忍駁他的好意,含含糊糊應了。

“魯班頭和周松之間不對勁,多半是一個地方來的。你師兄他們拿着人這麽久了,也沒見動靜,想必沒問出什麽來,你提醒一句。”

殷若有些失落——師兄只喜歡吩咐,卻不樂意跟她提他們知道的事,總說她知道了沒好處。她知道這話是糊弄人的,他覺得她懂得太少太愚笨,摻和多了,會耽誤他們的“大事”。

她更喜歡大哥這樣的有商有量。

“好。”

“魯班頭跟前的劉大嘴、高老牙,也好些日子沒見到人了。這兩位都沒有家人在城裏,離得太遠,不好去打聽。”

“這也要告訴他嗎?”

“随你。一會我和老陳頭聊幾句,你回避一下,他這人,謹慎得很。”

“好。”

“我要找楊縣丞昧下的東西,找老陳頭打聽打聽,過後我再告訴你們。”

“大人不怕我……”

“你為了素未蒙面的姑娘就敢拼命,我不信你,信誰去?”

“謝謝大哥……大人。我們夜裏說的事,周松一個字都沒跟那人提,只說你要去房家找人,他還告誡此人不要來阻撓你出門辦事。”

“嘿嘿。”周青雲撣了撣袖子,接着說他所見所得,“他半路冒出來,手拿我那摳門舅舅的親筆書信,說是特地買來伺候我的。此時我已到了溯州地界,從後邊追不了這麽快,想必是飛鴿傳書,就地取人。我曾聽過一些傳言,姜家在溯州,只有一個無官無職的四老爺姜徹姜通達。天下絲綢全看恪州、岵州,溯州什麽也不是。由此可見,管料子的他家早已失寵。他有些本事,一定盼着出人頭地,這樣的人,好用。”

“嗯,我明白了,大哥用他辦事越多,他越滿足,也就越發依賴。”

周青雲笑着點腦袋,見這條道上沒人走動,忽然轉身,小聲問:“镖局走镖,這運送的東西,要到官衙登記嗎?”

“照規矩是要上報的,不過,這樣比較費事。常走的路線,年節不忘上下打點,此後憑镖旗一路暢通。若是走生路,多帶些碎銀在身上,一路撒錢,也好辦。”

“像房家這樣四處運糧,一定也打點清楚了。”

“對,要是有心為難,到一處關卡,尋個由頭慢慢查,等谷物送到,芽都發好了。”

“随意通行,那就可以夾帶。”

“這……要是辦事的人可靠,确實可行。大人懷疑他們運了別的東西?”

“只是這麽一猜。”

姜家往這裏塞這麽多人,絕不是為了栽培他這個野姑爺。他家明面上往西只到溯州,暗地裏怕是早将手伸到了這裏。

只是這銅獅縣,窮到連縣衙都透風,有什麽值得他家惦記的呢?失蹤的姑娘不少,可他姜家多的是嬌柔美人,不好好籌劃往名門貴胄家嫁女,到這擄幾個他們眼裏的粗糙女子做什麽?

周松時時惦記賬簿,難道這糧食買賣,有一陰一陽兩個東家?

還有周家,究竟在背後謀劃什麽?他家做官的多,不缺一個七品知縣。周守備在軍中,文武不同道,就是想給他助力,也護送不了多遠。擡舉他,毫無意義。

這又是一處不通。

唉!只因前半生見識少,眼界就只有這麽大,還有許多要努力的地方。

舊的官司還沒扯清,又新出了幾條人命,這烏紗帽,随時可能被撸掉,他得抓緊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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