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還是想換他回來”

第43章 “你還是想換他回來”

冰涼的試劑包裹着他的心髒,流入他的五髒六腑,帶着他整個人都向下墜,猶如萬箭穿心,他聽不清了,耳邊鼓動着擂鼓般的心跳聲,仿佛就要穿透耳膜。

疼。

揪心的疼。

眼淚漫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艱澀擡手,繞着注射器拽住心髒周圍的衣服,捱過一陣刺骨的疼痛後,沈桂舟屏着口氣撐着沙發起身,卻又脫力摔至地上。

盡管茶幾的桌角做了圓角處理,但沈桂舟是整個人直直墜下來的,額角磕破了口,溫熱的液體順着額角落下,他卻沒有力氣去抹開。

“怎麽這麽不小心,乖乖坐在沙發上就好了。”張佑年說,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蹲在他跟前,仔仔細細地幫他擦拭額間的血。

“很快的,”張佑年輕聲說道,“很快你就能解脫了。”

沈桂舟一把拍開張佑年的手,額角新湧出的血猛地一甩,噴濺在一旁的茶幾上。

意識似乎有些模糊,眼前的場景晃來晃去,越來越暗。他知道他就要消失了。

無數次祈禱過的場景,終于在此刻成了真,他本該高興才對——他終于擺脫了,不用再繼續忍受這份苦楚了,他可以休息了。

可他眼角的眼淚卻不住地往外流。

他不想。

他不想消失。

他還想活着,他還沒來得及去醫院再看一次阿雅大藤,還沒好好感謝紀忱和曲随,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沒做,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沒去。

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灑脫地離開,灑脫地将身體控制權交給沈時疏。

Advertisement

可真到要消失了,他又害怕了。

沈桂舟顫着,撒過桌上擺着的手機,操着抖得不行的指尖,奮力抿開被眼淚浸得模糊的眼睛,打下一行字:“你還是想換他回來。”

他果然不能相信他,他怎麽能這麽容易就相信他,他怎麽能一點防範都不做。

張佑年就只是對他好了一點,沒再糾纏他、讓他難受了,他居然真信了張佑年打算和他湊合着過。

他怎麽能這麽蠢。

“嗯,沒錯,”張佑年冷眼看着他,轉而嗤笑了聲,諷刺意味盡顯,“不然呢,裝這麽久惡心死我了。”

手機墜地,沈桂舟微微弓腰,雙手捂上心髒。

他還沒等到紀忱來呢。

約定的時間接近。要是紀忱來了怎麽辦,看到他這樣,紀忱會不會做出什麽傻事。

他要怎麽把紀忱支開。

“咔噠”一聲輕響,玄關的門似被推開,來人沒有脫鞋,踩着清脆的皮鞋聲走了過來。

沈桂舟擡頭,瞳孔驟縮。是紀忱。

紀忱看見他,也是一愣。

“快走。”他對紀忱比口型。

紀忱卻不為所動,把視線移向蹲在沈桂舟旁的張佑年。

“新研發的藥劑管用吧。”他說。

什麽藥劑?

注射器冰涼的試管傳來冷意。沈桂舟像被定在原地了一般,五魂六魄似乎瞬間碎裂得幹幹淨淨。

他睜着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紀忱,滿眼陌生。

“他還在。”張佑年指了指他。

“需要時間。”紀忱踩着步子朝他走來,雙手揣兜,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為什麽。”他扯着氣聲,嘴唇顫着,氣聲也顫得不行,“為什麽?”

“為什麽,”紀忱從他手中抽走注射器,沈桂舟一蹙眉,“這是我答應你的,帶走你。”

繼而又望向張佑年,将注射器丢給他,“藥劑也給你了,公司那邊能談了吧。”

沈桂舟感覺有些呼吸不上來,心髒很疼,不止是藥劑帶來的疼,還有由內而外的疼,喉嚨也逐漸變得幹澀。

什麽時候開始的?如果紀忱一開始接近他就帶着目的,那三年前為什麽要那麽拼命救他出來?

又或者,從三年前開始,他便一直被蒙在鼓裏。

眼淚流個不停。

他沒有時間去思考了。

想了也沒用。

到最後,紀忱給他的溫暖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根本就沒有人愛他。

“撲通”一聲,他跌進了張佑年懷裏。

“啊,睡着了。”紀忱說道。

張佑年低頭看沈桂舟,把沈桂舟橫抱起靠在肩上,繼續拿起手帕,仔仔細細地把沈桂舟額間的血痕一點一點清理幹淨。

“答應你的,會和你們公司合作。”張佑年放下手帕,皺着眉掀起沈桂舟的劉海查看傷口。

“不用了,把沈桂舟給我就好。”

張佑年聞言一頓,犀利的眼眸掃過紀忱的臉,“什麽意思。”

“你要的是沈時疏沒錯吧,可他并不是沈時疏,”紀忱沒有笑,似乎很認真,“他現在只是一具空殼,在新的人格出現前,他都不會再醒過來了。”

空氣一瞬安靜,張佑年臉上自持的冷靜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啞聲道:“你明明答應我,把他換回來的。”

“可不能胡編亂造啊,小張總,”紀忱淡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我答應的是‘把沈桂舟趕走’,并沒有保證沈時疏能回來。”

“說到底,你給桂舟找過心理醫生,應該知道沈時疏回不來了才對。”紀忱說。

“你騙我。”

“這是你咎由自取,”紀忱收了笑,朝他伸手,“把他給我。”

張佑年不給,把沈桂舟往懷裏攬了攬,“你休想,給你了你又能如何,對着沈桂舟下狠手,他醒來也不會再相信你。”

“誰說我要他了,沈桂舟對我一直都沒意思,從大學那會兒起,他滿心眼就只有你,我暗示得那麽明顯了,他還是不懂我的意思。”

“我要一個對我沒意思的沈桂舟又有什麽用,”紀忱說,“我要一個只屬于我的,只喜歡我的沈桂舟。”

“不惜對他下狠手麽。”

“我只是順了這個沈桂舟的願,你不知道吧,他早就不想活了,都是你逼的張佑年,”說着,紀忱突然笑了起來,滿是幸災樂禍,“我等着一天等得太久了,從高中,一直等到現在。”

“什麽?”張佑年呢喃。

“張建邺資助了桂舟,可是原本接受資助的該是我。若非你多提一嘴,我也不會丢了資助,就因為我們住在城市,住在湛州,不能給張建邺的評選帶來價值——”紀忱越說越激動。

“我都快簽合同了,也了解張建邺什麽作風,比起求那個男的,我寧可接受張建邺的資助,可是你多提了一嘴,我媽媽都簽了手術協議,只能終止,我去求那個男的,他不同意。”

“你媽被撞進醫院,沈時疏和沈桂舟你一個也抓不住,都是你活該,你他媽活該!”

張佑年臉色慘白。

“你三年前明明和我提議——”

“提過幫你把沈時疏找回來是吧。”紀忱笑。

三年前,張佑年曾和紀忱合作過,中間卻沒談妥,紀忱反水,帶着沈桂舟跑了。

“那也是找法子報複你呢,看到你這三年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我舒服多了。”

“但還不夠,”紀忱說,“張佑年,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是沈桂舟自己爬上你爸的床。”

“不是嗎。”張佑年聲音顫得不行,紀忱這句話一出來,他大概也知道事情并非他所想,但他不願相信。

因為這有悖他的大腦,有悖他的“應該”,這不應該,如果不是沈桂舟自己爬上的床,那就說明,他一直以來做的事情,都是“不應該”的,他不允許這個詞出現在他身上。

“資助沈桂舟的本來是另一位老總,張建邺資助的是一位女生,是我找到了那位女生,告訴了他張建邺的事,本意只是想讓她害怕放棄,把名額還給我,但是,很巧,我在那之前見到了沈桂舟,你一直在找他,我又記得他。”

“……”

“哈哈哈……張佑年!要怪就怪你自己,沈桂舟所有的遭遇,都是你帶給他的。”

“救我的是沈時疏,不是他。”張佑年嘴硬。

從一群人中救下他的明明是沈時疏,怎麽可能是沈桂舟,沈桂舟那麽懦弱……

“沈時疏是沈桂舟的副人格,他只幫沈桂舟,也只會幫沈桂舟,我從沒見他幫過別人。”

“你被圍毆那一天,是沈桂舟救的你,你猜我為什麽知道,因為在那之前,我剛欺負完他。”紀忱一笑,笑得十分溫文爾雅,仿佛在講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故事。

沈桂舟揉着吃痛的肚子,扶着牆邁步往畫廊走。

那群人精得很,專挑看不見的地方打,打完還要警告他,不許亂說,不許傳出去,要不然,他就會死得很慘。

雖然被打很痛,但沈桂舟還不想死,所以他從來沒往家裏說過。

只是有時候,他們打得狠了,他這段回家的路會走得很艱辛。

走到畫廊門口,沈桂舟聽見裏頭傳來“嘩啦啦”的水桶翻倒聲,就知道王婉找來了。

“你說你一天天,就在這個破畫廊待着,也掙不了幾個錢,我們一家吃穿用度怎麽辦,啊?你能不能有點責任心啊……”

一個玻璃杯摔出了門,碎裂在他的腳邊,沈桂舟吓得眨着眼往後踉跄了幾步,垂眸躊躇了會兒,他攥着書包帶子,轉身往回走。

路過一條逼仄的小巷,他耳朵尖,聽見裏面傳來一陣嬉戲聲,伴随着一個小孩的悶哼聲。

那聲音他很熟悉,就是剛剛欺負他的那幾個人的聲音。剛被打了一頓,肚子還痛着,沈桂舟自然不會逞英雄,他徑直走了。

臨走前,沈桂舟不動聲色地往裏望了一眼,瞧見一個和他一般大的小孩正蜷縮着捂着頭,任由他們胡亂踹,一身看起來名貴的衣服早就髒得有些破舊不堪了。

“你交不交錢!”

“不交!”

“交錢!”

“憑什麽給你們錢!”

“就憑你有錢!”

走出一段距離了,他還是能聽見巷子裏傳出的對話聲,方才他走過去的時候,那小孩的臉正好對着他,朝他投來了求救般的眼神。

沈桂舟想起上次,只剩他一個人在家,他偷偷溜到村子裏一家稍顯有錢人家的大門門縫前,扶着欄杆往裏張望,看着那黑色方盒子播着的動畫片。

主角只用一個眼神,就讓所有人聞風喪膽,結果隔天他遭截胡,他也學着那動畫片裏的主角一樣,瞪了那幾個小孩一圈。

沒想到那幾個人真被他吓着了,紛紛退了好幾步,嚷嚷着:“黑臉面條哥出來了!”

雖然堅持了一秒他就堅持不下去了,打回原形後被揍得更慘。

只要他今天撐住了,就能把那個小孩給救回來。

沈桂舟四處張望了會兒,操起立在一旁的一根快和他一樣高的長木棍,深吸一口氣,冷下眼眸來,邁着步子就朝巷子裏走去。

“叫你不聽話!”那平頭小霸王正擺出踢足球的模樣,準備朝那生得精致的小少爺肚子上猛踹。

“等等!”沈桂舟拿起木棍,就往那人身上猛地一打。

【作者有話說】

金龍獻瑞,福運亨通,祝大家龍年吉祥,萬事如意,吉祥美滿如意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