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你打我?”
第34章 “你、你打我?”
一聲巨響,聲如擂鼓,瞬間把張佑年從夢境中拽了出來,一晃神,他看見床邊正站了個熟悉的人影,冷冰冰地看着他。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盯着床前這張臉。
是沈時疏,他認得出來。
偶爾沈桂舟也會冷臉,但同一張臉,冷起來還是不一樣的,沈桂舟的冷臉還會看出些無奈郁悶來,沈時疏只是一直如此,還伴着些若有若無的暖意。
但站在床邊的這張冷臉簡直冷到了極點,房間很暗,他沒有開燈,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時疏,是你嗎?”他問出聲。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站着,好像還有什麽東西滴落的聲音。
啪嗒、啪嗒、啪嗒。
有節奏地落在木質地板上。
“你哭了?”張佑年一時有些慌張,伸手旋開床頭櫃上的臺燈旋鈕,房間瞬間騰升起暖黃色光來。
沈時疏站在床前,朝他扯起個淡淡的微笑,一掃方才的冷意。
真的是沈時疏。張佑年有些愣神,眼尾浮紅,手懸停在半空中,遲遲不敢拉拽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人。
他緩緩掀開被子,一點一點地挪動,像頭一次到達聖地的教徒、幹渴了許久碰見滿樹楊梅的旅客、浮沉許久瞅見岸邊的落難者,怕打草驚蛇般湊近,生怕一個不留神,沈時疏便會化作一股青煙,消散得一幹二淨。
人還在,聲音也還在。啪嗒、啪嗒、啪嗒。
張佑年順着沈時疏的臉往下看,他的手掌心正一滴一滴間斷地淌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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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這是剛剛沈桂舟拿那塊玻璃劃的,可他明明幫忙處理了,怎麽又流血了。
“怎麽回事,疼嗎,我幫你處理。”張佑年猶豫着,拉過沈時疏的手,握在手心攤開,雖然有些冷,但他感受到了股常人的體溫。
他聽見了心髒猛烈的鑼鼓聲,瘋狂地跳動着。
是真的,這是真的沈時疏。
他不是在做夢吧?夢裏會有溫度嗎?
“嘩啦”一下,手心的手被迅速抽離。
“傷口要處理,要不然好得會很慢。”他說。
沈時疏笑着搖了搖頭,指了指鎖骨上泛了點紅血絲的咬痕,比着口型:“這是什麽。”
張佑年咽了口唾沫,“為了把你換出來,我找藥膏幫你抹一抹。”
沈時疏阖眼搖頭,把他摁了回去。
張佑年後知後覺,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文字轉換,遞給沈時疏。
沈時疏看了眼,接過打字:“你怎麽對他。”
熟悉的聲音順着手機聽筒往外擴,鑽進他的耳朵裏,沈時疏微微睜大了眼睛,望向張佑年,壓抑許久的怒氣終還是沒忍住,洩露出了半分。
這是他的聲音,張佑年拿沈桂舟的聲音調出了他的聲音。
沈時疏拿手機的力度一下子收緊,臉色重新冷了下來。
“這個聲音還是調試得不真,畢竟是他的聲音,等我找人再調一版合适的,你別生氣,時疏。”張佑年有些慌張。
沈時疏冷笑了聲。這是覺得他不滿意呢。
他打字:“你怎麽對他。”
“我怎麽對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來了,時疏,不會再有人打擾我們了。”
沈時疏沒繼續打字,就這麽看着他。
“他不就是想取代你,我就讓他當,當個夠。”
然後就把沈桂舟搞成這麽一副疲倦不堪的模樣。
沈時疏有些氣得發抖,沒想到臨消失前,還能讓他這麽真情實感地氣一回。
他以為幫沈桂舟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哪成想,卻是找了個瘋子。
“他的腳呢?喉嚨呢?”
“三年前他要跑,摔下樓摔壞了,喉嚨不清楚,再見就是這樣了——但我會聯系醫生幫你治,國外有醫生有辦法,我已經找到了。”
好。
是幫“你”治,不是幫“他”治。
他消失後,沈桂舟怎麽辦。還有另一個害沈桂舟啞了喉嚨的罪魁禍首,再碰上面,沈桂舟會認出來嗎?
沈時疏攥起拳頭來,氣極反笑,朝張佑年勾了勾手,嘴角挂笑。
張佑年湊了過來。
“嘭”的一聲悶響——沈時疏一把拽住他的領子,往他那張看起來就很貴的臉上猛打了一拳。
力氣很大,沈時疏幾乎把所有勁都用上了。
張佑年癱在床上,吃痛地捂着臉頰,一臉怔愣地看着沈時疏。
半晌,氣若游絲地吐出句話來:“你、你打我?”
“人渣。”沈時疏說道,喉嚨一陣刺痛,他咳了咳,轉身就要走。
“等等!”張佑年一把拉住沈時疏的衣袖。
沈時疏一把拍開,拿手機打字:“別誤會了,我從來沒喜歡過你,喜歡你的一直都是沈桂舟,要不是為了桂舟,我才不會和你接觸。”
趁着張佑年愣在原地,沈時疏丢開手機,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沿着樓梯,沈時疏捂着心髒朝下走,身後傳來沉悶的砸地聲,是張佑年掉下床了。
他得趕緊回房間,像之前每一次一樣,再換回去前,回到一開始睜眼的地方。
他沒時間了。
上一次他出來前是在兩年前,再上一次是在大四。
中間的間隔很長,他好像遇見了什麽人,什麽事,遭到什麽幹涉,所以他才突然會有那麽長的空白,聽不見沈桂舟的一丁點聲音。
那在這期間,沈桂舟有多少心底的求救沒被他聽見。
這回這一拳打得也很倉促,若是時間允許,他恨不得狠狠多給張佑年來上幾拳,逼迫他許諾,對沈桂舟好些、更好些,若是當年有什麽誤會一并拉出來解釋清楚。
對張佑年有好感的從來都不是他,是沈桂舟。
借來的時間終于用完了,沈時疏眼前突然蒙上一層黑霧,他腳一拌,整個人從第三階樓梯往下墜,沒了意識。
–
日光透過眼睑,沈桂舟卻并不想睜開眼睛。睜開眼睛就意味着要面臨新的一天,昨天的經歷仍舊歷歷在目,他都不用動,就知道這副身子肯定破舊慘了。
昨天到後邊,張佑年解開了綁着他手腕的繩子,他一聲不吭地将抽泣聲憋了回去,使勁咬着手背,不知道留下多深的印子。
每回這樣,第二天他總是醒得很晚,但今天他還沒聽見熟悉的聲音,沒有動靜。
張建邺被張佑年送走了,連帶着家裏的醫生阿姨都被送走了,芳姨怎麽還沒來?張佑年怎麽還沒出門。
他微微眯開條縫,床上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套床被,還有些熟悉的清香。
難道他被救出去了麽?
剛欲重新阖眼,沈桂舟突然想起這熟悉的味道在哪聞過。
這是張佑年身上的味道,這是張佑年的床,他在張佑年的房間裏。
沒有什麽比掉進虎口更恐怖的了,沈桂舟瞬間睜眼,從床上彈了起來,腰酸背痛,還四處抽疼,疼得沈桂舟彎下腰去。
張佑年一直坐在床邊,盯着沈桂舟的一舉一動,在瞧見“沈桂舟”還是熟悉的沈桂舟時,落寞地垂了垂眼眸,出聲:“醒了。”
他站起身來,朝沈桂舟湊近,準備幫他換藥。
沒想到沈桂舟一個趔趄往後挪,手泛酸沒撐住,後腦勺狠狠地嗑在了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張佑年蹙眉:“躲什麽,幫你換藥。”
說着,他拽過沈桂舟的手來,拿過枕頭墊着,拆起了繃帶。
沈桂舟屏息凝神地看着張佑年的一舉一動,生怕他下一秒就掏出塊玻璃來,往他手心劃拉多幾劃——雖然他不怕這個。
但有些東西更惹眼,比如,張佑年嘴角至臉頰的這塊大面積烏青,下手的人應該沒客氣,張佑年腫了小半邊臉,看起來還有些好笑。
沈桂舟用餘光往四周瞅了瞅,沒見着什麽人。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今天一早見到張佑年就成了這幅樣子,可沈桂舟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是誰會這麽幹。
紀忱以前動手打過張佑年,但如今公司有糾紛,他應該會避免,大藤和阿雅就更不可能了,曲随也不會冒這個風險。
“昨天晚上,你有出房間嗎。”張佑年問,順便往他手心抹了抹碘酒,看沈桂舟吃痛得欲往回拽,吹了兩下。
沈桂舟小幅度搖頭,一臉疑惑地看他,眼眸又重新落在那腫脹的臉頰上邊。
張佑年不看他都知道他在看什麽,言簡意赅:“沈時疏打的。”
沈桂舟更吃驚了,連嘴巴都微微張開了口。
沈時疏不是早就消失了嗎?怎麽會在昨晚突然出現,那為什麽紀忱會告訴他,沈時疏已經消失了,是紀忱也不知道,還是……
“你做了些什麽嗎?”張佑年問他,聲音沒有起伏。
沈桂舟合上嘴垂頭。
他差點忘了這茬,小時候他遭欺負,都是沈時疏出現幫他擺平的,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身體變成了這幅破爛樣子,沈時疏肯定要氣炸了。
但張佑年只會覺得,他對沈時疏說過什麽,所以沈時疏打了他。
張佑年見他沒說話,也閉上了嘴,沉默地幫他上完藥,換上新繃帶,伸手就要掀起他的睡衣,吓得沈桂舟一把拍開張佑年的手,手機不在手邊,慌忙下比起了手語,他指了指自己,又向上指了指,接着朝內外揮了揮手——“我自己來。”
揮完他才發覺,張佑年看不懂手語,又懊惱地想在周圍找點能表達的東西來,手機也好紙筆也好。
張佑年愣愣地看着他的手,呢喃:“你自己來,行,好了敲下床,我在門外。”
能不敲嗎。
這突如其來的好讓沈桂舟有些害怕,總覺得張佑年還在醞釀着什麽壞水。
他草草處理完,穿好睡衣,猶豫着,還是敲了敲床頭。
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熟悉的人。
他猜對了,張佑年果然沒那麽好心。
曲越笑得一臉溫柔看着他:“好久不見,桂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