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污穢
第十一章:污穢
這場秋雨來得急,卻經久未歇。
雨點砰砰敲擊在玻璃窗上,涼意順着窗縫溜進來,絲絲點點的濕意落在窗臺,浸濕立在盆栽裏的小小多肉。
這是許霧的房間,一間由雜物間改成的狹小卧室。
房間裏只有一扇很小的窗,窗戶完全打開時都不足以讓許霧探出頭,設在牆壁的三分之二的地方,下方有一點突出的小石臺,被她當作了簡易的窗臺。
那窗像是一個窺探外界的洞口,閉塞又狹小。
窗戶下方緊貼着牆壁放着一張小床,灰白色格子的被褥被人整齊的疊放在床角,床尾處隔着二十公分的距離,正對着的是一個三層高的木制衣櫃,邊角處的木頭微微發黑,有輕微的黴意。
房門被打開,少女背着書包進來,啪的一聲,那一方小小木桌上的小臺燈被打開,幽幽白光照亮桌椅,為這一方天地添上光亮。
書桌上除去書本,就只有一個鐵質的小鬧鐘和一個小豬存錢罐,再無其他。
她的卧室,簡單且簡陋,但生活早就教會她什麽叫知足常樂。
放下書包,從衣櫃裏取出睡衣,許霧打開門,去衛生間洗澡。
她回來的悄無聲息,猛地一下出現在衛生間門口,把正推開門出來的王婧吓了一跳。
女人臉色微變,想起自己剛拿了錢,本欲發作也忍下來,甚至還問了問許霧要不要吃飯,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于是王婧揚揚下巴從她身邊走過。
但王婧還是有些疑惑的,許霧在家裏吃晚飯的次數也來越少,她飯卡裏學校開學初打進去的獎學金,也就夠中午在學校食堂吃一次,早飯有時候王婧也懶得做,但這姑娘個頭倒是沒少長。
側頭看了眼那抹清瘦的身影,少女曲線隐隐透露,她微微咋舌,小小年紀發育得倒是挺好。
少女拉開門進去,身後忽而響起王婧拔高的聲音,說讓她快點洗澡,少用點熱水,這樣還能省點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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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霧抱着自己的睡衣,站在淋浴間磨砂玻璃前,望着那個小小的熱水器,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揚聲應下來。
擠在這樣閉塞的淋浴間,家裏的電熱水器又是老款的,每次洗澡熱水也總是一陣兒一陣兒的,你就是想讓她多賴一會兒,也不可能啊。
這個時間點,許利民還沒下工,正忙着幫小區物業搶修暖氣管道,家裏除了許霧,就只有王婧和許嘉兩個人,王婧洗了鍋,肥皂劇看到一半,接到樓下大媽的邀約,興致勃勃地拎起小包下樓去棋牌室打麻将,走之前還給窩在房間裏打游戲的許嘉切了盤蘋果。
許嘉頭也不回,不耐地擺擺手讓王婧趕緊出去,手下摁着鼠标瘋狂點擊。
砰的一聲,老式小區的鐵門,是不用力砸就關不上的那種,王婧拍拍手,拎着包哼着歌下樓。聽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許嘉打游戲的手一頓,退出界面,卻悄悄将游戲背景音開到最大。
他搓搓手,撐着椅子緩慢地站起來,拉過一旁的拐,悄聲往衛生間走。
浴室裏,許霧聽見忽大的游戲聲,正在塗抹沐浴液的手僵住,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惡心。
她将水開到最大,水聲漸起,一只細白的手緩緩推開浴室的磨砂玻璃門,眼神落在衛生間外側那扇木門。
鐵質的門把手,上面套着一個木質的圓形護套,鎖芯在正中間,從裏面摁一下就是反鎖,她是落了鎖的,這一點,許霧從來都不敢忘。
從一開始來到這個家,見到自己這位表哥時,她就敏感地意識到了些許不同。
一開始她以為只是自己想多了,甚至還唾棄自己的想法龌龊,直到這種不同從不斷地、有意無意地肢體接觸,變成了某次她洗澡時,趴在門縫中的偷窺。
衛生間木門下方三分之一的位置處有一片刻着幾條縫隙的排風口,而那雙渾濁且布滿血絲的眼睛,就是在那裏出現的。
看見的一瞬間,許霧如墜冰窖,渾身的血都冷了,想尖叫,喉嚨卻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一樣,什麽聲音也發不出。
那次之後,她徹底意識到,自己的敏感從來都不是錯覺。
龌龊的人是許嘉,是這個血緣關系上的表哥,而不是她。
許霧不是沒想過把這件事告訴王婧和許利民,但她也知道,根本沒人會信。即使許利民會替她說兩句話,但結果肯定也是收效甚微,說不定王婧又要說出多難聽的話。
于是,她只字不提,開始學會了躲避。
無論何時何地,盡最大可能遠離,甚至連自己的被褥夾層裏,也時常放着一把折疊匕首,枕下也放着一瓶辣椒水。
她希望這些東西永遠都用不到。
可這一次,許嘉甚至開始嘗試轉動門把手,不再是偷偷趴在排風口的縫隙那裏,而是開始拍門,邊拍邊笑,語氣下流至極。
“阿霧啊,既然你都知道,幹脆從了哥哥算了,這樣我媽對你肯定好,這家也就算你一份,你聽到沒有啊,我漂亮的妹妹!”
許霧一言不發,關上浴室的玻璃門,将自己埋在淋浴下,拿着浴球瘋狂搓洗自己的身體。
拐被他撇在一側,他低下頭又去看那個縫隙,目光觸及到那抹在玻璃後,隐隐綽綽的身影,眼睛裏閃過令人作嘔的意味,肥胖的手向下伸,觸及那軟塌的裆部,開始上下動起來。
浴室水聲大,身後又是他故意開大的游戲聲音,許嘉沒注意到身後玄關處的門被人打開,所以也就沒看到立在門口呆若木雞的許利民。
他兒子的話,他一字不落地,全聽見了。
“你這個畜生!”
有尖叫和謾罵從衛生間外傳來,還有什麽東西被拎起來砸在衛生間的門上,外面變得徹底混亂。
這個家裏第一次出現了許利民的怒吼聲。
浴室裏,許霧搓洗自己的手一頓,聽着外間的聲響,偷偷紅了眼眶。
外面的這一切就像是一跟紮破氣球的針,像是在提醒着許霧,兩小時前的那些溫暖,不過是她這輩子都觸碰不到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