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趕盡殺絕
第92章 趕盡殺絕
天色漸暗,前路被一片茂密樹林阻擋。
邢彥停了下來,四下打量一番,發現這片樹林橫向延伸範圍極廣,一眼望不到頭,如果繞道而行,不知何年何月才繞得出去。要想盡快到達村莊,看樣子只能從樹林裏縱穿過去。
這兒地處山野,邢彥盤算着,得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穿過去,再晚的話,密林之中不知會碰上些什麽,于是腳下加快步伐。
他小跑了一段,行至密林深處,倒沒碰上什麽野獸,卻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景象——沿途時不時有樹木被劈裂,成片倒塌,像是外力所致。
而這外力破壞所留的痕跡,邢彥總覺得眼熟。
他越看越覺得心驚膽戰,完全沒留意腳下。
突然,他腳底踩上一塊柔軟地皮,“轟隆”一聲,身體猛地往下一墜。
意外發生在剎那,邢彥腦子根本沒反應過來,完全是身體的應激反應救了他,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緊緊攀附在岩壁凸起上,而腳下地面徹底坍塌,竟形成一條數米深的壕溝,壕溝底歪七豎八插着無數尖刺木樁。
——是陷阱!!!
邢彥驚出了一身冷汗,心髒狂跳不止。
——狩獵用的陷阱麽?密林之中看起來沒野獸啊,況且這壕溝也挖得太深了些……
他低頭向下望,發現尖刺木樁上插着數具屍體,即使在昏沉的天色下,也依然能辨識出絕不是野獸,反倒像是人。
但邢彥越瞧越覺得不對勁,這些屍體好像是人、又好像不是人。
正當他心下生疑之際,突然頭頂傳來雜七雜八的急促腳步聲——有一群人過來了!
聽這些人嘈雜的說話內容,他大概能猜出,這裏的壕溝陷阱是他們布置的。
邢彥心裏愈發慌張,身體更加緊貼岩壁,但其實這樣根本藏匿不了。
好幾個人舉着火把,向壕溝內探頭,立刻就發現了壕溝岩壁上攀附着的邢彥。
不過奇怪的是,這些人的慌張程度并不亞于邢彥,一個人聲音發抖地問:“怎麽辦?這怪物沒死!”
——怪物???
邢彥一腦門問號。
“用竹棍把它捅下去!”另一個人提議。
“這樣捅它會不會突然發狂?之前那幾只就狂性大發了呢~”第三個人的聲音也很畏縮。
“那怎麽辦?站遠點用氣槍打?”
“得一槍斃命,萬一一槍打不死,還是要發狂的!”
“我們哪有那麽好槍法,而且村長家那幾支舊槍也不知修好了沒……”
一群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就沒一個敢上前動手。
這下邢彥明白過來了,這些人怕是誤解了什麽,他立刻高聲喊:“救命!我不是怪物!是人!是人!保證是人!我誤踩了陷阱!別捅我~~”
聞聲,壕溝上方又有幾個腦袋探了出來,他們把火把舉得更低,盡可能湊近邢彥,待看清了邢彥模樣,似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真的是人,不是怪物!”
“快把他救上來!”
邊說着,這些人邊把一條手腕粗的麻繩放下。
“你抓緊!我們拉你上來!”一個大嗓門吼道。
看起來這些人并沒有危險,大約就是附近村民。
邢彥不再多慮,依言抓牢垂在他身邊的麻繩,任由這些人拉了上去。
一上到地面,邢彥緊繃的弦驀然放松,饑餓疲憊洶湧襲來。他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幸好幾個人立馬扶住了他。
恍惚中,邢彥覺得有人将他背起,一路背出密林,向前方燈火闌珊的村莊走去。
邢彥徹底放下心來,意識愈發昏沉,漸漸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
邢彥懵懵懂懂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靠牆的稻草鋪墊的床上,面前坐着一屋子人。
這些人絕大多數是青壯年男丁,有的拿着砍刀在削竹竿,有的在檢查老式氣槍。
屋子中央架着篝火、鍋具,旁邊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一臉愁容地抽着旱煙,還有一個中年婦人正拿勺在鍋裏攪動着。
他們都沒說話,各忙各的,屋內充斥着一股詭異氛圍,靜谧又緊張。
邢彥一睜眼,周身的細胞都随之蘇醒,接着肚子非常不争氣地發出一連串“咕嚕咕嚕”聲,抗議自己空空如也了許久,聲音響亮清晰。
一屋子人紛紛停下手裏動作,齊齊轉頭望向邢彥……
邢彥臉刷的一下子紅了,差點從床上彈起來,手捂肚子支吾道:“你,你們,忙你們的……”
那中年婦人立刻起身,從鍋裏盛了一碗粥,帶着幾分讨好的笑意,端到邢彥面前,道:“長官,您餓了吧?我們村子簡陋,恐怕招呼不周。”
聽到她叫自己長官,邢彥立刻警覺,身子向牆內退縮些許,手向後一撐,恰恰撐到一個物件。
他低頭一瞧,發現懷裏的機械矛隼被翻了出來,正擺在自己手邊,原本包裹矛隼的黑布很明顯被拆開過,又包了起來。
“我不是什麽長官。”邢彥警惕道,身子坐正,順勢遮住矛隼。
這時,屋內的白發老者起身,沖那婦人擺擺手。
婦人便退到一邊,而老者一臉肅穆,神情凝重地沖着邢彥一步步走近。
邢彥在被褥遮掩下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軟刃……還在。
結果這長者走到邢彥跟前,竟顫巍巍地想跪下。
邢彥吓得一把扶住他:“您老這是做什麽?”
“長官,我們不會加害您,我是這小村子的村長,我們都是燕州的良民。求求您,代我們向上頭求援,救救我們!可憐我們村子窮鄉僻壤,生活本來就不易,如今又被戰禍牽連,接二連三遭到襲擊,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剛剛背您回來時,無意中看到了您的包裹,您是玄機營的長官對不對?這樣的機關物件,早些年我在玄機營打雜時見過類似的。”
原來是這些村民翻看了邢彥的包裹,由機械矛隼判斷出他是玄機營的人。這村長說是無意,其實擺明着是認真檢查了邢彥一番的。
邢彥微微舒了一口氣。
機械矛隼确實出自玄機營,由重案司改制後,被邢彥拿來做了防身武器,威力不小,卻并不如軟刃隐蔽。
不過,以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邢司長并不需要什麽隐蔽,他就是看中了矛隼使用起來十分拉風。
邢彥理解這些村民翻看他包裹的用意。
如今南陸和燕州戰火重起,還加了個教宗從中興風作浪,這些村民謹小慎微、防範外人屬實正常。
——這樣說來,剛才在村子外,自己差點掉進的陷阱,恐怕就是村民們為了防備南陸士兵設的埋伏。只是,眼下自己自身難保,還怎麽救得了這些村民?
邢彥愧疚地搖搖頭:“這矛隼确實是玄機營的物件,不過是別人送我的,我也并不是玄機營長官,而是逃難的……”
他實在不忍心看村長臉上流露出的失望神情,遲疑了一瞬,又道:“但我對燕州和南陸的戰事多少了解些,如果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自然義不容辭。”
話音剛落,邢彥的肚子又非常不配合地“咕嚕”一聲,剛剛才涼了幾分的臉瞬間再燒了起來。
村長連忙招呼婦人将粥重新端上,欠身道:“不好意思,是我倉促冒犯了,您趕緊趁熱吃些粥吧,我看您這樣子怕是餓壞了。”
盡管邢彥還是窘迫,但聞到熱粥撲面而來的香氣,也顧不得形象不形象了,狼吞虎咽地連吃好幾碗,終于恢複了些許精神。
休息片刻後,他看着那些壯丁将一根根竹竿削成一米來長、帶尖頭的樣子,想起村外壕溝陷阱裏那些似人非人的屍體,隐約猜測到了一些事情,但有點不敢相信,于是試探着問:“我剛剛在壕溝裏,看到有些中埋伏的……東西,就是那些東西襲擊了村莊嗎?”
聽到邢彥提及壕溝中的東西,在場人神情皆是驟變。
村長還算鎮定,但面色陰郁,眉頭快要擰成麻繩。
他道:“長官說的沒錯,上個月有南陸部隊從我們村子過,将村子洗劫一空,卻并沒有殺人,當時我以為那些士兵看我們窮鄉貧民,就放我們一馬了,結果是我太天真!”
說到這兒,村長面露恐懼:“南陸士兵離開時,在附近沿途留下了好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那些怪物餓了就跑進村莊來找吃的。
村民們哪見過這樣的東西,吓得紛紛逃竄,可能逃到哪兒去?這裏是我們祖祖輩輩守着的一畝三分地,要是被這些怪物占據了,我們照樣得餓死。
所以,當時村裏一些年輕人就組織起來,拿起我們僅有的武器,想要驅趕這些怪物,結果……結果……”
村長終于忍不住抽泣起來,飽經風霜的臉上老淚縱橫:“太可怕了!一旦那些怪物察覺到有人想攻擊它們,所有靠近它們的人就都……就都突然四分五裂了!連具全屍都沒留下來……”
村長不忍再多敘述,屋內氣氛極為凝重,男人們沉默不語,而一旁的中年婦人側過身子,偷偷抹眼淚。
邢彥的心沉到了谷底。
結合村長剛剛的描述,還有樹林中所見景象,所謂的怪物就是教宗制造的“奉獻”無疑了。
——教宗到底要做什麽?!真的是要替泊落族複仇,連最底層的平民百姓都不放過,要将燕州人趕盡殺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