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別把自己也給騙了”
第72章 “別把自己也給騙了”
結束對話,張佑年放下手機鎖屏,把頭靠在門上,合上了眼。
他告訴Mary,如果沈桂舟能過得開心,他會祝福他。聊天他能坦坦蕩蕩打出字來,可他只是稍一細想,就覺得萬分難受,反複遭千萬只螞蟻啃噬一般,連吞咽唾沫都變得苦澀酸疼。
合上眼都是剛剛咔哥搭在沈桂舟肩上的手,還有沈桂舟笑着誇咔哥很好的場景,像一把無形的利刃不停地刺着他的心髒,深不見血,卻尤見窟窿。
他安慰自己,只是嫉妒心作祟,只是因為沈桂舟離開他了,沈桂舟有了新的、可以依靠的人了,像他母親一樣,離了張家,離了他,這是好事。
反正是他活該,是他咎由自取。
張佑年咧起嘴角笑了下,又抽風似的笑了好幾聲,笑到最後,尾音被沙啞的哽咽吞沒,眼角好像濕濕的,他想擡手捂住眼睛,卻發現指尖發軟發顫,擡不起來。
呼吸突然被堵住了一樣,張佑年沒動,就屏着氣,任由視線變得模糊。
猛烈的瀕死感襲來,背後的門突然被大力踹了一腳,他整個人輕微地彈了彈,大張開嘴吸進一口氣,捂着脖子彎腰不住喘着,被口水嗆得咳了好幾聲,扶着牆起來,歪歪斜斜走到床邊撒過床上的包翻找起藥來。
他聽見林小宜在門外說:“張佑年,開門!你死了嗎!”
他翻出藥,打開藥盒,胡亂塞了幾顆藥,準備将盒蓋合上的時候卻手一抖,藥灑滿包,混在了一起。
門外林小宜還在催促,威脅他再不開門就撬門了,張佑年抓過礦泉水狂灌幾口吞藥,一抹嘴巴,走到門邊,手搭上把手,另一只手扶着門,都還在顫。
“等等……”他說道。
“快點。”林小宜說。
他深呼吸,吸氣吐氣好幾個來回,呼吸依舊急促。
門又被大力敲了敲,張佑年不顧手還在抖,開了門。
林小宜站在門外,打量他:“這麽久不開門,搞什麽小動作呢?我警告你啊,我們現在是出于合作關系待在同一層樓,要是讓我發現你打算對沈桂舟做什麽,我立馬把你趕出去。”
“不會。”他說,說完還想張口說“你放心”,突然收住了聲音。林小宜怎麽可能信他,現在誰都不可能相信他,包括他自己。
林小宜沒多說:“我沒你微信,我們老板應酬去了,叫我通知你,明天早上九點出門,門口會安排車輛接送。”
張佑年:“好,麻煩你了,謝謝。”
林小宜古怪地瞅了他一眼:“裝得那麽禮貌沒意思,假裝愧疚不睡覺也沒意思,騙我們就算了,別把自己也給騙了。”
張佑年身形一僵,沒說話。
林小宜:“還有件事。9月8號是桂舟生日,他初來乍到,我們打算給他辦一場小型的生日慶祝會——”
張佑年:“嗯,我不會去。”
林小宜:“我也不是來邀請你的。別來添亂,別出現在他眼前,在房間待着也好出去外面也行,反正別來宴會廳。”
張佑年點頭。
林小宜輕笑:“你要是想來也沒關系,來看看咔哥給桂舟準備的驚喜,別砸場子就行。”
張佑年臉色有一瞬遲滞。
林小宜:“量你也不想來。”
“嘭”的一聲門合上,張佑年低着頭,看着門看了很久。
–
或許是潛意識知道沈桂舟在同樓層,張佑年這一晚睡得異常安穩。
早上隔壁床的魏副總還沒起床,他便聽見門外窸窸窣窣傳來林小宜和咔哥的說話聲,聽不清說了什麽,但好像聊得很開心,時不時能聽到林小宜爽朗的笑聲,還有咔哥嫌棄她擾民的聲音。
仔細聽還能捕捉到一兩句關鍵詞,比如“桂舟”“頭上翹了根毛”。
聽着聲音越來越近,還有手機文字轉語音的機械音,張佑年掀起被子起身,鬼使神差地走近門,在聲音距離最近的時候打開了門,正巧和他們碰上面。
不知道他們聊到什麽東西,咔哥攬住沈桂舟,使勁揉了揉沈桂舟的頭發,湊得很近大聲說道:“翹頭發多可愛啊,遮什麽,你什麽樣我都喜歡。”
沈桂舟無奈地別過臉,正巧對上張佑年的視線,瞬間就移開了。
張佑年那句“早上好”只蹦出了“早上”兩個字,活生生被他吞回肚子裏。
“早上好哇張總。”反倒是咔哥笑着和張佑年打了招呼。早知道張佑年這個時候開門,他也就不用費盡心思這時候大聲說話了。
“早上好。”張佑年回。
他退了一步,給三個人讓出空間走過去。
再見是在安德勒大學的會議室,斯蒂夫校長笑眯眯地招呼他們坐下。
聊的內容有些枯燥,無非是活動的策劃安排與贊助的問題,張佑年偷瞄沈桂舟好幾眼,抓到好幾回沈桂舟阖眼垂頭差點睡着,然後被林小宜猛戳一下戳醒。
張佑年嘴角小幅度翹起。
大學去圖書館的時候,他總能見到沈桂舟。
他去圖書館的時間并不規律,很多時候都是挑着兩節課間急匆匆過去待兩個小時,随便找點東西學。
見一兩次,或許正常。學校很大,不止一個圖書館,但他們專業宿舍上課都分布在這一片,在東圖書館碰面再正常不過了。但他經常見,每次一擡頭、一起身,總能看見沈桂舟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那時候他滿腦子都是沈時疏,沈桂舟總是出現在他附近,他只想過——沈桂舟找過張建邺,現在要來找他了嗎。
但只是傳聞,他推出去的人,他有責任探究清楚,所以他沒有沖動,只是無視沈桂舟,等着沈桂舟動作。
偶爾他寫着高數作業,餘光瞄到一個頭搖搖欲墜,擡眼一看,沈桂舟單手撐着腦袋,臉頰擠壓得變形,另一只手上的筆在底下同樣的高數本子上畫滿鬼畫符。
張佑年總是覺得很好笑,因為沈桂舟明明很困,困得寫不下去了,愣是撐着不趴下去睡會兒,睡得像是在扮醜。
沈桂舟的瞌睡一直持續到口水要流下來前,他才朦朦胧胧睜眼,手背捂住嘴巴,晃晃腦袋,繼續低頭看題,然後一道題研究半天。
等張佑年要走了,收拾東西一擡頭,發現沈桂舟早就不知道趴着睡到哪去了。
那麽困幹脆回宿舍睡覺不就好了。他腹诽,背起書包走過去,拉過沈桂舟旁邊的椅子坐下,意圖扯過沈桂舟墊在手臂下方的習題,沈桂舟動了一下,把習題扯了回去。
張佑年:“……”睡覺開第三只眼睛站崗嗎?
沒辦法,好在那道題露在外面,他拿手機拍照,撕出張草稿紙,洋洋灑灑寫完步驟和解析,一看手表才發現遲到了,急急忙忙把草稿紙壓在習題下方,撒起書包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遲到。
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好笑。
沈桂舟好像很早前就不擅長應付這些枯燥理論,專業成績去不了第一也是因為高數考低了。不過好在大學時期的沈桂舟記憶力尚且不錯,靠勤能補拙。
張佑年一下子收了笑。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沈桂舟的記憶力就變差了很多。
有時不久前剛問過他的問題,沈桂舟轉頭就忘,過好幾分鐘之後又再問他一遍。
被他丢進垃圾桶裏、沈桂舟自己做的糕點餅幹,張佑年趁沈桂舟不注意都會拿回來,一嘗味道,不是放多了糖,就是沒下糖。
有時候讓他換衣服出門,催促幾句,他就會穿着拖鞋急匆匆走出玄關,被他說了兩句後,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去換。
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他很清楚這是記憶力變差的表現,但他那時候沒在意。
張佑年微微擡眸,眼光落在沈桂舟困倦的眼睛上。
那現在呢?他導到他桌面那份提升記憶力的方法有用嗎,還會不會記不住事,記不住軟件步驟。
他無從問起,沈桂舟若是知道是他給的文檔,肯定會删得一幹二淨的。
“你覺得如何,張先生?”斯蒂夫問他,張佑年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走神了半天,什麽都沒聽。
他有些愧疚地請求斯蒂夫再說一遍,回答了斯蒂夫的問題。
斯蒂夫點了點頭,指了指沈桂舟道:“場地布置和策劃就交由他們來,可以接受吧。”
張佑年點頭。
因為Lulla和Eric直接去活動現場了,沒過來,斯蒂夫轉向沈桂舟問他:“你們的想法是什麽?”
林小宜把沈桂舟搖醒,小聲說道:“把你們的方案拿給斯蒂夫看看。”
張佑年仿佛都能看見美夢泡泡破碎,伴随着騰騰熱氣,沈桂舟慌忙點頭,打開手提電腦,一時愣住。
林小宜:“怎麽了?”
沈桂舟掏出手機打字:“我沒登錄微信,文件收在微信裏沒轉出來。”
林小宜:“被Lulla姐知道你就遭了。”被何總聽到更不是什麽好事吧。
坐在一旁的何總咳了兩聲,催促他快一些。
沈桂舟點頭,拿出手機準備登微信,手指劃拉好一會兒又頓住,打字:“我忘記帶SIM卡,沒網。”
林小宜:“用我的。”但林小宜并沒有帶卡針。
沈桂舟拆了文件上的訂書釘,掰成針狀,遞給林小宜,林小宜火速拆下SIM卡,換上後,一按屏幕,屏幕顯示“電量不足”。
林小宜倒吸一口涼氣:“你昨晚沒充電嗎?”
沈桂舟細細回想,他好像确實沒給手機充電,整個晚上,他都在聽林小宜和咔哥瞎扯,後面聽累了,就跑到陽臺吹風,全程都沒碰過手機,更不知道手機沒電。
沈桂舟沒底氣地點了點頭。
林小宜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不是什麽大事,你先和斯蒂夫講講你們的方案,我找Lulla姐要文件。”說完就低頭拿手機給Lulla姐發消息。
何總和斯蒂夫聊了半天,一邊還豎着耳朵聽了全程,他拉過桂舟,和斯蒂夫道歉:“抱歉啊,我們家孩子剛來,第一次接這麽大的任務,可能有點緊張,文件忘記準備好了,那邊已經有人在處理了,先讓他給您講講。”
斯蒂夫爽朗地笑了幾聲,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開始講了。
沈桂舟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朝何總指了指喉嚨,又擺擺手,何總這才記起沈桂舟不能說話,望向張佑年。
張佑年正好把文字轉語音下回來了,登錄賬號,裏面還放着沈桂舟的聲音,他拿起手機遞過去——可咔哥的手機也正巧遞到了沈桂舟右手側。
咔哥:“舟舟,給,拿着。”
張佑年一愣,拿着手機的手也一晃。咔哥叫得實在親昵,但也正常,談戀愛中的昵稱就是親昵的。
咔哥:“裏面什麽聲音都有,你挑你喜歡的。”
沈桂舟沒等咔哥說完,擡眸看了張佑年一眼,擡手接過咔哥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