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濤哥
一個多小時後,顏梨拉着行李從聯合國大樓回來,還不到夜裏8點。
因為是“日晝”期間,月球上的白天跟夜晚幾乎沒有區別,到處享用着太陽的自然光,明明亮亮,使得沿路的街燈、戶外廣告的照明,委屈至極,毫無用武之地。
全然被冷落了。
經過17號樓時,顏梨意外在沙灘上看到了店長陳鵬的身影。
他脫去綠色的超市短袖制服,換上日常T恤,一張小馬紮,一個高度适中的畫架,正坐在沙灘上對着跟前的錢水湖畫畫。
隔着二三十米,顏梨看不清他具體畫什麽,但絕不是他辦公室裏那幅沒畫完的女生肖像。
坐在陳鵬旁邊的還有一個披着過肩長發看似憂郁的青年男子。該名男子也在畫畫,但不是對着錢水湖,而是跟前的人。也不是油畫,而是彩鉛,像在給人畫肖像掙錢,靠手藝吃飯。
一個興趣一個謀生,夾在喧嚣嬉鬧的沙灘上,渾然不覺,卻又有些格格不入。一種很奇妙的氛圍。
仿佛他們兩人自成一個世界,與外無關。
顏梨莫名被吸引,以前在地球,她經常跟程爺爺一起出去寫生,着了魔般,提上行李箱一步邁進了沙灘。
沒走兩步,陳鵬無意識側頭,一眼看到顏梨,兩人四目相對,他正想叫顏梨,顏梨猛然清醒,不等他開口,轉身拔腿就跑。
萬一這事被陸霜霜知道,她私下跟陳鵬見了面,指不定怎麽對付她。
她是來考試的,不是來惹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什麽呢?”那年輕男子問。
“沒什麽。”陳鵬回道。
年輕男子順着陳鵬的視線看去,沙灘上人來人往,沒什麽特別的。難道是那個提着行李箱跑開的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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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微注視了一下,确定不認識。
顏梨猶如逃過一劫,回到超市宿舍,席子被褥都不用買,陸霜霜有現成的,而且已經幫她鋪好了。她越這樣,顏梨越覺得後怕。
哪天她翻起臉來,還不加倍奉還。虧得剛才跑了沒跟店長陳鵬打招呼。
收拾洗漱,發覺內衣忘在倉庫,匆忙跑去,無意撞到蘇城,免不得又是一陣臉紅。
十點準時熄燈上床睡覺,明早六點起床,七點上早班。
早起對顏梨來說完全不叫事,她怕的是睡覺。而且是有意識卻又不得不睡的覺。
打她出廠有記憶起,她什麽時候睡過覺。她是機器人,她用不着睡覺。
以前在地球,每到夜裏程爺爺顏奶奶睡下後,她都會獨自開着燈,在房間練習畫畫,消磨時間。然後一早給二老準備早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十年來每天都是這麽過來的。
躺下關燈的那一刻,整個世界瞬間黑了。她莫名的有種恐懼,沒有光的恐懼。
哪怕她體內儲存的能量足夠她使用七十多個小時。
可見這不是能量的問題,而是心理問題。
再則随之而來的就是無聊,只有最新的機器人才有睡眠神經,像她這種老機器人,壓根不知道睡覺是怎麽一回事。
又不敢亂動,怕吵醒同屋的陸霜霜,前半晚,她就跟被捆在火上燒似的,明明灼熱難當,卻不敢哀嚎反抗,直到後半夜才逐漸适應并找到度夜的方法。
那就是回憶。
回憶這十年來,她跟程爺爺顏奶奶的點點滴滴。
只有回憶能讓她寧神安心。
不管怎樣,她初來月球的一天一夜,總算平安去過了。
“家裏又來新人了?”
第二天一早跟陸霜霜一起吃早飯時,顏梨身邊莫名坐下一個三十多歲,眼小腹大,像是熬夜熬腫了的熊貓男子。
這人奇奇怪怪的,一上來就盯着顏梨亂看。
“怎麽,身體不舒服?今天怎麽吃這麽少?”見顏梨躲了,他才轉而看向陸霜霜。
在他的記憶裏,陸霜霜的早餐标配通常是兩包子一碗粥一個雞蛋外加一根油條,而當下,陸霜霜的跟前只有一碗小米粥和一個雞蛋。
她旁邊的顏梨就更少了,只有半碗小米粥和一個雞蛋。
這人大家都叫他濤哥,他看出什麽,繼而笑道:“你說你,怎麽突然不自信了呢,人家年輕那是減肥,你一把年紀的人了,這不自己找虐嘛,來,我分你個包子,別自找罪受。是吧小美女?”
陸霜霜冷瞪眼他,顏梨則低頭尴尬,以為陸霜霜夠怪了,又來個更奇葩的。這人誰啊?
“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咱們食品區的第一小組長,大家都叫我濤哥,你也可以這麽叫,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事,盡管找我。”濤哥像是忽然想起,兩小眼迷迷離離地盯着顏梨,仿佛看見了春天。
好不油膩和輕浮。
“組長好。”顏梨渾身雞皮,起身別扭道。
“坐坐,”濤哥滿心歡喜,“你叫什麽,長得真标致,現在‘趣能量’的那幫人真是越來越有眼光了。”
“顏梨。”顏梨假借剝雞蛋,低頭躲着回道。
“好了,一大早的話真多。”濤哥還想說什麽,陸霜霜一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食品區一共有三個組長,還有一個叫葉來,最近請假回地球了。這段時間食品區一直由陸霜霜跟濤哥負責。
陸霜霜固定上早班,上午7點到下午3點;濤哥上午班,從下午3點一直上到夜裏11點;夜班人比較少,一般有兩個人看着就行。
再是葉來沒回來前,他倆沒法輪休,只能等葉來回來後,再做調整。
昨天顏梨見到陸霜霜時,她已經下班了,所以沒穿制服。至于她帶顏梨熟悉超市,為什麽沒碰到濤哥,鬼知道當時他跑哪去了。
“你看你說的,人活着不就閉嘴睡覺,張口說話嗎,我人都醒了你還不讓我說了?”濤哥詭辯道。
陸霜霜懶得理他,一口塞進手裏剩下的半個雞蛋,胃空如鼓,跟沒吃一樣。
她猶豫了一下,濤哥說的對,沒必要在吃上跟自己過不去,有什麽好比的,随手抓起濤哥遞過的那個包子,緊接着又吃了起來。
狼吞虎咽,餓了好幾天似的。
濤哥習以為常,顏梨則不免驚着,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陸霜霜真是因為自己才刻意節食的?小心髒一陣哆嗦,她不會因此恨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