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大夢一場(校園結束)

第三十四章:大夢一場(校園結束)

許利民老遠看見她,便一路小跑過來,看到站在她身側的越米樂,有些糾結要不要開口,許霧看出他的為難,轉頭對越米樂示意一下,便跟着許利民往旁邊走。

“阿霧啊,你要不跟舅舅去趟醫院吧,爸他……不太好。”

“什麽?”消息太過突然,許霧竟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他的話。

後來許多年,許霧思及這一天的狀況,都覺得用晴天霹靂這個詞來形容也不為過。

她幾乎聽不清滿頭大汗的許利民在說什麽,只看的見他嘴巴一張一合,連身後越米樂給謝成打電話的聲音也變得模糊,她仿佛從眼前這個嘈雜熱鬧的場景裏脫離而出,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呆滞。

所以直到看見已經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外公時,她才有種被一棒子打回現實的感覺。

和外公見完面,臨出來時,碰見王婧,她一見許霧就氣得火冒三丈,她扯着嗓子喊,“我們全家都快掏空了,才湊了四萬塊,而你什麽也不做?!”

“你也是子女,憑什麽一分錢不掏,剩下的四萬你自己看着辦,人能不能救活,随你的便!”

也是這時,許利民才支支吾吾地将實情全部說出。

其實早在大半個月前,外公就因為心髒原因在家裏昏倒過一次,被鄰居發現後,打電話告訴了他,這才被他們接來住進了醫院,大大小小的檢查和常規治療下來,他手裏已經沒多少錢。

現在又要做心髒搭橋手術,他們家實在是掏不出了。

話裏話外,都是錢。

至于今天是單純讓她來看外公,還是為了錢,許霧也顧不上再去想。

從醫院出來時,許霧滿腦子都還是醫生的話。

什麽“錢不夠沒辦法做心髒手術”,什麽“已經欠了十天的住院費”,什麽“這麽多天就沒怎麽見老人吃過幾頓好飯”,什麽“老人的身體已經非常虧空”,什麽“不能在等,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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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字一句,像一把刀似的,戳在她的心窩裏,刺得她生疼。

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不用看都知道是越米樂打來的,她剛剛走得太過匆忙,都沒和她說清楚就離開了。

可許霧不想接,她伸手,将手機徹底關機。

她好怕,怕自己會失控。

她緩緩下蹲,坐在醫院住院部門前的石階上,抱住膝蓋,緩緩将頭埋進臂彎裏,胸口的沉悶險些将她壓垮。

許霧在心中計算自己獎學金和上次冬令營獎金還剩下多少,還有自己現在身上的錢,一共加起來,算來算去,也湊不夠兩萬。

四萬塊,對于她一個沒有步入社會的普通高中生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夏季蟬鳴聲不停,傍晚陽光傾斜,烘烤在大地上,空氣分明燥熱不減,她卻猶如墜入冰窖。

而池國東,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坐在醫院外的咖啡廳裏時,見到池國東第一眼的無措已經消失,許霧徹底冷靜下來,看着坐在對面的男人,心裏幾乎可以演練下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您是要我和池煜分開,是嗎?”她選擇先發制人。

“如果能做到,那最好如此,但我估計那小子做不到,所以我不強求。”池國東随意撥了撥咖啡杯裏的金色湯匙,“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忙。”許霧看着他。

“勸池煜,讓他聽我的安排,去國外念書。”

聽完沉默幾秒,許霧搖搖頭。

“不可能,我沒有抉擇和剝奪他理想的權力,”然後看着池國東,緩緩道,“您也一樣。”

池國東挑挑眉,那神情動作和池煜相差無幾,像是對此并不意外。

“實話告訴你,是我的公司出了點問題,池煜是我唯一的孩子,他不能受牽連,所以他不能留在國內。出去念書,是對他最好也是最安全的決定,等事情解決了,再想回來也不遲。”

許霧緊盯着他,企圖從他的表情中分辨出一些真僞,但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一個久經商場的商人,怎麽會讓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看透。

看着她沉默,池國東笑笑,“別那麽緊張小姑娘,聽了我的條件,你會答應我的。”

話落,池國東從一旁的手包裏掏出兩張卡片,放在玻璃桌上,緩緩推至許霧的眼前。

許霧垂眼去看,一張是名片,上面的名字正是前面王婧嚷嚷着怎麽也挂不到號的專家,另一張是銀行卡,開戶行是國內最大的銀行。

她相信,卡裏的錢,遠不止四萬。

“老人家病了不好受,我也想出份力幫個忙,”池國東看着對面沉默的少女,繼續道,“同樣,我也只是想請你,幫個忙罷了。”

輕薄如紙的兩張卡片,卻是最能解許霧燃眉之急的東西。

她明白,池國東在逼她,逼她在池煜和外公之間,做出選擇。

有些時候,世道就是如此,或許別人落魄時随意拿出的東西,都會是像她這樣的人一輩子都難以觸及的。

這也是她和池煜之間的差距。

有那麽一瞬間,她也會為了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卑,而感到可笑,可這就是現實。

但也是在這一瞬間,許霧明白過來。

說到底他們其實并不合适,就連開端,都不是恰當的。

到底是他們都太年輕,太青澀,太過理想主義化,認為認準一個人,就能走到最後,所以才會在碰到現實中這滿地雞毛,一地瑣碎時,變得手足無措,只剩下慌亂和下意識地逃避。

想到那在病床上還要為醫藥費和溫飽揪心的老人,那股久違的濃重無力感包裹住她,纏得她呼吸困難,心口微痛。

擁有這樣家庭的她,你要她怎麽和他站在一起。

難道要這樣一直靠他和他的家裏過活下去麽?不可能的,就算是池煜不介意,她也絕不會允許自己這樣做。

況且如果真的就像池國東說的那般情況,那或許出國,是對池煜最好的安排。

窗外日頭漸漸暗下去,天幕逐漸墨藍,夏夜即将來臨。

她思維忽然發散,莫名去想,這時候的池煜在做什麽呢?

或許和越米樂一樣,在滿世界找她。

對面的少女沉默着,池國東也不急,靜靜地等着她的回話。

“這個忙我可以幫。”

她知道,如果是她選擇在這段關系裏先放手,那池煜很大概率會聽池國東的話。

聽見她的聲音,池國東眼眸閃過一絲失望,卻在下一秒,對面的人又再次開口。

“但這些東西,您收回去吧,不論是否好意,我都不會要。”

池國東一愣,他有點意外,開始第一次正視對面這個冷靜的小姑娘。

他也是這一瞬間才發現,這個小姑娘,從一開始,就很平靜。

沒有他預想中的哭鬧,也沒有蠻不講理,甚至到最後,連他開出的條件,都沒有應允。

她靜靜地望着對面的男人,聲音輕緩:“我只希望,您為他選擇的路,比他自己選擇的,要更好更順利。”

話音落下,許霧起身離開,店門口風鈴響動,那道纖細的身影已經遠去。

-

回到家裏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打開大門,屋內一片漆黑。

輕輕摁開玄關處的燈,柔軟暖黃的光照亮室內,也同樣讓許霧看到了池煜。

她一瞬間愣在原地。

池煜靠坐在餐桌邊的地上,低垂着頭,聽見聲音後,才緩緩擡頭,“你去哪兒了?”

“去見你爸了。”

她下意識回避自己家裏的事情,選擇只袒露一部分實情。

其實在各種地方都找不到人,又接到趙叔電話的時候,池煜就猜到他爸去見許霧了。

“然後呢?”

池煜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伸手想要抱她,卻被她輕輕拂開。

他手一僵,頓在半空中。

一天幾次打擊下來,許霧已經疲憊不已,再開口時,語氣有些生硬:

“池煜,我們……分開吧。”

他沉默幾秒,胸口不斷起伏,忍了又忍,才顫着聲音問,“原因呢?你告訴原因好不好?”

許霧嘴唇張了又合,發不出聲音。

你要她怎麽說。

說因為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和無法言說的自卑,還是說因為必須要依靠他和他們家才能過活下去的,那個已經殘破不堪的家庭,還是說因為池國東的話,被赤裸裸擺在眼前的差距。

而且外公手術後,還會有後續治療的費用,她都不敢去計算,醫生也說還不能排除并發症的可能性,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長久的消耗。

她許霧什麽都沒有,背後再拖着一個這樣的無底洞,現在她連學費都在擔憂,這樣的她,憑什麽還能再抓着他不放。

更何況,池國東公司的事情,也有幾分真實性。

放他離開,她只希望他一切順利。

“池煜,說到底,我們不合适的。”

她垂着眼,不敢看他,聲音終于是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你不會永遠呆在這裏的。”

現實就是這樣,她沒辦法,也沒有理由,将他圈在自己身邊。

啪嗒一下,有淚珠從眼眶裏墜落,砸在他懸在半空的手背上。

他有一腔質問反駁她的話,卻都被這滴淚砸得全部消失殆盡。

窗外夏夜燥熱,大院裏還是一如往常的安靜,只有幾聲不甚明了的蟲鳴,群星璀璨,預示着,明天會是一個大晴天。

可房間內,卻靜得出奇。

好半響,池煜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你來說,我就這麽容易被放棄嗎?”

聞言,她心裏猛地一抽,沉悶的疼痛包裹着她。

她想說不是,不是他容易被放棄,而是她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再擁有下去。

眼淚一滴滴往下滑,她知道自己此刻看起來肯定很狼狽,但還是勸他:

“聽你爸爸的話,離開這裏吧。”

池煜低頭苦笑,明白過來,自己是被放棄了。

“好,我知道了。”

許霧收拾好東西,放下鑰匙要離開的時候,池煜已經不在房間裏。

玄關處的鞋櫃上,擱着一個信封。

她拿起來,指尖觸及信封的一瞬間,就知道這裏面是什麽。

未包嚴的信封口,露出裏面紅色的鈔票。

那是她付給他的房租。

被他一分不差的,全部退了回來。

牛皮紙信封的表面上寫着幾個字,是池煜的筆跡。

【一切順利】

她握着信封下蹲,終于忍不住哭出聲,這下,外公的手術費夠了,可她的代價是,失去池煜。

-

後來池煜在去警校政審的路上,還是忍不住想給她打電話,他在想,他要證明,自己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

結果,那個號碼,已經成了空號。

去問周圍人,大家也都表示再也沒有見過許霧,那一瞬間,他才發覺,她是真的離開了。

他低頭苦笑,許霧這人,其實挺人如其名的。

她就像是徽南淩晨時分,天未亮時的夜霧,淡薄且虛無,伸手去觸碰,總是掠過一團霧氣。

握不住,抓不牢。

許霧,虛無。

似是一場大夢,夢醒時分,他身邊依舊空蕩。

亦如此刻,她放手放得幹脆利落,抽身離去。

其實在這場愛裏,他才是最沒有安全感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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