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許欺負他”

第44章 “不許欺負他”

“啊!你活膩了是吧!”平頭被打疼了,瞬間從原地蹿了起來,往後彈幾步,還沒睜眼呢,就先罵出了聲。

幾個人紛紛朝他看來,沈桂舟知道這是個好機會,三兩步邁向前,一把拉起縮在地上的小少爺,往自己身後一拽,憋着口氣繼續冷臉。

是這樣的吧,那黑色方盒裏的主角就是這麽演的,只要咬緊牙關,嘴角下壓,眼神再兇一點就好了。

“沈桂舟是你!……不對,是、是黑臉面條哥……”平頭哆嗦了一下,方才的小霸王模樣一掃而盡,取而代之變得窩囊。

“剛剛在學校旁的樹林裏明明還是沈桂舟啊。”一旁一個小孩嘟囔。

“說不準他回家睡了一覺嘞。”

沈桂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他不一直都是他嗎。

但他依舊憋着口氣。

“你們剛剛在對他做什麽。”他把聲音也壓下來。

“只、只是和他玩玩。”平頭瑟縮。

“不許欺負他。”說不出什麽威脅的話來,沈桂舟拿着手裏的木棍,蠻橫地朝平頭一指。

不行,他要憋不住了,眼睛好澀,得趕緊走了,要不然就要露餡了。

沈桂舟“哼”了一聲,拽起小少爺就快步離開那條小巷。

不知道走出多遠,沈桂舟只覺得手上拉着的勁越來越大,還沒回頭,只聽得“撲通”一聲,那小少爺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摔得龇牙咧嘴,卻擡起頭一臉認真的對他說:“你是英雄嗎?”

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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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英雄?

沈桂舟奮力回想,想起那動畫片,大家把主角叫做英雄。那他也是英雄了,因為他剛剛用“兇狠”的眼神,把那一圈人都吓退了,就和動畫片主角一樣。

在他面前也不能露餡,還不能說太多話,沈桂舟只得繼續垂着嘴角,從喉嚨裏發出點聲音來,“嗯。”

“好厲害,”小少爺音調揚了揚,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虛心請教,“那你能教我怎麽當英雄嗎?”

“為什麽想當英雄呢。”沈桂舟說話聲音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這小少爺和他一般年紀,卻生得一副好模樣,白得發光,幹幹淨淨的,扔進人群裏也一眼就能瞧見,怎麽會出現在他們這種窮鄉僻壤。

“這樣我就能保護我自己了。”小少爺說着,自顧自走到寺廟樓梯上,拍拍屁股坐下。

很有道理。沈桂舟十分贊同。今天讓他嘗到了甜頭,只要他一直學那位“英雄”,那他就不會再受欺負了,就能保護他自己。

不過,他有個問題更好奇。

“你的家人呢?”

小少爺撇了撇嘴角,沒有說話。

看來是不想說。

沈桂舟拍了拍小少爺邊上的那塊地板,湊着小少爺坐下,傳授起了“當英雄”的要義,聽得小少爺一愣一愣的,嘴巴張成“O”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只要像你一樣,就能不再被欺負了嗎?”

“對。”只要像他今天這樣。

“謝謝你,你叫什麽名字?”

“沈桂舟,你呢?”

“沈桂舟?哪個桂,哪個舟。”

沈桂舟思索了陣,發覺自己不知道怎麽描述,于是便從地板上起身,從一旁的水溝裏沾了沾水,在地上歪歪扭扭、一筆一劃地寫下“桂舟”兩個字。

小少爺嘴角一咧,從兜裏掏出張紙巾給他,又低聲吐槽了一句:“好奇怪的名字。”

“哪裏奇怪了?”沈桂舟擦了擦手,一屁股坐回原位。

這可是他爸爸給他取的名字,按他爸爸的話來說,這個名字還是從詩句裏面摘出來的,意境很好呢,就這麽被小少爺嫌棄了。

“桂舟蘭槳泛中流,戲采江南岸芷汀。桂木造的船,你爸爸希望你像船一樣漂浮不定嗎?你是不是還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叫蘭槳,或者芷汀啊。”

小少爺怎麽上來就和他爸爸一樣,滿嘴詩句。

沈桂舟才二年級,最近的一首詩只學到了《望廬山瀑布》,背得最熟的是《靜夜思》,就算他爸爸總是在他跟前念着各式各樣的詩句,再繼續擡筆在畫布潇灑落筆,他也沒學會多少。

“我們家只有我一個人,我沒有弟弟妹妹,也沒有哥哥姐姐。”要是能有,他想要一個哥哥或者姐姐,這樣,他們就能在他受欺負的時候,跳出來保護他了。

不過沒關系,從今天開始,他能保護好自己——像“英雄”一樣。

“算了,”小少爺似乎放棄了,“我叫張佑年,保佑的佑,年度的年。”

沈桂舟不知道“保佑”的佑是哪個佑,默念着又年、又年,朝張佑年點了點頭,友好道:“你好,張又年。”

心裏卻直嘀咕,他爸爸媽媽也太好了,給他起了個這麽好寫的名字,不像他,“桂”字總是不受控制地寫得大個,還要遭班裏同學嘲笑,說他爸爸媽媽用“桂花”的“桂”給他取名,像個女生。

“桂真的很像女生嗎?”小少爺那雙眼睛看着實在明亮,他無意識地把心裏話說出了口。

“怎麽會,桂,月桂,它的葉子經常被古希臘人用來給一項桂冠競技運動的勝利者加冠,用這個字取名也有希望你步步高升、品德高尚、尊榮顯貴的意思。再不濟,你還有個舟呢,挺好的。”小少爺振振有詞。

實在難以相信,同樣是二年級,他能懂這麽多。

但名字終于挨誇了,雖然不知道是張佑年現編來哄他的還是真情實感的贊同,沈桂舟聽得高興,剛剛的郁悶瞬間就被他抛之腦後。

似乎是不想表現出沒見識的模樣,沈桂舟顯山不露水地笑了下,腳卻離了地開心地擺了擺。

或許是他的袒露心扉起了作用,小少爺忖度了會兒,拖拖拉拉開口:“我被我爸丢到這裏來的。”

“嗯?為什麽?”

“他……”他字後面就沒有了,小少爺擺出一副郁悶樣,摳着指甲蓋,一言不發。

“那你什麽時候能回去。”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一個看着就金貴的小少爺,吃喝怎麽辦。

“不知道,他不讓我回去。”

“那你住哪?怎麽吃飯?在哪睡覺?不用讀書嗎?”

“管家也被丢過來了,在這裏的酒店。”

他們這裏還有酒店?

沈桂舟驚愕地看向張佑年,後者卻一臉嫌惡,他迅速了然,張佑年口中的“酒店”,應該環境不咋地。

“要不給你爸爸打個電話,讓你爸爸早點接你回去。”在沈桂舟的觀念裏,只要和爸爸提要求,爸爸都會滿足的。

但為了不讓媽媽生氣,他很少提要求。

張佑年搖了搖頭,悶葫蘆似的不吭聲。

“張少爺,該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不遠處站了一個杵得比稻草人還筆直的男人,對着他們道。

“去哪。”張佑年問,沒得到回答便站了起來。

“回酒店,”管家牽過張佑年的手,又瞧了他一眼,“下回請不要亂跑,也不要和這裏的小孩有交集。”

邊說着還邊拍了拍張佑年的衣裳,拍出了不少灰。

但沈桂舟發誓,他剛剛可沒抱過他,張佑年身上這些灰,都是方才縮在地上滾出來的。

也是,張佑年渾身白白淨淨的,而他灰頭灰臉,也難怪管家會這麽想。

沈桂舟正準備轉身回走,他口中那白白淨淨的小少爺卻突然掙脫開管家的手,三兩步朝他跑來,往他手裏塞了東西,又重新牽上管家的手。

“張少爺,你這樣老爺可又要發脾氣了……”

聲音遠去,沈桂舟低頭張開五指,手中躺着一顆椰蓉費列羅。

小少爺給他送糖了。

見那兩人走遠,沈桂舟吐了口氣,坐回臺階,手往後撐仰着頭,把那顆巧克力舉過頭頂,覆蓋住天邊那輪即将落下的落日,染得巧克力的白邊也沾上了點點晚霞。

可是還沒等他好好端詳,那顆巧克力便被奪走了。

平頭單手叉腰站在他跟前,将手裏那顆巧克力抛來抛去,一腳把他踹倒在地。

“剛剛逞得一手好英雄啊。”

事發突然,他剛放松下來,還沒整理好面部表情,低頭醞釀了好一陣,重新擡起頭來。

兇一點,狠一點,冷一點。

可是沒用了,效力過了。

平頭拽着他的領子,把他從臺階上拽了起來,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還裝呢?我們紀哥都說了,你都是裝的,黑臉面條哥才不會那麽好心出手救人。”

旁邊另一個人提醒:“是黑臉面癱哥。”

“去你的,有區別嗎?”平頭憤憤,撒着他的領子一把給他丢到旁邊,沈桂舟沒站穩,頭磕上一旁階梯的石塊,捂着頭緊閉着眼。

他的“半日英雄體驗卡”又用完了,救了小少爺,卻救不了他自己。

他蜷縮成一團,任由他們胡亂踹,等那群人踹滿意了,把那顆巧克力扔到他跟前,猛地擡腳踩碎,包裝袋質量不錯,裏面的碎碎沒炸出來,但也吃不了了。

“呸,這就是胡亂逞英雄的下場,自己都難過了還想着別人,跟你爸一樣窩囊!”

眼前的鞋子用力一撚,巧克力包裝袋終于承受不住,裂了開來。

張佑年在那之後有天,又回到了這個村子裏,走到小巷邊,聞見裏頭傳來打鬥聲。

他偷偷探出頭去,只看見那日救他的“英雄”正縮在牆角,任由別人拳打腳踢。

離他最近的兩個小孩說話內容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紀哥,他到底是什麽情況,怎麽一天兇一天好欺負的。”

“紀哥”一笑,回複得慵懶,“你聽說過雙重人格嗎?別招惹另一個人格就行,也別告訴他另一個人格的存在,把你認識的人都警告一遍。”

“為什麽不能告訴他?”

“告訴他,萬一他們通氣了怎麽辦,我們可就少一個樂子了。”

張佑年手默默攥了攥口袋裏的原味費列羅,漠然地看了一眼縮在那裏發抖的沈桂舟,把那兩個小孩的話聽進了心裏。

那天救他的沈桂舟他們不敢惹,是那天救他的沈桂舟,現在的這個沈桂舟他們敢惹,是那個懦弱好欺負的沈桂舟。

不是救他的沈桂舟,與他無關。

他一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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