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調戲

第13章 調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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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歷 346 年,8 月 1 日下午四點。

馮琛提起胳膊,看了眼腕表時間,略顯焦躁地在荷映塘邊徘徊,擡眼向遠處眺望。

眼前一片湖光山色籠罩在朦胧煙雨之中,如同水墨畫般煞是好看。

外地人來雲城游玩,必然會去造訪的一處名勝風景便是“三湖四塘”。

“三湖四塘”位于雲城核心區,由七個大小不一的湖泊連片而成,沿豐慶巷展開,形成序列。荷映塘是其中之一,位于序列開端,以滿塘荷花聞名。

越往豐慶巷深處走,湖泊面積越大,而容誠莊正坐落于“三湖四塘”最深處——霜沁湖湖中央。

半個月前,霍林韻向鄭烽提及容誠莊聚會一事,重案司商議後,決定明面上由霍林韻陪在周箴彤左右,暗地裏,馮琛和鄭烽分別假扮賓客和侍應混入聚會,而邢彥則領着重案司其他十幾號人潛伏在霜沁湖附近接應。

這天便是容誠莊聚會的日子,此刻徘徊在荷映塘邊的馮琛正等着重案司的統一調度。

他一身西裝筆挺,與平日裝扮大不相同,顯得寬肩窄腰、身形修長,很是惹眼。

盛夏時節正是賞荷的好時候。 不遠處,一只游船載着七八個十幾歲的少男少女經過。

船夫正滔滔不絕地介紹:“這麽大的連片湖泊,在城市中央那可是很少見的~你們知不知道,這些湖不是天然的,是後天人工挖的,先有的城,後有的湖。

話說百年前,南陸大舉侵犯古燕州,一直打到了都城,如今這‘三湖四塘’就是當年挖的護城河,所以吶,別看這七個湖泊表面上各歸各,其實地底下都有河道連着,那叫一個星羅棋布,大有玄機……”

不知這船夫從哪聽來的野史八卦,講得聲情并茂、如數家珍,可一船少男少女嘻嘻鬧鬧的完全沒聽進腦子。

船經過馮琛身邊時,幾個女生瞬間炸開了鍋,各個滿臉通紅,帶着幾分調笑意味沖馮琛歡呼,甚至還有一個男生順勢吹了聲口哨,喊道:“帥哥~給個聯系方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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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們笑得更起勁了……

沒人理會的船夫臉黑成了鍋底,低聲暗罵:“一個個看着年紀不大,竟是一群老色胚!”

他邊罵邊将船頭調轉,往湖中心駛去,留下岸邊的馮琛一腦門黑線、風中淩亂。

傭兵寮衆人平日裏都是怎麽低調怎麽打扮,巴不得不引起別人注意,畢竟他們是游離于律法之外的人群,因此馮琛從未有過被一群人當衆調戲的經驗,今個兒算是遇了頭一遭。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轉身快步離開岸邊,結果走太快了,沒留心腳下,被石子絆了一跤,幸好他反應迅速,只不過一個踉跄,沒直接栽到地上,但他身後未駛遠的游船上還是又響起一陣暧昧哄笑。

馮琛額頭上汗都流下來了……

這時,數十米開外的豐慶巷,一輛吉普車停在路邊,沖他按了幾聲喇叭。

馮琛擡頭一看,如獲大赦,逃跑似地鑽進了吉普車副駕駛座。

開着吉普車的正是邢彥,他一腳油門上了路,側目瞟了馮琛一眼:“喲~這身打扮是真帥呀,看來你今天出門得小心點了……小心被劫色。”

馮琛瞧他一臉努力憋笑的樣子,尴尬道:“刑司長還是吩咐我正經事吧……”

“我現在就在說正經事啊,怎麽,我看起來很不正經的樣子嗎?”

“……”

剛才馮琛被游船上的少男少女起哄,最後落荒而逃,邢彥全程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有心逗弄他一下,眼見他臉跟脖子燒得通紅,才不再打趣了,正色道:“你等會兒進到容誠莊後,直接去主會場,趙功成夫婦已經在了,他們可是今天的主角。

其餘參加聚會的財閥還有五家,其中兩家參股周厚澤的公司,算是生意夥伴,另外三家也經營黑火生意,跟周厚澤有競争關系。

不過,不管原先是夥伴還是對手,背地裏對周厚澤安的什麽心可就不清楚了。如今周厚澤死了,要露尾巴的也該露出來了。

我帶來的人都在霜沁湖附近候着,鄭烽已經扮作侍應在內場,霍林韻現在跟在周箴彤身邊,不方便行動。你進去後不要太抛頭露面,見機行事。”

說完丢了一套對講裝置給馮琛,馮琛一瞧,還是傭兵寮慣用的那套指環和耳塞。

邢彥道:“待會兒你進去時,門口會有人檢查,還是你們這套裝備隐蔽。利加邏能調用莊內所有監控看到你們,但這裏防備嚴密,監控屏蔽不了。”

吉普車沿着豐慶巷開了約十來分鐘,眼前景致愈發幽深,道路兩側垂柳成蔭,遠處一片錯落有致的古典園林建築群透過垂柳若隐若現。

邢彥靠路邊停了車,再往前,車就開不進去了。

馮琛下車前又朝他望了一眼,意思是可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邢彥猶豫了一下,才道:“對了,據我所知,今天參會的財閥可都是‘自在之地’的常客。他們會不會也跟教宗有牽連,是不是也知道‘奉獻’,甚至還參與其中,就不知道了。”

說完便扭回頭直視前方,看起來并不期待馮琛回應。

邢彥這副姿态讓馮琛很難不懷疑——他所謂的“常客”莫不是還包括了他自己。

馮琛點頭沖他道了個別,轉身沿着前方青石小路拾階而上,七七八八繞了幾個彎後,容誠莊的正門便映入眼簾了。

如此規模的建築群正門卻十分低調,古樸典雅的青瓦白牆搭配桦木門扉,幾個男女侍應立在門側左右。

馮琛遞上周箴彤的請柬,以及事前準備的假身份證明。

侍應瞥了一眼他右手戴着的黑色手套,非常識趣地一句話也沒多說,只稍微檢查了一下,就畢恭畢敬地将他引向主會場。

進到會場內,見已有不少賓客落座,馮琛目光四下掃了一圈。

這主會場的布置很像戲院,中央一處樓閣式舞臺,周圍是不同規格的看客席。

最為顯眼的北側主客席上,一眼就能看到正在招呼賓客的趙功成、坐在輪椅上的周箴彤,以及周箴彤旁正在與她小聲交談的霍林韻。

馮琛一入會場,霍林韻就十分警覺地留意到了,兩人相互一對視,霍林韻微微點頭。

此時聚會尚未開始,馮琛在會場逛了一遭,見每處看客席都零零散散坐了些賓客,只有南側角落一圈包間內空無一人。

這些包間朝向主會場敞開,之間用屏風相隔,周圍的燈光都沒打開,顯得十分昏暗。

他覺得這些包間是個隐蔽地,還能看清整個會場情況,便走過去,在最裏邊一間坐下。

一個端着茶水點心的女侍應從包間旁走過,見馮琛坐在此處,猶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上前問道:“先生,您确定要坐在這裏嗎?”

馮琛一時沒明白她什麽意思。

女侍應見他穿着打扮,料定他是賓客,沒好多說什麽,反正現在聚會還沒開始,就将手裏的茶點端到馮琛桌上,道:“請慢用。”

此時又有不少賓客陸陸續續進場,馮琛整個人隐在昏暗的包間角落,目光警惕地對他們一一打量。

東側看客席上首坐着一位長衫布衣老者,約六十多歲,神情肅穆、傲氣凜然,趙功成過來招呼時他只略一側頭,連個正眼都沒給人家。

看客席下首是一個四五十歲、身着長款西裝、身形健碩的中年男人,倒是滿面和善,落座前主動過去主客席跟趙功成、周箴彤夫婦聊了一陣子,但落座後根本沒理會長衫老者,接過侍應遞來的茶點,就自顧自地吃起來。

西側看客席上的兩位主賓倒是客客氣氣坐在一起聊天,只是畫風看起來非常不和諧。

一個是滿臉橫肉、肚腩堆了好幾層游泳圈的西裝男,因為西裝扣子實在扣不上,只能敞着,露出裏面的白襯衫。

另一個是穿着旗袍套裝,身形窈窕,看上去四十出頭的美豔婦人,她手持一柄小折扇,面對着西裝男聊天時笑意盈盈,一聊完就側過頭去,用折扇遮住半邊臉,滿臉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這四位主賓身後都跟着數名家眷随從。

西側看客席還有一位主賓之位是空着的,随從倒是站了好幾個。看來這位主賓應該已經到場了,只是不在看客席。

馮琛又四下打量了一圈,并沒發現看起來像主賓的人物。他也不太在意,反正等會兒聚會開始後,所有賓客都得落座。

這會子無事可做,馮琛邊吃茶點,目光邊不自覺地望向主客席上的霍林韻。

同馮琛一樣,霍林韻今天的打扮也與往日截然不同,一身青絲長裙套裝,微卷長發慵懶地披在肩側,雙手搭配着青色蕾絲手套,也持一柄絹秀折扇。

看起來周箴彤并不想身邊跟個過于顯眼的保镖,就讓霍林韻也作賓客打扮。

馮琛在無人的角落遠遠凝視着霍林韻,漸漸出神。

在他印象中,還從未見過霍林韻如此女性化的姿态,這一身裝扮之下,她竟顯出別樣的纖細柔美來。

馮琛神情有些恍惚。

他從沒問過霍林韻的過往,也沒問過她是因何進的傭兵寮,只知道她很小時起就在傭兵寮長大。

傭兵寮是個怎樣的地方?是個教人以血肉之軀化身利器,只有成為有價值的工具,才能夠活下去的地方。

相識這十幾年來,無論從何種意義上說,霍林韻都是馮琛的依靠,也因此,馮琛常常會忘記她不過是一個年紀不大、無依無靠,為了生存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人。

如果霍林韻從小生在一個有關愛的家庭,像個普通女孩一樣長大,會不會是另外一幅徹底不同的模樣呢?

馮琛嘆了口氣,可惜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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