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當然!”只不過這聲‘當然’在寶珠脫口而出時,她先往周圍瞄了幾眼,确定母親不在附近後,才咬牙切齒的吐出。

生怕又中了這賤人的圈套。

有時候等有些話起了個頭,就像是為委屈尋到了一個宣洩口,急需傾瀉。

寶珠又揪了一朵花把玩在手上,眼底的厭惡滿得幾乎要往外溢出,“我不只是讨厭你,還巴不得你離開沈家,永遠不要回來,你已經流落在外那麽多年了,為什麽還要回來搶走屬于爹娘,大哥二哥對我的寵愛。”

身份錯換十五年,人生又能有多少個十五年。

所以,他為什麽不死在外面,為什麽還要回來搶走屬于她的東西。

毫不在意她惡言相向的沈歸硯折下手邊的山茶花,輕而易舉地簪上她發間,悠悠地嘆息,“可是我很期待能和寶珠妹妹成為一家人。”

他折下的那朵山茶花的花名,好巧不巧,也叫“寶珠。”

只是他折的寶珠,遠不如眼前的寶珠嬌豔明媚,活色生香。

粗魯的一把扯掉發間山茶花,擡起雪裘繡花鞋狠狠碾進泥土裏的寶珠簡直要氣笑了,紅唇揚起譏諷,“就你?也配,你是什麽東西。”

“什麽髒的臭的都敢往本小姐頭發上放,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上午的昨日黃花,現在的山茶花,是不是又在暗諷她花無百日紅。

原本腦子不甚靈活的寶珠此刻轉得飛快,趁着二哥回府,她高低得要教他點規矩,也要把今天她受到的屈辱報複回去!

眼珠子一轉,壞水往外一冒的寶珠取出繡帕,嫌惡的捂住鼻子, “來人,把他給我按住,我身為沈家大小姐,理應要教一個從鄉下來的土包子一些規矩,要不然他哪日出門沖撞到了貴人,受其連累的還不是我們盛國公府。”

她這一次可是師出有名,母親就算想罵,也罵不到她,畢竟她可是好心。

此時的冬兒和雪蘋滿頭冷汗的想要拉住小姐,并勸小姐不要在說了,又懾于另一人的威壓,只能在心裏盼求小姐能少說一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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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小姐說的那些話,可謂是自私自利,特別是她們在三言兩語中能拼湊出一個狗血的真相。

只不過她們沒有一個人認為小姐說得過分,還認為小姐說得對。

一個鄉下來的,連世面都沒有見過的土包子,憑什麽要取代寶珠小姐的位置,哪怕他是真的沈家公子又如何。

期待着他馬上跪地求饒,痛哭流涕求着自己的寶珠見她們都沒有動作,潋滟鹿眸蒙上一層愠怒時,忽聽一道短促的咳嗽聲傳來。

這一聲咳嗽像是給她施了一張定身符,四肢均是僵硬生寒,腦門突突。

應該,應該不會那麽倒黴吧?狂咽唾液的寶珠自我安慰的閉上眼。

随後再次睜開,看見随父親一同走出假山後的是位面白無須,身形富态的男人,腦袋嗡地一聲炸開,更多的是想要尋條地縫往裏鑽進去的羞恥感,惱怒感。

不是,她都确定了周圍沒有人,他們又是什麽時候藏在那裏的!

為什麽都沒有一個人提醒她,是不是存心想要看她出糗,徹底讓父親對她失望啊!

咬得唇瓣刺疼的寶珠憤恨地瞪向沈歸硯,肯定是這賤人搞的鬼,目的是要她失了爹娘寵愛,好乘機把她趕出去。

真是,好歹毒的心機!

“………”沈歸硯知道她蠢,沒有想到會比他所想的還要愚蠢,難道她過來時沒有注意到周圍連走動的丫鬟婆子都沒有一個。

更欣賞她人前人後變臉的速度,簡直快得令人嘆為觀止。

如果她當不成沈家大小姐,倒是極适合唱戲。

走出來的盛國公尴尬地解釋,“小女頑劣,倒是讓大人見笑了。t”

留着三绺長髯的盛國公雖年近半百,可五官依舊是掩不住的俊美。

面白無須的男人笑得慈祥,“不會,沈大小姐性情中人,倒是愛憎分明。”

“爹爹,他是誰啊。”寶珠探出頭,疑惑道。

沈父正要為她介紹時,高公公的眼睛落在一旁的沈歸硯身上,笑着問,“國爺,不知這位是?”

光憑兩人五分相似的容貌,以及那雙同沈家人如出一轍的桃花眼,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盛國公今日匆忙趕回府,皆因收到了夫人來信,沒有想到正好撞進宮中來人。

宮裏人早不來晚不來,偏生挑到這個節骨眼來,很難不令人聯想到,他們是否知道了府裏當年被抱錯嬰兒一事。

抱錯嬰兒事小,他更在意的是一旦小兒子恢複身份後,寶珠該怎麽辦,雖說寶珠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可那麽多子女中,唯有寶珠一人讨他歡心。

就連他的兩個兒子也都把寶珠當眼珠子疼。

眉頭微皺的盛國公正要解釋時,已經猜測出什麽的沈歸硯上前一步,擡手作揖,“小生承蒙侯爺大恩,得已在侯府暫住。”

盛國公也為他的解釋松了一口氣,随後蔓延而上的是愧疚,更不虞他分明是沈家子,卻自稱外人。

“原來如此。”得了回答的高公公也不追問,而是再次笑着把目光投在生怕幹了壞事,被對方找上門,試圖降低存在感的寶珠身上, “沈小姐可在。”

“在,在的。”

又一次被叫到名的寶珠走出來,表面雖鎮定,實際上心裏緊張得不行,小腦袋裏正翻着最近一段時間惹出的麻煩。

不小心甩魚鳔膠到學正視為珍寶的胡子上,還把鍋推給同桌。

嫌太仆寺家的狗吵,派人把它套了麻袋,剃了毛後扔進臭水溝。

喂了明湖裏的魚太多魚料,導致它們全部撐死。

仔細想想,她好像也沒有做錯什麽事吧。

是吧是吧。

“大人,可是小女近日惹出了什麽麻煩?”盛國公也心擔憂寶珠是不是在外惹了什麽事,但這孩子一向讓他們省心,就是因為省心,所以才更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随後只見高公公取出一副明黃色聖旨宣布,朗聲宣讀,“沈小姐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沈家有女寶珠,風姿雅悅,靜容婉柔,知書識禮,甚得朕心,現冊封為永安郡主,賜郡主府邸一座,賞金百兩。”高公公宣讀完聖旨,笑得格外和藹,“永安郡主,還不上前謝恩。”

在聖旨拿出的那一刻,就被父親按着跪下來的寶珠直到對上高公公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咽了咽口水,才像是尋回了一絲真實感,随後是鋪天蓋地湧來的狂喜,“民女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永安郡主是個有福氣的人。”高公公臨走前,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盛國公大喜,親自送人至府外。

直到聖旨到了手上,雙手顫抖的寶珠仍是有種踩在雲端上的不真實感,伸手掐了把冬兒的臉,疼得她發出痛呼聲,寶珠才認為不是做夢,嘴角的笑裂得止也止不住。

郡主,沒有想到她有一天真成了郡主!

她有了郡主的身份,哪怕是被發現她不是沈家真千金,也不用擔心他們看不起她,畢竟她可是上了玉碟的郡主。

得了個郡主身份的寶珠像是得到了一塊免死金牌,連走路的底氣都足了。

哼,看那賤人還敢拿什麽威脅她!

沈亦澤勸說母親先對外宣稱小弟為養子後,方才來到琳琅院。

琳琅院的丫鬟正要進屋告知小姐,二少爺來了,沈亦澤擺手讓她們下去,兀自擡腳進了屋裏。

屋內色調皆為嫩黃,淺粉二色,窗邊的三腳珊瑚架上放着一個雨過天青色美人瓶,此時瓶裏正斜插着幾株紅梅,散發着清冷馥郁的香氣。

走過小紅梅屏風,見到的是寶珠正抱着那道聖旨在床上開心得直打滾的模樣,不禁醋溜溜起來,“寶珠收到了大哥的禮物後,還喜歡二哥嗎。”

果然,他始終比不上大哥更會讨寶珠歡心,兩箱玉石,又哪裏比得上一個郡主的身份金貴。

他也沒有想到大哥會把那個承諾,用在為寶珠請封郡主。

從床上坐起來的寶珠極為誠懇又認真地眨了眨眼,紅唇濕潤,“喜歡,我當然喜歡二哥。”

她絲毫沒有注意到,先前在床上打滾,致使她穿得整齊的外衫已松垮垮得漏出一角杏色小衣,鎖骨旁的一顆紅痣妖異得惑人。

“當真?”喉結沙啞着滾動的沈亦澤靠床坐下,幽深的瞳孔裏翻滾着潮水般的波濤洶湧。

“比珍珠還真。”寶珠怕二哥生氣,笑得眼睛彎彎的湊過去親了二哥臉頰一口,摟着他脖子撒嬌,“寶珠喜歡大哥的禮物,也喜歡二哥的禮物。”

“難道二哥都不信寶珠了嗎。”

她絲毫沒有注意到,男人在她的吻落下臉頰的瞬間,迸發出怎樣濃烈的渴望野欲。

紅梅掩隐下,有清風穿堂而過。

雕花隔窗間,倒映着婆娑弄影。

寶珠第二天出門,遇到和她一道上學的沈歸硯,揚起下巴,高高在上的用鼻孔看人,并炫耀的露出腰間挂着的,由一整塊粉玉雕刻而出的兔子,“你看到了沒有,我就說大哥和二哥最疼愛的就是我,你識趣點就快點滾出我家。”

“要不然你哪日惹惱了本郡主,本郡主可不會對你心慈手軟,而是要教你一下,什麽叫做規矩。”說完,徑直上了馬車,并讓馬車開走。

她堂堂永安郡主,才不要和這種滿身酸臭味的人共處一車,要不然熏到了她的新衣服怎麽辦。

認為自己得到一塊免死金牌,哪怕假千金身份被揭穿都無所畏懼的寶珠心情愉悅的來到國子監,心裏則在盤算着怎麽把人趕出國子監,然後趕出金陵。

最好是讓爹娘對他徹底失望,不願承認的污點。

結果剛下馬車,遠遠地看見一個穿着嫩綠色雙拼襦裙,梳着十字髻,用垂金鈴紅綢發帶點綴的少女雙眼通紅的朝自己走來。

寶珠頓時面露嫌棄,怪不得她今早上出恭不爽利,原來是有髒東西在這裏等着了。

“沈寶珠,你現在很得意,很嚣張是不是!”蕭雨柔看着眼前少女,往日的端莊淑良再也維持不下去,剩下的只有滔天的怨恨,不甘。

憑什麽這種事要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沈寶珠這種一無是處,整日只會惹是生非的草包!

寶珠以為她在說自己永安郡主的身份,立馬挺直腰杆,嘚瑟又張揚,“本郡主嚣張又不是一日兩日了,怎地到你的破嘴裏就成了今天嚣張,難道我昨天,前天不嚣張嗎。”

“不過嗎,這也是沒辦法的,誰讓你不像我那麽好命,有着疼愛我的大哥,二哥。”寶珠輕咳一聲,再次炫耀起腰間新得的兔子玉佩,“本來我覺得你人挺讨厭的,但你今天特意來恭喜我這個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我這個人向來大度,也不是不能勉勉強強接受你的祝福。”

聽她雲裏霧裏說了一大堆的蕭雨柔只認為她是在羞辱自己,眼睛含上恨意,掩在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我告訴你,你不會得意太久的!我們走着瞧!”

寶珠掏了掏耳朵,噓了一聲,“只有笨蛋才會說這種話,果然你就是個笨蛋。”

難道不知道壞人一般都是悶不吭聲幹壞事才對。

就像她,哪怕要幹壞事,幹了壞事也不會囔囔得天下皆知。

剛進鳣堂,寶珠就被滿臉紅光的曲紅纓拉到一旁嚼起八卦,手上還塞着她給的蜜烤栗子,“寶珠,你知不知道長公主府昨晚上發生了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啊?”寶珠陷入一絲迷茫,但她的表情告訴着別人,她很渴望要吃這個瓜。

“你還記得長公主的女兒,那個和我們一直不對付,整天裝柔弱,害我們被博士罵的蕭雨柔嗎,啧啧啧,想不到她居然是這種人,怪不得我看她不對眼,原來啊。”

往嘴裏塞了一顆板栗的寶珠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曲紅纓撇了撇嘴,嫌棄又鄙夷,“原來那蕭雨柔是個調換了真千金身份的假貨,生母還是長公主身邊的奶娘,難怪她一股子登不上臺面的小家子氣,也真應是那句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只會打洞。”

同為鸠占鵲巢,還是假千金的寶珠聽得頭皮發麻,嘴裏的栗子都沒有嚼就囫囵着往肚子裏咽,猶猶豫豫又心虛的問,“你很讨厭假千金?”

曲紅纓點頭,“那是必須,假千金偷了人家真千金的榮華富貴十幾年,享受了屬于真千金的人生和父母,那種人和千刀萬剮的強盜有什麽區別,如果我是真千金,得知自己被假貨頂替享受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我一定一刀把那假貨給砍了,不,一刀砍了她太便宜了,就應該把她四肢都砍了,關t在豬圈裏活得豬狗不如。”

“不只是我,整個世家圈子都鄙夷,厭惡這種偷了人家身份,還恬不知恥的假貨。要是真遇到了,明面上不說,暗地裏玩也要玩死對方,讓她知道,偷來的東西總歸要付出代價。”

“寶珠,你怎麽不說話了,是栗子不好吃嗎?”

嘴唇翕動的寶珠忽然發現,她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啪嗒一聲,黑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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