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淩晨兩點。
因為盛栀蹙着眉頭覺得不舒服,陸铮年輕輕地把她抱進浴室,只開了溫水水流給她清洗。
盛栀沒有意識,感覺到濕透的披帛被拿走了終于不再哼哼,而是沉沉睡去。
陸铮年給她擦着頭發和側頸,回想起來,手指都覺得發麻。
這夜簡直糟糕透頂。
是她喝了些酒,不清醒,醉意卻好像傳染他身上,他分明不該這樣,不該趁人之危甚至把她反鎖在房間裏......
可他就是這樣做了。
何止貪心,簡直禽獸不如。
夜色還晾在拉開的窗簾上,他當時忘記周遭的事,現在動作輕緩地起身,合上窗簾後轉身,手腕被吹涼,他心莫名一顫,頓在那。
怕她覺得自己落荒而逃,也怕她今晚還會不舒服,整理好大衣包裹着她,自己也躺下來。
陸铮年沖洗過的手腕泛着冰涼,血液卻翻湧得好像要爆裂出來。他蓋住那截手腕,黏膩滑濕的感覺卻好像還在腕骨上。
他拿來披帛給她墊着。
想扶着她的腰讓她不要磕到床頭的時候她咬他一下,透明的液體滴在他手腕上。
後面到處都是。
她還在踩他,說:“陸铮年,拿開。”
陸铮年喉嚨滾動,半夢半醒,最後還是把身旁的人抱進懷裏。夢裏重複着那句。別不要我。
起來的時候已經十一十二點了。
阿姨早送歲歲去上學,出門買菜了,沒人問他們兩個。盛栀本來頭很痛,被身邊的人燙了一下,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終于想起昨天發生什麽。
她手背蓋了一下眼睛,陸铮年輕輕地幫她掀開被子,在她坐起來之前低眸看向他。
眼尾被高熱燒出濕潤的紅。
盛栀看他一眼就知道又發燒了。
盛栀踢他,隔着被子,并不重,陸铮年就維持着半跪的動作,給她捋好發絲,把他拿來的幹燥衣服理好放在她枕邊,然後輕柔地給她擦去額頭的汗。
盛栀渴了半夜,聲音很啞很低:“誰讓你進我房間的。”
陸铮年眼睫顫一下,擦汗的動作沒停。
盛栀踢他第二下:“出去。”
陸铮年本來要起身的,他知道他昨天做了什麽,怎麽欺負她,怎麽連她要直起身都把她抓回來。
可是剛直起身,就看到她脖頸還有耳後濕漉漉的薄汗。
她本來就喝了酒,一直在鬧。他那時未必是為了讓她聽話,更多是怕她摔碰到......
但做都做了。沒法自欺欺人為自己辯駁什麽。她恨、罵,他都接受。總之事情總不會更糟。
陸铮年給她擦去薄汗,低頭啞聲:“我晚上去客房睡。”
盛栀心裏冷笑,給她來這套,面上仍然平淡冷靜地說:“你怎麽不搬出去。”
陸铮年不想離她那麽遠。這一刻可能是他擁有的最近的一刻:“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我做什麽都聽你的。”
他想抱她,但不敢:“盛栀,別趕我走。”
盛栀淡淡地看着他,手忽然摸到光滑的絲綢,一扭頭,想起那件淺藍色的絲帛開衫。
這件系帶和開衫是一套,她昨天随手放在了床上,才知道絲綢那麽硌眼睛。現在系帶還是濕的。誰知道上面是什麽?
她把系帶拿開,沒看他一眼:“滾。”
陸铮年站在卧室門口,他不知道去哪裏,但又覺得在這裏遲早會惹她生氣。
想去洗漱,擰開水龍頭才知道冷水也這麽燙。他洗了一會兒被高熱覆蓋,整個人蜷縮在衛生間裏。
盛栀下午六點的時候出去。兩餐都是分開吃,陸铮年只想到她會不會餓,站起來才發現自己居然在這待了将近一天,腿都麻了。
身上還是燙的。
陸铮年捂着眼睛靠在牆壁上。
夜色輕晃。
不知什麽時候門響了一下,他眼睫微顫,下意識睜開眼睛,她的腳步聲清脆而引人心悸。怕她是要搬出去,陸铮年掙紮片刻還是撐着牆直起身。
到了客廳,仰頭看見她在樓梯上,一身幹練優雅的束腰長裙,配香槟色西裝外套,回頭看他一眼。
陸铮年意識暈眩,沒有反應過來她這一眼是為什麽,已經本能地跟上去。
她在卧室門口停住,他也停住。
因為手裏拿着東西不方便開門,盛栀低頭看了一眼,陸铮年已經伸手接過東西。
盛栀看他樣子就知道他沒吃飯,一頓:“和杜歡還有另外兩家談了并購的事。”
陸铮年喉嚨一啞:“是之前就定好的?”
盛栀打開門,看他:“不然呢?”
陸铮年視線模糊。那他還那樣纏着她......幾乎整夜都在逼她吻他。
因為她生氣又好像不生氣,陸铮年心裏的負疚更甚,幫她拿着包,直到她進了房間,摘耳環,摘項鏈,才慢慢進去。
關上門。
聲音響起來那一下兩個人都頓了一下。
盛栀面色如常低頭摘掉手表,去洗漱。陸铮年不敢看她,把包放下,視線裏看到那條濕潤的系帶,終于眼睫一顫。
他昨夜只強撐着收拾一半,還有很多遺漏的地方,現在細細地把每一個角落都清理掉,紙簍裏多出大半衛生紙。他有感覺手腕再發燙。
陸铮年用力閉眼。
他怎麽還在想。他以為對她有欲、望是正常,她畢竟離開十年,他想證實自己對她不一樣。可是昨天已經放肆過,今天居然還不知适可而止地想索取更多。
他都覺得簡直像個瘋子。根本無法窮極,滿足。
盛栀出來了。她只是沖了個涼,洗得很快,擦着頭發,還穿着那條束腰的長裙,赤腳踩進卧室裏。
陸铮年清理過,她當然看得出來,不過她沒管,只拿起吹風機。陸铮年從她手上拿過,手燙得下來,聲音也好不了幾分:“我幫你。”
......
盛栀伸手去拿手機。吹風機功率不高,吹得很舒服,她拿到手機,眯了眯眼睛,右手往下放,正好碰到陸铮年的腰。他緊繃一下。
然後頭發吹得差不多了。她不動,他低頭輕柔地親吻她的脖頸。
盛栀不說話,他就低頭,鼻梁碰到她的下巴和側頸,啞聲重複:“盛栀,我錯了。”
他一邊吻她,一邊和她說:“我錯了。”
她都不知道嚴朔是不是以前也和她說過這樣的話。他們的謊言好像都是不可相信的。
但陸铮年總是很好看透,就好像昨夜她一偏頭,他就去客廳拿回那件淺藍色開衫墊在下面一樣。
他或許是有些失控,因為她說每個字他都要呼吸重幾分,要聽她重複地喊一遍。她要是攥緊他的衣服,他也會緊繃地立刻就把她堵回去。
那些瘋狂都是因為她故意讓他瘋狂。
他放縱都是因為她故意讓他發縱。
他不可能沒感覺,不可能不知道。
盛栀偏頭,看到深藍色系帶又被誰撿回放在床上,都不知道洗了沒有,她閉了下眼睛,聲音很輕說:“歲歲睡着沒有?”
陸铮年眼睫一顫,輕輕地去吻她的臉。
沒吻多久,怕她累着,只擦了擦手指,把她汗濕的長發重新吹了一遍。盛栀偏頭避開了,她也覺得舒服,也有點累。
又問了一遍:“幾點了?”
陸铮年抱着她,低聲很啞地說:“快兩點,我去看看歲歲。盛栀。你好好休息。”
“你不要生氣,如果要生就氣我,不要憋在心裏。”
他可以承受一切的後果。
一切的後果都可以他來承擔。
反正他沒有賭不起。
陸铮年直起身,把門關上去看歲歲。她睡得很乖巧,張着嘴,手裏還抱着小美人魚的圖書。
回M&G上班後陸铮年把美人魚的圖冊鏈接發給她,想問她送這個作為歲歲生日的禮物會不會适合,她發消息來,陸铮年在會議室門口停住。
【美人魚?還是別讓歲歲看這個了。】
陸铮年眼睫垂下,慢慢回複:
【我不會教歲歲那些的。】
如果讓歲歲變成泡沫,那的确是一件很糟糕很糟糕的事。
她又開始欺負人:【又沒有說你。】
永遠輕描淡寫,游刃有餘:【說的是書。】
他在她眼裏和書有什麽分別。感興趣了就翻幾頁。
陸铮年看向其他董事。他已經開始記得許多事,記得她的臉還有很多事。但他心裏始終感覺大腦是一個漏空的沙漏,寧願拿筆記下來,也不願意只靠着模糊的印象和空白的大腦去感知。
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合上了這本書。
那這本書的故事就是屬于我的。誰也奪不走。
他失去了記憶,不知道十八歲二十八歲甚至三十歲的陸铮年之前也這麽想。然後輕易就透支自己一生。
小學組織參觀活動在研學點過夜,盛栀回來得早,把書房燈打開看《人間草木》。高中那會兒就看,只是沒看完,最近忽然有興趣。
脖子有點痛,她揉一會兒,聽到開燈的聲音。
陸铮年總是喜歡把所有燈打開,走進去幾步,發現書房她在,又折回去把客廳燈關掉,這時候這些點綴似乎不需要。
他們在夜色裏接吻。
陸铮年還不敢斷定她原諒他,所以她停下他就算呼吸不穩也慢慢停下,只是臉難耐地碰了碰她的臉頰。
抱着她平複呼吸。
盛栀突發奇想:“你閱讀做得怎麽樣?模拟考你總是考一百四,語文應該也不錯吧。”
她拉着他坐下讓他寫那裏面她畫下來的是什麽意思,寫到一半她改主意讓他給她念。陸铮年壓根沒有想到他承諾的“做什麽都可以”那一句,只是她說他就去做。
被她看着很難盡善盡美,陸铮年盡量平心靜氣,念到一半,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美夢成真的夢。
故事裏王子對美人魚的愛好像是欺騙。
他靜靜坐在那很久,低頭說了一句。
“騙我也沒關系。”
盛栀。你可能不知道。你現在所給我的,早已遠遠超出我所需要,我所想象的,我能得到的。
我可能不知足。但已經比過去三十年來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幸福。
他閉眼。很多很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