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麽嫌棄留着幹嘛”
第74章 “那麽嫌棄留着幹嘛”
房間裏面沒有一點聲音,安靜極了。
張佑年疾步走到廁所邊,敲了敲廁所門,那門也只是虛掩着,裏面空無一人。
他回房間翻出藥,按印象分出沈桂舟需要的藥來,裝進沈桂舟的盒子裏,拿上水出了房間。
現在已經過了沈桂舟該吃藥的時間,手邊沒藥心裏有多不踏實,張佑年十分清楚,但他不知道沈桂舟會去哪裏。
他跑下一樓問前臺:“有沒有見到一位頭發棕黑色,身高175左右,眼角淚痣,看起來很溫柔的男人。”
前臺稍加思索,問他:“是位說不了話的先生嗎?”
“是。”張佑年心底一沉,她們怎麽知道沈桂舟說不了話。
“一群人回來後,這位先生單獨出去過,還問我們附近有沒有藥店,我們給他指了最近的藥店,沒過一會兒他就回來了。”
“手上沒拿東西?”
“沒有。”
“那你知道他往哪走了嗎?”
“坐電梯上樓了。”
張佑年道了謝,坐電梯上了二樓,到宴會廳門口簡單地往裏望了望,沒見到沈桂舟的影子。
倒是被林小宜發現,快步過來警告他:“桂舟快過來了,你還在這裏做什麽?”
張佑年:“他告訴你他要過來了麽?”
林小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關你屁事,反正快了,快走吧你。”說着把他推搡出了門,推進電梯。
電梯門合上,連帶着宴會廳的歡聲笑語都隔絕掉了。
張佑年站在電梯按鍵前犯愁,指尖在數字前滑動,遲遲定不下心來按樓層,他不知道沈桂舟會去哪裏。
按方才前臺的說法,沈桂舟肯定在酒店內,坐電梯上了樓且沒再下來。那會去哪裏。
在電梯裏會阻礙上下,張佑年随便找了一層出去,在門外找到了樓層指引。
張佑年攥緊口袋的藥盒,在樓層指引上掃視,眼眸路過宴會廳、餐廳、會議室、各類娛樂場所,最後停在露天吧臺上,他記得露天吧臺有一間小花店,而且露臺位置好,俯瞰下去,一片秋橙。
他按下電梯向上的按鈕,電梯這時候正巧去到了頂層,停滞好一會兒,慢悠悠晃到了他們住的樓層。
張佑年沒多想,等電梯下來後直接上了頂層。
九月的倫敦秋高氣爽,又正值下午,陽光舒适,張佑年朝花店走去,問花店老板有沒有見過沈桂舟。
“眼邊有淚痣的先生?有,他剛走,他的淚痣很漂亮,襯得眼睛也很漂亮,他好像很喜歡花,”老板一談起來像打開了話匣子,“他看起來不大好,但還是在這裏看了很久的花,你是他的朋友嗎?要不要帶一束花給他?”
張佑年後知後覺地退了兩步,手背已經開始發癢,“我等會兒給他帶,先存放在你這。”說完,他轉身就要走,被老板拉住。
“要挑什麽花呢?”
他一時語塞。他對花一點兒也不了解,什麽花代表什麽花語,他一概不知。
老板似乎看出他的窘迫,擡眸笑了笑道:“糾結的話,不如送向日葵吧,那位先生笑起來就像向日葵一樣溫暖,而且,向日葵寓意希望與陽光,很适合用來送朋友和伴侶的,特別是用來送暗戀對象。”
張佑年有一瞬怔愣,他想起大學時期,有次去圖書館,他上了個廁所回來,坐在他不遠處的沈桂舟不見了,而他的背包上放了一束向日葵,附着張紙條:插花活動剩下的,不需要可以扔了。
字很漂亮清秀。
他擡頭環視一周,發現周圍一圈的人手上都有花,各式各樣,什麽都有,但只有他是向日葵。
他問旁邊的人,那女生告訴他:“剛剛一個男生送的,他走了。”
張佑年一指方才沈桂舟坐着的位置問:“是坐在那裏的男生嗎?”
女生“額”了一聲,如實回答:“不知道,看起來溫柔溫柔的男生。”
他後來把向日葵帶回去,還被舍友調侃:“誰給你送花啊,罵你心理陰暗,要你陽光點呢。”
他笑笑沒說話,把爬滿紅點的手藏起來,在網上搜索了很久,找來個精致的玻璃杯裝水插花,放到遠離他活動範圍的最邊角落,還被舍友說:“那麽嫌棄幹嘛還留着。”
過沒幾天,或許是他見花都繞着走,也不換水,舍友把向日葵丢掉了。
重新憶起,張佑年喉間發苦,問花店老板:“為什麽說,向日葵很适合送暗戀的人。”
老板:“向日葵的花語是——默默守護不求回報的愛情。所以很适合送暗戀的人。”
心尖似乎被攥緊,張佑年握藥盒的力度一下子加大,他想朝老板笑一下,卻笑得皺巴巴的,只好作罷,朝老板付錢道謝,快步走到電梯邊按向下鍵。
–
出了電梯,那一層樓依舊很安靜,張佑年走到沈桂舟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
張佑年:“你在嗎桂舟?”
沒人回答,也沒有聲音。
張佑年又敲:“你在的話,随便發出的聲音就好,我幫你把藥裝好了。”
還是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張佑年:“我進來了。”他一推門,門還是虛掩着的。
房間裏沒人,和他剛剛離開時一模一樣。
他巡視了一周,仍舊哪裏都沒看到人。可能還沒回來,他想,把藥盒放到桌上,準備離開。
手搭上門把手那一刻,他突然憶起,沈桂舟很喜歡躲衣櫃。
三年前他經常滿身戾氣地進房間卻找不到人,床上枕頭卻少了一個。直到他發現衣櫃門開了條縫,他把衣櫃門拉大些,發現了那個枕頭,下面壓着一疊衣服,而沈桂舟就靠在枕頭上,手裏拿着一支筆和一本本子,呼吸聲很輕地睡着了。
每當這個時候,張佑年都不會把他叫醒,周身的戾氣似乎也被平息幹淨了,偶爾看着這張熟睡的臉,還會萌生出一股歲月靜好的異樣感。
看一會兒,他就會再把櫃門合上,壓抑不住焦躁,便出門找事做去了。
對了,衣櫃沒找。
張佑年松開門把手,望向床,沒發現少枕頭,他繼而走向酒店那一排衣櫃。
這間酒店裝橫大氣,衣櫃都是嵌入式,同層高幾乎等高,上層放箱子等雜物,下層挂完衣服底下還能坐人。
他拉開距離最近的衣櫃門,沒有。下一間,沒有。
一間間開過去,直到最角落的櫃門,一拉開,他便看見沈桂舟整個人蜷縮在裏面,身體有些微微發抖,腳邊放着一束向日葵。
“桂舟……”張佑年俯下身子,拍了拍沈桂舟的肩膀,“你還好嗎?”
沈桂舟沒有理他。
張佑年視線下移,發現沈桂舟一只手攥着頭發,頭發被拽得有些雜亂,另一只手緊握成拳,搭在膝蓋上,指關節用力得發白。
張佑年:“你等我把藥拿過來,你等我……”
他跑回門邊拿來藥,把水倒在保溫杯蓋子上,撫上沈桂舟的背,想讓沈桂舟吃藥。
但沈桂舟還是沒反應。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張佑年扶着沈桂舟,想把沈桂舟的頭擡起來,事後責備他也罷打他也好,至少現在得先讓沈桂舟把藥吃下去。
一不小心掠過沈桂舟的手,一股涼意襲來,張佑年這才發現,沈桂舟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秋衣,天氣并不冷,照理手不該冷成這樣。
張佑年:“你很冷嗎?”他在衣櫃裏翻找沈桂舟的外套。
沈桂舟搖了搖頭,一晃神,他看見了沈桂舟額角邊的冷汗。
他找來紙,細細擦掉沈桂舟額角的冷汗,又伸手捂住沈桂舟的手,一邊往他手上哈氣,一邊勸他:“先吃藥好不好?”
握在手裏的拳頭好像松了些,但依舊小幅度地抖着,溫度也總算暖和了不少,張佑年正松口氣,沈桂舟的手像爬山虎一樣,一點一點攀爬着他的手,直到拽上他的手背,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不松手。
指甲嵌入皮膚的感覺襲來,痛覺随至,張佑年抿了抿嘴唇,忍着對沈桂舟說:“我讓你攥着,你先吃藥。”說着,他拿來藥和水,指尖蹭了蹭沈桂舟的頭發絲。
沈桂舟終于微微擡了擡頭,眼眸有些渾濁不明,眼睛盯着眼前的水和藥,魂卻不知道在不在上面。
張佑年将手背從沈桂舟手中抽走,安慰地拍了拍,撫上沈桂舟的脖子,輕柔地按了按,示意他把頭擡起來喝水。
沈桂舟卻一頓,輕輕擡頭看他,渾濁的眼神清明了一瞬,推開他揉脖子的手,比劃着“我自己來”,接過藥丢進嘴裏,再拿過保溫瓶杯蓋,舉高往嘴裏倒水,沒直接喝,擡頭吞咽下藥,把杯蓋推還給他,繼續縮回衣櫃角落待着。
藥物起效需要時間,張佑年在旁邊待了好一會兒,确認沈桂舟沒什麽事了,拿來件外套幫他蓋上,把藥盒放回桌上,又踱步回來,在沈桂舟旁邊蹲下。
沈桂舟整個人都沒有再動,就好像睡着了一樣,連發絲都安靜躺着。
張佑年低垂着眼眸,就這麽又看了十分鐘,像是過了今天就再也看不到了一樣,想拼命把沈桂舟每一處都裝進眼眸裏。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寫着專家聯系方式的卡片,輕輕放進沈桂舟口袋裏。那是他拜托那位老醫生聯系到的國外治療喉嚨的專家,接到醫生電話的時候,他被保釋出來。
緊接着,他又拿出一張銀行卡來,裏面錢不多,他最近創業,需要一定啓動資金,這是他能拿出的所有錢了。
又拿來張紙條,寫明他聯系的專家空檔和卡的密碼——就是沈桂舟的生日,一并放進沈桂舟的口袋。
做完全部,張佑年幹澀地擡起手,像許久未上發條有些生鏽的機器人,僵硬又輕柔地碰了碰沈桂舟的頭發,再張口,從胸腔裏沙啞地擠出六個字來。
“生日快樂,桂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