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仇恨

第67章 仇恨

說完,宗主“哈哈哈”地狂笑起來。

反正這個祠堂是教宗禁地,自他繼任宗主之位後,就再不允許任何人踏進這裏。

現在他想說什麽話,可以随便說,想怎樣宣洩,可以盡情宣洩,沒人會知道他的私密、他的過往、他是怎樣坐上今天這個位置的。

他時常覺得自己如今這幅模樣好陌生、好可怕,多想回到童年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

但那些時光太短暫,很快家鄉就被戰火侵襲。

每每午夜夢回,那些燕州士兵當着他的面、将他的親人殺害的場景,反複浮現在腦海,讓他整夜整夜地困于噩夢,內心無法安寧。

他還記得燕州士兵入侵村莊的那一天,當時他只有七歲。

母親将他和妹妹藏在地窖,在他們身上綁上了“我是燕州血統”的條幅。

地窖外,槍林彈雨聲、人群尖叫聲,越來越近。

他和妹妹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透過地窖木門的縫隙,他看見父母的胸膛被數把尖刀穿透,倒在血泊之中。

而他和妹妹也很快被人從地窖中搜了出來。

那些士兵看着他們身上綁着的條幅,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他将妹妹擋在身後,小聲道:“阿勒克。”

“南陸人的名字,是被收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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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往後退了幾步,将妹妹護得更緊。

“這男孩看起來是燕州血統,那個女孩不是。”幾個士兵讨論了一下,然後輕而易舉地将妹妹從他身後拎了出來,跟父母的屍首扔在一起,也幾刀捅死了。

他眼睜睜看着妹妹朝他呼救,自己卻被一個士兵按在牆角,什麽也做不了。

那些士兵臨走時,在他家放了一把火。所有的親人、他的童年、還有他的良善,全都随着這把火焚燒殆盡。

他從火海中爬了出來,從此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複仇。

他像一個孤魂野鬼,在到處是殘垣斷瓦、焦屍遍野的村莊游蕩,餓了就啃些樹皮、草根勉強為生。

在他覺得快要撐不住了、倒在路邊奄奄一息時,一個身披白袍的老者把他抱起,喂了他吃食,将他帶回教宗,當作自己的孩子養育。

他後來才知道,這位老者就是當時的教宗宗主。

老宗主看着南陸戰火紛飛,無數泊落族人被屠殺、被俘虜,數次跟燕州三大署交涉無果。

有誰會去理會一個毫無實權的老頭呢?

老宗主只能天天跪在聖壇裏,忏悔自己的無能和罪過,絲毫不能阻擋泊落族被滅族的命運。

十幾年後,當老宗主得知儲輕緣被送進研究所、作為最後的泊落族樣本、經歷了各種非人實驗後,終于出離憤怒了。

“那個孩子,他都不是真正的泊落族人!他身上有燕州血脈呀!是你們一半的同胞!就這樣,你們也不把他當人對待嗎!!!”

老宗主闖進了研究所,對着一群冷漠的研究員咆哮,但沒人理會他。

他是個太過善良正直的人,只會用些正派的手段交涉,但那樣做根本達不到目的。

不久後,阿勒克毛遂自薦,在老宗主的默許下,帶人混入研究所,拼死救出儲輕緣。

儲輕緣來到教宗後,因為經歷了一連串傷害,十幾歲的他精神崩潰,抑郁症狀和自殺傾向越來越嚴重,不得不用藥物将他的記憶掩埋。

這時候,老宗主和阿勒克之間出現了不可調和的分歧。

當時,燕州那邊已經放棄追尋儲輕緣的下落,老宗主于是希望,儲輕緣就這樣徹底忘了過去,安穩地在教宗庇護下度過一生。

但阿勒克知道,如果這樣的話,就再不可能為泊落族報仇。

此前儲輕緣已經激發出神力,現在只是因為記憶被掩埋,神力也随之封印。只要緩慢恢複他的記憶,降低過去創傷對他的心理刺激,讓他能承受住精神壓力,他就有可能恢複神力,變成一個強大的武器,為教宗所用。

阿勒克不願放棄這樣的機會。

于是,在一次跟老宗主單獨相處的時候,他親自動手,勒死了老宗主。

老宗主至死,眼睛都還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義父,您太過正直、固執了,所以教宗在您手上才一直無權無勢。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您就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着,我是怎麽将教宗發揚光大的。”

阿勒克阖上了老宗主的眼睛,從此走上了他的複仇之路。

————

從溫泉山莊回來後的第二個月,時節已至初冬。

萱娘倚靠在窗邊,憑欄遠眺,望着燕州方向,神情焦慮。

幾天前,她收到了邢彥的一封信件,請求她幫一個忙,在極樂巷提供一處絕對保密的場所。

邢彥想要做什麽,她不知道,但現在“自在之地”小道消息瘋傳——重案司司長邢彥被徹底撤職了!

不少人惋惜,從此少了個出手闊綽的大客戶;還有些人竊竊私語,猜測邢彥到底怎麽得罪了刑軍署高層?做到司長這個級別的突然被撤職,此前還沒有過先例。

————

燕州首都雲城,與景茂區隔着一條街的東市區,原先是倫理署高層的居住地,曾經也極度繁榮過。

不過,自從十四年前夏令營事故後,倫理署的地位一落千丈。今時不同往昔,如今東市區低調了很多。

沒了門庭若市的熙熙攘攘,倒是一處難得的地處市中心、環境優渥、又僻靜安寧的地段。

這天一大早,居住在此的教務司副司長顧雪融用完早餐後,照常沏了一杯紅茶,邊喝邊拿起早報翻看。

顧雪融一輩子都在倫理署工作,如今雖過了退休年齡,但因為經驗豐富、能力強,在倫理署中頗具威望,所以又被返聘回了教務司。

返聘後,顧雪融一再推卻自己年歲已高,不能再擔任要職,于是僅任了副司長。

但現今的正司長是顧雪融的學生,所以教務司大大小小的決策,最終還得正司長拿着文件請顧雪融過目。

時間才七點多,顧雪融十歲的孫子還沒到上學時間。

他邊吃早點邊話唠:“爺爺,昨天上歷史課,老師說一千年前的人可以通過一臺小小的機器——大概握在手裏那樣大小,就不論相隔多遠,都能即時對話呢~

比方說,如果現在我在學校,您在家裏,我們也可以像現在一樣面對面地講話呢……還有一種無形的網絡連接大家,什麽樣的消息都可以立刻知道,不用像現在這樣看報紙,還有好多直播節目……不像現在,只有錄像……”

“好了好了,你們老師的意思是很推崇過去的技術咯?”

“是啊~爺爺,您不覺得過去很有趣嗎?為什麽技術在今天反而倒退了呢?如果都像過去那樣,我就可以更快地學到更多東西,比現在聰明、厲害得多呢!”

顧雪融冷哼了一聲:“你以為聽到更多人的聲音、看到更多的時訊,就會變更聰明了嗎?錯了!因為大多數人在訊息面前,根本沒自己的判斷力和分辨力。

如果給每個人一個喇叭讓他發聲,要麽大家各抒己見、吵成一鍋粥;要麽就會被所謂的權威牽着鼻子走,完全沒了自己的思考。你瞧瞧你現在,不就是老師說啥你就信啥麽?你只會變得比現在蠢!

今天的技術不是倒退,而是有控制地開發,因為過去技術不受約束地發展,造成了太多人類悲劇!你們老師都在教你們些啥……”

“越說越過頭了!”顧雪融的太太打斷了他,催着孫子趕緊上學,然後轉頭對顧雪融道,“跟小孩子亂說什麽呢,禍從口出,這是你自己說的,凡事都要低調,少管閑事、安于本分。

你看看原先那個重案司司長,不就是手伸得太長了,不該他知道的事情知道得太多,這下好,徹底被撤職了吧~”

顧雪融放下報紙:“知道知道,在外人面前我怎麽可能亂說,這不是自家孩子,怕被老師教蠢了嘛~”

太太渾了他一眼:“就你聰明!”

顧雪融趕緊識相地低頭喝了口茶,不再争辯。

不過,既然都聊到邢彥被撤職的事了,反正在自己家中,他忍不住又評論了兩句:“這個邢彥過去可是個聰明人,最近不知怎的,突然抽了風。幾個月前,他還把我抓進了重案司,逼問我‘源起組’的事,說可能跟半年前的周厚澤被害案有關。”

太太臉色大變:“周厚澤被害案?就是那個聽說死相很慘的?天吶!到現在重案司還沒查出個結果嗎?他們為什麽會覺得跟‘源起組’有關?怎麽會把你牽扯進去?你不要吓我!”

顧雪融連忙安慰:“不用擔心,別想太多,那些個酒囊飯袋就是查不出線索,所以才會往幾十年前的事上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反正邢彥也被撤職了,重案司不會再揪着那麽久遠的事不放。”

他說完看了看時間——是時候該去上班了。

一出家門,早等在門口的助理立刻迎了上來,小聲道:“顧司長,保镖們都到位了,可以出發了。”

顧雪融點點頭:“最近凡事還是小心點為好。”然後坐上一輛轎車後座。

另外還有三輛車,跟在後面護送。

他瞥了一眼前排的司機——這人帽子壓得很低,遮住了上半張臉,下半張臉又胡子拉碴的,看起來讓人很不舒服。他便随口問了句:“新來的?”

沒等司機回話,助理和一個保镖也上了車。

助理對司機道:“去倫理署教務司大樓,今天從另一條道繞過去。最近這陣子,開車線路要時不時更換下,免得被人看出規律來。”

司機“嗯”了一聲,沒有多言,一腳油門上了路。

顧雪融便沒再追問司機,轉頭朝窗外望去,臉上陰雲密布。

他心裏清楚邢彥為什麽會往“源起組”上查,因為不僅僅死了一個周厚澤,還有“自在之地”的應龍,只不過應龍早脫離了三大署,所以死得悄無聲息。

這兩人被害的手法一模一樣,而兩人的交集,只有過去曾在“源起組”共過事。邢彥會往這個方向懷疑再正常不過。

“‘源起組’……”顧雪融心裏默念,“如果真跟‘源起組’有關,到底是因為哪件事報複?”

顧雪融搓着手指,細細回憶自己參與過的事件。

“這種殺人手法,死掉的兩個都是男性,下體被捅爛,會不會是因為三十年前的那樁舊事?”

他一直沉浸在思索中,根本沒注意到有一輛摩托一路尾随車隊。

而前排的助理發現了不對勁,對司機道:“到前面那個岔路口,往大道上拐,開快些,把後面那輛摩托甩開。”

司機點點頭,然後到了岔路口,急打方向盤,直接開上了偏僻小路,沖進密林中。

“你在做什麽!”助理急喝道,伸手去奪方向盤。

司機擡手一揮,從他手腕上射出一道雪亮寒光,竟是一柄軟刃!

助理的喉嚨一下子被割開了,鮮血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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