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沈君:是不是不那麽努力,就不會被批判?
第37章 沈君:是不是不那麽努力,就不會被批判?
一次班會上,袁國棟給大家放了一部電影。
是部愛情片。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
何素珊看得很投入。
許晗低頭寫卷子,時不時擡頭看一下她的後腦勺。
當看到沈佳宜和柯景騰一起放孔明燈的時候,何素珊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柯景騰沒去聽沈佳宜的答案。
——就停在這裏好了,就停在這将說未說、酸澀的期待中好了。
柯景騰接受不了被拒絕的可能,因此他拒絕去聽那确切的答案。
影片最後沒有被放完,因為下課鈴聲響了。
而何素珊也沒有去補看那個結尾,聽同學講述,柯景騰和沈佳宜在一起過,又分手了。
何素珊覺得就停在那裏挺好的,兩人互相喜歡,卻沒有點明。未來會發生許多事,這樣的事是會消磨喜歡的,就讓這份純粹的感情停在這裏吧。
何素珊感覺自己突然釋懷了。
——就讓我的那些心動也停在過去吧。
執念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它會一直占據你的心。一直以來她都喜歡着王雲軒,雖然有過甜蜜的時候,但後來卻盡是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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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她可以試一下,不喜歡會怎樣。或者說接受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這件事會怎樣。
其實這麽久以來,她都在自欺欺人,抱着自己心中自以為是的一絲可能,實際卻從沒有主動追求過什麽東西,沒有得不到手不罷休的東西,何素珊的習慣向來如此,從沒有為什麽東西拼過。
其實她,是有些軟弱的。
不只在這件事上。
*
何素珊不再去想王雲軒的事情了,而是投入到學習當中,期中考試過後,她破天荒地考進了全年級前五十,班級裏排第九,許晗仍然雷打不動地霸占着第一的位置。
而沈君,終于在成績連續發揮得一塌糊塗的打擊下,考到了班級倒數,年級排名更在二百名開外。
這天的晚自習,沈君終于崩潰,在安靜的教室裏小聲啜泣了起來。晚自習他們重點班的本就沒人說話,這聲音明明在盡力壓抑着,卻依舊清晰可聞。
許晗開口小聲問了他同桌一句:“你怎麽了?”
沈君的書摞得很高,許晗朝後撤了撤身子才勉強看到她露出來的小半張臉,沈君沒回答,仍然小聲哭着。
有好多人不時伸頭看向他們,前排的何素珊和張悅也轉了過來,自沈君搬出宿舍,她們好久沒說過話。
何素珊抽了兩張紙巾,遞給沈君,她沒接。何素珊放到她桌子上,就轉過去了。
沈君并不想受到其他人的關注,可是越想壓抑反而哭得越厲害,整個班級都是她吸鼻子的聲音。
沈君看着攤在桌上的各科考試卷子,分數刺眼。她拿了起來,一把撕成了兩半。
清脆的“呲啦”聲響徹班級。
教室裏不再安靜,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沈君像是找到了什麽發洩的方式,開始一張一張撕她的卷子,一條一條地撕成小绺。
許晗看着沈君,有些驚訝,他沒見過這麽極端的人。
教室裏說話的聲音響了一會兒,就各自安靜了,沒人再對她的舉動産生好奇,都沉浸在自己的題本當中。
還是袁國棟這個老好人下課來主動找她說話,“沈君,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沈君還是不說話,她已經不哭了,就是還在抽噎。
“一次沒考好說明不了什麽……”
“要不……我們去找老班談談?”
袁國棟看她不說話,也不拒絕,以為她是默許,就半拖半拽着她去了辦公室。
“老師,沈君她……這次沒考好,心情有點差,您開導開導她吧……”袁國棟進門就急切地說明來意,沒讓沈君退縮。
“我說你們啊,就是抗壓能力太差。”孫文平看了他們一眼,回頭最小化了電腦裏的年級排名表,來了這麽一句。
袁國棟驚訝之餘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沈君,後者和他一樣,微微有些訝異地盯着孫文平。
袁國棟像一個調解員一樣來回周旋,“老師,您別這麽說,沈君她一直學習很好,就是這次沒發揮好……”
孫文平像是壓抑不住怒氣,“學習好!學習好能幹出作弊的事?!”
說完,辦公室靜悄悄的,孫文平也意識到為人師表,情緒管理很重要,他先是掩飾表情,端起保溫杯喝了口茶,然後開始語重心長地說:“我剛看了,沈君你這次排倒數第四名,年級排名 208,這樣下去,你可能一本線都考不上。”
袁國棟額頭直冒汗 :老師我是讓你開導她的啊喂,不是雪上加霜!
沈君低着頭,沉默不言。
“你是不是跟不上老師上課的進度?”
袁國棟覺得孫文平終于說了句人話,然後孫文平對他說:“國棟你先出去吧,我單獨和沈君談談。”
袁國棟遲疑地看了看沈君,她的臉色沒那麽差了,孫文平的态度也轉為溫和,于是他走出了辦公室,并輕輕帶上了門。
沈君好像醞釀好了話語,張嘴想要回答剛才孫文平問她的問題時,孫文平又說話了。
“我建議你要不轉到普通班?他們進度慢一點,可能更适合你。”
沈君剛開始轉和的情緒經歷了一次碰壁,她再也掩飾不住眼裏的恨意,就那麽瞪着孫文平,而對方卻視若無睹,根本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自從上次作弊以後,你考得一次比一次差,你自己也應該想想,是不是适應不了重點班?”
沈君直瞪出了眼淚,她是以全班第一的成績考來的,落得現在的下場,完全是自己不争氣,她難過、後悔,現在全部變為對孫文平的恨意。
“你這樣劣跡斑斑的學生,留下來對我有影響,這麽說你懂了嗎?”孫文平對于差生,一直是“直抒胸臆”,他怕這十幾歲的小孩子聽不懂,擎撿着直白的話說,也不管是否對他們造成傷害。
沈君以前一直是好學生,都是被捧在手心裏的香饽饽,哪裏被人這樣說過,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孫文平看她半天蹦不出一句話,就擺了擺手,示意她回去,“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吧。”
沈君卻沒有動。
“孫老師,你算是一個老師嗎?”她一開始有很多委屈,現在卻一點兒也不剩了,她只覺得荒唐。
孫文平這樣的老師還能當班主任,她覺得很荒唐。
如她所料,孫文平沒能說出話來,他大概也沒想到有學生會和他頂嘴吧。
沈君像行屍走肉一般回到了教室,談話沒進行多久,她坐回座位,袁國棟還問她和老師聊得怎麽樣,然後鈴聲才響。
沈君看着袁國棟,覺得帶自己去辦公室的他無比可恨,她的怒意全沖袁國棟發洩了出去:“滾開!”
袁國棟被吓了一跳,但他心腸好,只當沈君還在想考試的事,很理解她。此時鈴聲也響了,他讪讪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第二天,沈君沒來上課。
班裏缺了一個學生,對其他人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沈君一連幾天都沒來。
再見到她的時候,是一周之後,她是和父母一起來的。
何素珊覺得像是回到了沈君搬宿舍時的光景,一件件東西被打包,裝到書包裏。
“沈君,你……你要去哪?”何素珊問了一句。
沈君的眼睛哭紅了,綁着的馬尾辮也松松垮垮的,額角垂下幾根發絲,看起來甚是疲憊和頹廢。
“回老家。”這是沈君少有的心平氣和的說話方式。
對着一個這輩子已經見過最後一面,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的人,何素珊這一刻竟有點遺憾,她們之間沒有相處得愉快一些。
下課時間,班級走廊都亂哄哄的,有好多別的班的人聚在他們班門口看,對“這是誰的家長”議論紛紛。
孫文平走了過來,看到了沈君和她的家長。
“沈君家長,這是?”他們好像沒和孫文平打過招呼,何素珊聽見她的班主任這樣問道。
“退學!”沈君媽媽大聲說道。
這下教室裏的、教室外的聽八卦的都明了了。
孫文平有外人在場的時候,還是會說幾句體面話的:“沈君一直是個好孩子,相信她在哪裏都能發光的。”
沈母氣不打一處來:“是啊,在哪發光都可以,別賴着你就對了。”
沈父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別再說了。
“不是看不起我女兒嗎?不是嫌給你拖後腿了嗎?”沈母撇開沈父的胳膊。
沈母是個火爆脾氣,來之前他們其實約定過,不鬧事,辦理了退學、拿了東西就走,可沒承想會碰到孫文平。
沈母呼了口氣,不再看孫文平,壓下了心頭的火氣。
孫文平被頂了一句,啞口無言,周圍還有那麽多人看着,他只得讪讪地轉向學生,讓大家都各回各班。
何素珊知道孫文平一直是這樣的人,開始李飛凡說他是一個看重成績的老師,她沒明白什麽意思,覺得老師看重成績理所應當。後來她給張悅請假,孫文平也是一副學生成績為先的态度。
那時候何素珊就知道了,她羨慕一班,羨慕的是徐志可以平等對待所有人的态度。一班的學生,還有她在內很多徐志帶的學生都喜歡徐志。
學生時代能遇到一個讓你受益終生的老師是多麽困難。流水的學生,鐵打的老師,他們大可以把一切差生都清除出去,只為了那一點微末的“榮譽”。
沈君的東西搬空後,沈父對孫文平說,“孫老師,望你好自為之吧。”
沈父是咬着後槽牙吐出的這句話,他當然知道這絕不可能對孫文平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可是他堅信“人在做,天在看”,一名教師,不以學生為中心,是會遭報應的。
這之後的幾天,沈君退學風波還沒有平靜下來。
何素珊總聽到有人在議論沈君,不僅別的班在說,他們班自己人也在說。
他們說——
“沈君當時分數好像是第一名吧……”
“可不是,結果跟不上了……”
“女孩子學什麽理,就應該去學文……”
“要我說她回去念也好,起碼還能考前幾……”
何素珊捂住耳朵,一聲聲像是“就事論事”的嘲諷,在她心裏紮上了刺,何素珊知道自己也是這樣的,來到這裏,要比別人多努力好幾倍才能勉強跟上,自己根本不像自己想象得那麽優秀。
曾經引以為傲的天賦泯然衆人,放在人群中不再鶴立雞群,那種自暴自棄的感覺,還有沒人知道你的過去的那種僥幸,會将你吞噬。這種不求上進和得過且過,就像一攤軟泥,走得久了,才發覺已經深深陷進去了,沒到了胸口,想拔腳出來也做不到了。
何素珊瘋狂刷題,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那些字像要跑出紙面似的,在她眼前晃啊晃的。
她看不懂,不會做,好煩好煩……
是不是不那麽努力,就不會被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