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不碰你”
第36章 “我不碰你”
張佑年掀起眼皮望向曲越,冷冷地看着他。
“怎麽了?”曲越笑。
“你什麽意思。”
李旭把他媽撞進了醫院,他把人關進去,還得負責他的家人?
開什麽玩笑。
張佑年越發覺得曲越病得不輕。
“為了重新讓沈時疏出來啊。”
“你知道沈時疏出來的原因了嗎。”張佑年問。
這個問題他從三年前就想知道了,他問過不止一回,但沈桂舟就是不肯告訴他,無論他用什麽方法,好聲好氣地乞求,掐着他的脖子逼迫,沈桂舟就是不肯說。
他只會告訴他:“我不知道。”
明明就是沈桂舟不想讓他和沈時疏見面,要不然日記裏怎麽會寫“沈時疏救了我”“我對不起他”,他當真沒有印象,又怎麽知道沈時疏救了他,夢裏救嗎。
“嗯,”曲越點頭,“我知道了,沈時疏在沈桂舟小學的時候就在了,具體出現時間不清楚,出現原因和他的環境有關。”
“環境?”張佑年臉上有些不耐煩,他很煩曲越這種說話繞來繞去的方式。
“對,沈桂舟的家庭是重組家庭,他媽在他爸去世後重婚,李旭并不是他親哥。”
張佑年垂了垂眸,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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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好像挺不喜歡他爸的,連帶着也讨厭他,李旭對他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好。”
“所以他很會算計。”張佑年突然自言自語。
“他還會算計啊,我怎麽沒發覺。”
“因為沒算到你身上。”
“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之前我也同你說過,要逼沈時疏出來,就要讓沈桂舟難受,現在知道他的家庭讓他難受了,那就把他們一家人都接過來,你要是惡心他們,那把沈桂舟接來我這住也行,我讓餘确看着。”
“不用,”張佑年瞟了他一眼,“餘确是你的人?”
曲越輕快地“嗯”了一聲,眼尾含笑,“是我的,我的小麻雀兒。”
“哦,原來是打你那個,那我運氣還真是不錯,正巧在路上遇到他。”遇到和沈時疏那麽像的人。
曲越撿起地上的啤酒罐,笑道:“那時候只是想幫你轉移一下注意,沒想到他直接幫你把沈桂舟找回來了。”
“你安排的?”
“嗯,我安排的。你忘了嗎,那天我讓你幫我順路取件禮物。”
所以是曲越精心安排他同餘确碰上面的,篤定他一定會上鈎。
“你有夠惡心的。”張佑年真情實感地說。
曲越哈哈大笑,“彼此彼此。”
“餘确知道嗎,你這麽利用他。”
“之前的他知道,這一次我沒告訴他。”
“不怕他再打你一拳。”
“我很期待,”曲越不在意,“随便說兩句哄哄就好,餘确很好哄的。”
張佑年不想聽了,背對着曲越起身。
“讓曲随進來吧,幫我處理一下臉。”張佑年蹲下身子,收拾起被他随手撒落在地上的一片狼藉。
–
沈桂舟睜眼,身上蓋着條夾絨被子,他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才發覺自己仍舊坐在窗邊。
這是張佑年的房間,他就坐在落地窗邊的懶人沙發上,對面空空如也。
沈桂舟有些出神地看着對面亮紅色的沙發椅。
他還記得,在這扇房間門關上前,他曾拼命地給自己做心理暗示——不要說,不要說,無論曲越問什麽都不要說。
但他失敗了。因為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曲越問過他什麽,不記得自己說過了什麽,甚至不記得最近發生了什麽。
他知道自己被張佑年重新抓了回來,卻忘記被抓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麽。之前常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紀忱給他做完心理咨詢後,他忘了曾經吐露出來的事情。
沈桂舟曾經在某一次咨詢後,問紀忱他說了什麽,紀忱沉默許久,抿了抿嘴,平靜地看着他說道:“忘了也好,不要再想起來了。”
剛被阿雅大藤撿回去那段時間,他有些依賴這種感覺,只要聊一下午天,就能關上一段不想再回憶的記憶,聽起來不錯,很值,他很喜歡這種記憶被抽離身體的感覺,一并把他身上的負擔也抽走。
但還是有些抽不走的東西,比如,他永遠記得他曾經對張佑年的情感、時不時就來打擾他的“家人”、沈時疏曾經幫過他,還有,刻在他身體裏的印記。
就好像現在,他不記得張佑年對他做過什麽,卻清楚地知道張佑年做了什麽,身體的疼痛和酸澀感會告訴他。
房門被打開,沈桂舟小幅度扭頭,朝門口望去,張佑年就站在門口。
“沈時疏不在了對嗎。”聲音很輕。
他知道了。
沈桂舟意外,又不意外。他能猜到,大概是曲越探出來了,或者是他自己洩露出來的,兩者沒什麽區別。
他早就想過這一天了,早晚的事,他只能試着一天拖過一天,撒起輕飄飄的棉花就要往寫着秘密的石塊上蓋,威力不大的風一吹過,什麽都藏不住。
沈桂舟沒有說話,有些心虛地別過臉。
“那就算了。”盡管張佑年克制了,但沈桂舟還是聽出了他話裏邊夾雜着一絲顫抖。
當然,比起聲音的顫抖,他更吃驚的是張佑年的話——那就算了。
張佑年沒有追究什麽。
“我聽曲越說了,”張佑年靠着門框開口,沒有看他,“王婉和李旭對你挺不好的,我想了想,你也挺慘的,就這樣吧,湊合着過吧,我不碰你,想要什麽可以和我說,只要你別再想着跑了就好。”
沈桂舟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肯定在做夢。
可是大腿很疼,這不是夢。
真的見鬼了。
張佑年說完,沒等他反應,睨了他一眼就走了。
但沈桂舟不會信。
他才不會信。
–
雖然沈桂舟不相信,但張佑年真的沒再四處給他找茬,還讓他搬回三年前住的那間房間。
一開始他仍舊膽戰心驚地盯着不同的門,房間門、洗手間門、玄關大門,一有動靜,他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緊繃着全身的神經,害怕張佑年黑着臉解開領帶朝他走來。
但張佑年沒有。
張佑年會回來,但不會搭理他,要麽回房間換衣服後下來吃飯,要麽窩進沙發裏看書,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拿走需要的東西就離開了。
徒留他一個人坐着瞎擔心。
他擔心并不是多餘的,三年前張佑年就從來不管他開着門亦或是關着門,只要他不滿了,想給沈桂舟找事了,那扇門形同虛設,他在這裏住了短短半年,張佑年不知道踹壞了多少門鎖。
如今這些門突然有了他的用處,在他心底築起高牆,攔住外頭的洪水猛獸,但這些“牆”仍舊是透明易碎的。
他還是不相信張佑年。
只是沈桂舟不會想到,再次掄起錘子擊碎這些高牆的不是張佑年,而是曲越。
芳姨做完中飯就打算走了,臨走前走到沈桂舟旁邊問他:“桂舟,今晚的菜吃得慣不?”
芳姨最近總是在煮完一頓臨走前告訴他,她明天要煮什麽菜,問他喜不喜歡吃,有沒有更想吃的。
當着張佑年的面,他不想給自己惹事,問起喜不喜歡一律答喜歡,問起有沒有想吃的一律答沒有。
後來芳姨就換了種問法。
她會戴上眼鏡滑動手機,在手機相冊裏找出一堆菜品照片,一張一張滑給他看,問他,要不要吃這個,或者下一個,只要他回答都好,芳姨總是執意要他從裏面挑幾樣菜品來。
他拗不過,憑着記憶從裏面挑了幾樣張佑年喜歡的菜來——這份記憶還是大學時期的。
大學那會偶爾在食堂碰見,他總是能看見張佑年幾乎只固定吃那幾種,鹹的番茄炒蛋、絲瓜雞蛋炒木耳、蝦仁蒸蛋等,反正都是清淡的,偶爾拿着保鮮盒,也跟着同學一起到食堂吃飯。
當然,保鮮盒裏的看起來就很貴。
那晚,芳姨端着番茄炒蛋上桌的時候,他嘗了一口,居然是甜的。
“怎麽了?”芳姨看他一臉呆滞。
“番茄炒蛋是甜的。”他打字,抽空瞅了眼張佑年,張佑年沒有說話也沒看他,只顧着吃飯。
“甜的好吃,吃吧。”芳姨拍了拍他的肩,要他坐回去。
他整張臉都沒血色了,擔心張佑年下一秒就要摔碗筷質問芳姨,番茄炒蛋怎麽能做成甜的——雖然張佑年沒對芳姨這麽說過話。
芳姨走了,他也沒敢往番茄炒蛋裏夾筷子,反倒是張佑年問他:“你不吃嗎?”
“什麽?”
“番茄炒蛋。”
“吃。”他一直都喜歡吃甜的番茄炒蛋,連忙應下。
但真的太奇怪了。
所以,有次張佑年不在,芳姨拿出手機讓他挑,他滑了幾張後,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機戰戰兢兢打字:“芳姨,按張佑年想吃的煮就好了,不用問我的。”
芳姨擡起食指敲了下他的腦門,笑道:“佑年讓我問你的,他最近很忙,不常在家裏吃,你常待在家裏,讓我多問你想吃什麽。”
沈桂舟都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
他好像含着顆苦藥,磨掉粗糙的表面,突然露出裏頭清甜的部分來。
可再往裏,會不會是苦的。
或者是他出現幻覺了,幻想着張佑年突然對他好起來了,不刁難他了。
愣了半晌,他打下常打的兩個字——謝謝。
不知道在謝誰。
芳姨笑着答應,又指出他來:“真要謝,下回就別點佑年喜歡吃的,點你愛吃的,姨給你做。”
沈桂舟帶着被戳穿的羞愧,點了點頭。
所以,今晚他點了他愛吃的。四菜一湯裏一下子兩個甜菜——甜的番茄炒蛋和糖醋裏脊。
張佑年在桌前坐下前一秒,看着兩份甜菜,微微蹙了蹙眉,但沒說什麽,坐下就開始吃飯。
芳姨問他今晚的菜吃不吃得慣,他滿腦子都是張佑年剛剛蹙起的眉毛,微微點頭後,他打字,但沒按下語音轉換,只是遞給芳姨看。
–張佑年好像吃不慣甜的。
“啊他是不愛吃甜的,沒關系,還有兩菜一湯呢,餓不到他,你吃得慣就好,”芳姨似乎沒理解他不按文字轉語音的意圖,說得大聲,還朝張佑年擡了擡下巴,“是吧,佑年。”
沈桂舟緊張得心眼都快從喉嚨跳出來了。
張佑年擡頭看了芳姨一眼,又轉而望他,說道:“你愛吃就成。”
芳姨連着笑了好幾聲,“對嘛對嘛,吃吧桂舟。”
真的見鬼了。
難道張佑年被什麽鬼怪附身了。
芳姨走了,他拖拖拉拉地拿起筷子夾菜。
一頓飯還沒吃多少,玄關的門被大力拍了拍,曲越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張佑年,開門,是我,送你份禮物。”
張佑年不滿地“啧”了聲,低聲咒罵:“門邊就有門鈴,非得拍門。”接着起身去開門。
“咔噠”一聲,門開了,曲越就站在外面笑着往裏探,“好香啊,你們在吃飯,那正好啊,來,禮物,啊,不對,應該說是,給桂舟的禮物,桂舟——!”
曲越喊了他一聲,聽得他右眼皮直跳。
他起身走向玄關。
門外站着王婉和李憶山,笑得一臉惶恐。
“喜歡嗎?禮物,我幫你把家人找回來了。”曲越對他說。
【作者有話說】
曲越和餘确的故事不會在這本展開。
這周也還是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