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沈桂舟被你弄髒了”
第55章 “沈桂舟被你弄髒了”
地震回來,他哭着告訴母親,是沈桂舟救了他,他的爸爸被壓在了廢墟下,需要救治,讓母親把他們也一并接過來。
但母親只是木讷地看着他,沒有回答。
而張建邺拒絕了,還告訴他,若是不想讓自己的生活難過,就別再提那個農村少年。
從那以後,張佑年就沒再提過,只是麻木地做一個父親滿意的優等生。
直到高中,張建邺要評選優秀企業家,準備資助一個小孩讀大學,聽說已經定下了人選,是一名叫紀忱的少年,就住在湛州。
張佑年又想起沈桂舟,不動聲色地向張建邺提議。
“資助的話,資助農村小孩更有說服力吧。”
“你又想到那個鄉下了的是不是!”
“我只是單純提意見,”他平靜地說,“資助者住在湛州,不擔心有人質疑麽。”
張建邺思索了陣,接受了他的提議,又在他的引導下,張建邺鎖定了沈桂舟所在的農村,準備資助一位女孩。
他了解到和張建邺一同資助的另一位資助者,跑去拜訪何總,向他出示了沈桂舟的成績等各項數據,告訴何總,沈桂舟有很大的潛力。
當然,也歸功于沈桂舟成績在班裏的确不錯,何總一眼相中,至此,張佑年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他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就認錯了人。
從一圈嚣張跋扈的小孩裏把他拉出來的,是那個他覺得“懦弱”的沈桂舟,地震時把他護在身下,給他唱歌,喊名字就會應一聲的,也是那個他覺得“懦弱”的沈桂舟。
把他送的東西好好珍藏在“盒子”裏的是沈桂舟,手把手教他在盒子上畫畫的是沈桂舟,在圖書館幫他支開學姐的是沈桂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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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桂舟不只有懦弱,但他卻只看到了沈桂舟的懦弱。
他太認死理,從小到大張建邺給他灌輸的思想讓他只認死理——沒拿第一就是廢物,沒做好“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荒廢時間。
所以他看見沈桂舟被欺負卻不還手,他便認定,沈桂舟是懦弱的。他讨厭懦弱的自己,順便也給懦弱的沈桂舟打了低分。
低分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頂多讓他給自己畫了一條線:只和沈時疏打交道。
可後面引發的連鎖反應才是致命的。
他誤以為沈桂舟搶奪了沈時疏的主控權,主動答應張建邺——就算沈桂舟告訴他,他不是主動的,可只需要張建邺說一句“沈桂舟主動的”,他的刻板印象就會占據上風。
曲越說過他有病,把自己的想法強安在他人身上,不管他人是否接受,只認定他覺得的“應該”。
“OCPD,強迫性人格障礙,注重完美,難以容忍事情不按你的期望的發展,不願抛棄舊物,刻板固執,歇不下來,想毀掉一切控制不了的東西。都對上了不是。”
曲越說要找心理醫生給他治療。
他只覺得曲越有病,問他最近是不是太閑了。
直到總是緊張性頭痛、背痛,吃下曲越給的藥覺得好多了,他才偶爾聽聽曲越和他講那些廢話。
如今看來,他确實有病。
而沈桂舟就是唯一的波及者。
–
那天給沈桂舟注射藥劑後,他聽紀忱笑着、卻又十分平淡地談及自己曾欺負沈桂舟的往事,臉色只剩慘白。
“你到底為了什麽?”他問,聲音啞得沒邊。
“剛剛不是說過麽,為了報複你。”
“那也是高中之後,先前呢?為什麽要欺負他?”
“那你呢?為什麽這麽對沈桂舟,”紀忱說,“我不懂你為什麽這麽對他,你也不會懂我的。”
“我誤會他——”
“誤會他也沒理由這麽對他吧,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嗎?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
“你看,你自己都答不上來。張佑年,你和我是一類人,自私自利。我的理由很簡單,我想把他占為己有,這個沈桂舟被你弄髒了,我要一個屬于我的沈桂舟。”
“如果新的沈桂舟并不如你所願……”
“那就再來一次,”紀忱笑,“聊完了,反正你也膈應他,把他給我吧。”
“怎麽可能給你。”張佑年摸出手機打報警電話,把自己搭進去也好,至少拖着紀忱一塊進去,沈桂舟才安全。
紀忱眉毛一挑,漫不經心地說:“別白費力氣了,報警,我報了。”
很快,門外沖進來一群警察,拿槍指着他喊道:“別動!把手舉起來。”張佑年舉起手,一臉茫然。
“我們接到報案,說這裏發生了傷人事件,請您配合,和我們走一趟。”
紀忱立馬演起來,指着他手裏的注射器說道:“兇器就是他手裏的那支注射器,為了不讓我朋友掙紮,他還把我朋友砸暈了!”
張佑年這才發現,剛剛紀忱手上戴着手套,這下已經藏起來了,注射器上面沒有他的指紋。
百口難辯,他被帶走了。
家裏裝的隐蔽監控因為太久沒開壞了,紀忱就這麽脫了身。
張建邺想把他保出來的時候,他不願,只是問:“沈桂舟現在怎麽樣了。”只要知道沈桂舟還好好的,他在裏面待着也好。
張建邺說:“在紀忱家裏,你要是擔心,我把他接來和我住。”
–
渾渾噩噩回家,張佑年打開燈,整間別墅瞬間騰升起光亮,卻沒有一點歸屬感。
從前沈桂舟剛答應他在這間別墅待着的時候,每回他回來,沈桂舟總會露面。一開始是拿着今天做的小物件給他,每每被他摔掉、扔掉後,沈桂舟逐漸離他越來越遠,直到站在餐桌邊說,今天回來得好晚。
再後來,張佑年回家,沈桂舟不再露面,總是一個人待在二樓房間裏,關着不見他。但他總歸知道,沈桂舟在家,別墅也變得有生氣。
但他沒發覺這份安心,只看到沈桂舟緊閉的房門,只知道沈桂舟不肯讓沈時疏出現,只會想毀掉這一切。
現在這棟別墅徹底淪為冰窖了。
張佑年不知道怎麽想的,打開了門口的電暖爐,靠在玄關入口,盯着大理石櫃臺出神。臨近盛夏,天氣熱不少,電暖爐一烤,張佑年額頭的汗直落,背上的襯衫也被汗浸濕,他卻把暖爐的溫度直往上加,像覺得冷一樣。
蒸到整個人都汗津津,張佑年才擡手關掉電暖爐,邁着步子走向客廳,拉開落地窗,熟稔地走上露臺,再走下樓梯,拐彎找到角落裏的那套木桌木椅,上面還有他親手采親手插的花,許久沒換水,花朵耷拉下來,沒了生氣。
摘完那朵花,他的手癢了很久,上面的小紅點遲遲落不下去,曲随一邊罵他一邊幫他抹藥膏,又告訴他,沈桂舟很喜歡木桌上的花。
但花還是枯萎了,就像柏藍花店裏的那些花一樣,周雅趙藤不在,那些花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殘枝敗葉滿地都是,他戴着手套收拾了很久,卻不理解為什麽沈桂舟會喜歡花。又留不久,枯萎了就不好看了。
張佑年走近木桌,将那朵玫瑰從花瓶裏拿出來,枯萎的玫瑰花軟趴趴的,頹在他手上,像活生生被折斷了生命力。
張佑年想,若是沈桂舟在這裏,肯定會把花瓶清洗一通,然後插上新的花。他沒見過,但聽沈桂舟和曲随說起過。
但沈桂舟不在。
手機沒帶走,他也看不到沈桂舟和其他人對話。
張佑年收回視線,走回屋子裏,關上落地窗的門,屋裏靜得可怕,靜得他受不了,他又拉開了一絲縫,讓外面的聲音鑽進來。
他上了樓梯,輕輕推開沈桂舟房間虛掩着的門,還是很安靜,安靜得他難受。
這間房間原來住着他母親,張建邺在延寧有另一套別墅,很少來這裏,他畢業後,張建邺在祥聯給他安排職位,他也逐漸在祥聯有了一席之地,張建邺就把這間別墅轉讓給他了。
他常常推開這間房間門找他母親,母親笑起來很好看、很溫暖,他待在母親旁邊,心底的焦慮總會被沖散少許,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可以放松地躺在房間的紅沙發上,舒舒服服地曬着陽光睡一覺。
沈桂舟笑起來和他母親一樣溫暖,所以他把這間房間騰出來給沈桂舟。可沈桂舟很少對他笑。
張佑年沒走進去,他在門口找了塊地方,靠着牆坐了下來,頭靠着牆,眼眸盯着客廳正中間華麗的水晶吊燈。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張佑年掏出來一看,是沒見過的座機電話,他接起。
“佑年,最近怎麽沒來看媽媽?”
“……”張佑年愣了半天神,才聽出對面的聲音,“最近有點忙,我明天去看您。”聲音疲倦。
“我今天出院了。”
“是嗎,恭喜您順利出院。”
“嗯。”
“……”
對話像按下了暫停鍵,雙方都沒有說話。
停滞好一會兒,對面似乎忍不住,開了口:“佑年,最近那件事我聽說了,小沈,就是當年你要我救的那個小孩對吧。”
“……嗯。”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母親沒有責怪他,可他也不知道怎麽解釋。
“我做錯了。”他說,聲音沙啞。
“……”母親沉默,過了一會問他,“他現在怎麽樣?”
“不在我這裏。”他也只知道沈桂舟不在他這裏。
“到此為止吧佑年,不要再去找他了,不要重走你爸爸的老路。”母親說。
張佑年艱澀地咽了口唾沫,手攥緊手機,有些微微發抖,指尖摁得發白。
“聽話,不要把他變成媽媽這樣。”
“好像,”聲音好像是張佑年硬從胸腔擠出來的,“已經變成那樣了……”
–
沈桂舟被林小宜牽着走,帶着他上了車,不知道車行駛多久,到了另一片小區,進了停車場,林小宜讓他下車。
“先在這裏住着,何總你還記得嗎?這是何總兒子的房,放心,這裏安保很好,他們沒有允許進不來的。”
沈桂舟沒有說話,仍由林小宜拉着他走,上了12樓,輸入密碼和指紋,“滴”的一聲開了門。
林小宜走進去,也要拉着他走進去,但沈桂舟僵着,沒有往裏邁步,他才反應過來林小宜把他帶到了哪裏。
“怎麽了?”林小宜一愣。
沈桂舟扯起微笑,“把我帶走已經很感謝你了,住所我自己另找就好。”
“今天這麽晚了,就先在這裏住下吧,事先說好,房子可不是免費給你住,你可是要去何總公司幫忙打工的。”
“不用了……”沈桂舟拒絕。
“你想找工作吧,何總也還記得你,你在花店工作過,包裝花束需要審美,我和阿雅要過你包裝的花束照片,和一些……你小時候畫過的畫,給何總看過,他答應讓你試一試布景師。”
沈桂舟還想打什麽字,被林小宜按下。
“我都誇出去海口了,何總也答應,你要是合适,就給我升職加薪,還打算和阿雅大藤的花店合作,我有利益的。”
“……”
“你就答應吧。”林小宜似乎有些焦急,神色都要哭出來了。
“不答應你會丢工作嗎?”
“會!”林小宜說得斬釘截鐵,“欺騙CEO,我這罪名可大了,他們因為我這句話撤回了布景師的招聘,要是你真不去,我就是浪費公司時間,輕則扣工資,重則丢工作啊!”
沈桂舟仍舊猶豫。
“不着急現在去,上一位合作的布景師剛剛結束合作,最近的展覽還都由他負責,過段時間我帶你去看看,最近你先好好休息,就當公司目前包住不包吃,你就住下吧。”
林小宜軟磨硬泡,沈桂舟也不好掃她的興,先答應了下來。
“好吧。”另一邊盤算着自己找。
【作者有話說】
沒有映射該群體的意思,張佑年的病更主要來源于他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