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寶珠捏着一袋子板栗回到座位,整個人像冬日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她不是不愛說話,只是生性不愛說話。
原先成了郡主,想要和她們分享的高興都淡了,滿心滿眼都成了如何掩飾自己假千金的身份,從他們對蕭雨柔的态度,足以能看出一旦他們知道自己同為假千金後的下場肯定很慘。
以至于沈歸硯進來時,她連頭也沒有擡,目光宛如失了焦距的遙遙眺望着某一處。
仿佛那堵白牆後自有黃金屋,顏如玉。
沈歸硯抿了抿唇,旁若無人的走到她面前,把提到手上,繡着兩只憨态可掬的小鴨子的荩草色書袋放在桌上。
周圍吵鬧的人聲在見着他走向寶珠那一刻,消失得無蹤無影。
更嘀咕他想做什麽。
沈歸硯來到她面前站了好一會兒,她都沒有注意到,以至于給了他更多的時間打量她。
晨曦朦胧中,她前面許是走得太快,原先用桂花水蘸濕往下壓的幾根頭發開始壓不住的往外翹,并随着風輕晃,像田野裏随風搖曳的谷莠子。
看着就令人心生癢意的,想要伸手把它撫平來。
沈歸硯骨指半屈,輕叩桌面,“你的書袋。”
“哦。”心裏想着事的寶珠只是蔫蔫地應了一聲,連她的聲兒都透着一絲有氣無力。
這下子倒是換成沈歸硯受寵若驚的挑了挑眉,昨日他幫她拿書袋進來可是挨了好一頓嫌棄,連他碰過的書袋更是碰都未碰。
難不成她突然轉了性子,還是受了什麽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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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同學,你這次不打開書袋看一下嗎?要不然你後面又少了東西可如何是好。”沈歸硯好心提醒,更多的是沒話找話。
直到這時,寶珠才掀開眼皮,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你這人煩不煩啊,讓你滾就滾,還留在這裏瞎逼逼啥。”
這人怎麽都沒有一點兒眼力見,沒看見她正心情不好嗎。
“寶珠,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啊。”雙腳虛浮,飄了過來的張绾晴生無可戀的拍了拍寶珠的肩膀,眼角劃出了一絲痛苦的淚,“我懂,我今天聽到要小考的時候,心情和你一模一樣。不過沒關系,咬一咬牙,忍一忍就過去了。”
“啊,小考,什麽小考啊?”寶珠迷茫。
“今天十五號。”只剩下一口氣的張绾晴宛如幽魂的又重複了一遍,“十五號,天底下怎麽能有那麽罪惡的一天,我建議就應該取消掉十五號,還我們廣大學子一個健康美好的學堂生活!”
“十,十五號。”手上一個哆嗦的寶珠剛雙眼發直的說完。
太學博士腋下夾着本書走了進來,簡單粗暴的說明來意,“把書本都交上來,一炷香後,進行随堂測試。”
國子監每月會進行一次小考,放假前會有一次綜合大考,考試的名次會依次張貼在告示欄上,以此激勵學生上進。
但寶珠和張绾晴,是從入學開始,雷打不動的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
如果只是考倒數她們倒沒有多大難受,最讓他們難受的是,國子監不做人,每次他們小考結束後,不但會把成績公布在告示欄上,還要他們拿着自己的成績單回去給父母簽字,這下子,可謂是把面子,裏子都給丢了遍。
除了自己的成績單,還附有一張全院學子的總成績單,畢竟朝堂中不合的官員多得很,朝廷上鬥不過他們家,但能看他們家小孩的笑話未嘗不可。
可惡!天底下怎麽會有那麽缺德的小人!
“寶珠,你說,今天結束後,我還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嗎。”張绾晴一想到娘親今早上給她吃的狀元糕,及第粥,紅燒豬蹄膀,還有爹爹笑得格外和藹的一張臉,頓感人生無望,爹娘混合雙打。
而且每一次考試,坐位都是打開分散的,就是為了防止一定程度上的作弊。
座位安排也不是由學正決定,而是抽簽決定。
不巧的是,寶珠這一次抽中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安排在沈歸硯後面。
博士宣布完等下考試,并讓他們回到考試的位置上便走了出去,剩下的時間正好夠他們哀嚎一下。
“喂,等下你記得把答案傳給我,知道嗎。”寶珠生怕他不給自己,威脅起來,“我可告訴你,你要是不聽本郡主的話,本郡主有一百種法子讓你在國子監待不下來。”
那龇牙咧嘴故作兇狠的樣子在沈歸眼裏非但沒有起到震懾的作用,相反像極了一只讨要不到禮物,氣得伸出軟乎乎軟墊的小奶貓。
如果把她比喻成貓,她多半是那種需要喂食時就湊過來,吃飽後翻臉不認人的貓兒。
沈歸硯忽然起了幾分逗弄小貓的心,仗着身高的優勢能看清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又濃又翹得似一把小蒲扇。
今日發間簪的是絨花海棠,花蕊用珍珠點綴,極為襯她。
少年清冽的嗓音裏含了一捧笑意,“如果我幫了你,我能有什麽好處。”
“你能幫本郡主,就是你天大的福氣。”寶珠傲氣的擡眼瞪他。
她沒有找別人幫忙,就找他幫忙,單憑借這一點,他就應該對自己感恩戴德才對。
“是福氣,可沒有落實到實處的福氣,在下寧可不要。”沈歸硯輕笑一聲,又帶着一絲自嘲,“誰讓我是那種從鄉下來,沒有見過面的土包子,我想永安郡主應該不會是那種想要人辦事,卻拿不出好處的人吧。”
“你!誰說沒有好處的,你說,你想要什麽,但凡本郡主有的,都能給你。”被激将法一激的寶珠順勢脫口而出,實際上心裏已經有些發虛了。
說實在的,她讓人做事确實沒有拿出過什麽好處,因為只要她亮出盛國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多的是人上來跪舔她,哭着喊着求自己吩咐他們。
轉念一想,他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問自己要的肯定是錢,要麽就是得到大哥的指點。
對,沒錯,肯定是。
沈歸硯彎下身,與她目光平視,“我要的東西很簡單,我想郡主一定不會吝啬。”
“你說。”莫名的,寶珠的心髒不安地突了突,懷疑他居心不良。
沈歸硯沒有第一時間說出自己想要的,而是再一次向她确認,“如果郡主突然反悔了怎麽辦。”
眉心一跳的寶珠不耐煩道:“本郡主像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嗎,你要什麽就快點說,別磨磨唧唧得像條不會叫的狗。”
“好,這可是郡主說的。”沈歸硯也不在磨叽,“其實在下要的很簡單。”
他說完,又稍停頓的望了她一眼,随後眼裏似蘊含了滿星河璀璨的認真與仰慕,薄唇輕啓,緩緩吐出一個字。
“你。”
???
寶珠先是一怔,随後湧來的是滔天怒火燒至五髒六腑,擡起手就朝他臉上扇去,“好你個不要臉下賤的登徒子,本郡主也是你這種寒酸的土包子能肖想的!”
“腰間挂着的玉佩。”沈歸硯抓住寶珠即将落在臉上的手,一向清冷的瞳孔中帶着一絲茫然的不解,“郡主是何意?若是不想将玉佩贈予在下,直說就好,為何要動手打人。”
…………
因為兩句話同時響起,空氣裏彌漫出一絲尴尬。
抽出被攥住手腕的寶珠臉皮發燙的扯下腰間挂着的玉佩,“哼,不就是一枚玉佩嗎,給你。”
“本郡主為什麽要生氣,還不是怪你說話沒有一次性說完。”況且誰家好人家,說話說一半的。
接過玉佩的沈歸硯卻皺起眉頭,“郡主先前………”
“閉嘴,就你這種低賤的賤骨頭,想當本郡主的狗都不夠資格,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不,你連想一下都不能想。”瞪了他一眼的寶珠氣呼呼的來到自己等下考試要坐的位置旁。
頤指氣使的指使旁邊人,“你過來,幫我把凳子和桌子都擦一下。”
被指到的那人先是愣了愣,随後狂喜的正要拿出帕子幫她擦桌子時,已有人擋在了面前。
一襲清衫的沈歸硯彎下身,壓出窄腰寬肩,修長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方水藍格子帕,展開後把她等下考試所用的凳子,桌子都擦了一遍。
春晖越過支摘窗,一寸寸地傾灑在少年周身,揚起的灰塵像被賦予了生命,正圍着他翩翩起舞。
擦得極為認真的沈歸硯在博士踏進鳣堂時,先一步收回手,并問,“可滿意。”
看着桌面擦得能反光的寶珠勉為其難的點評了一句,“勉勉強強。”
不過她才不會為此感激,只認為是他該做的。
被搶了擦桌t之事的少年默默地把帕子收回,眼裏劃過一絲懊悔和惱怒。
他剛才為何不出聲,要不然幫寶珠小姐擦桌子的人就是他了。
随着博士進來,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考卷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寶珠只覺得眼前一黑,在定睛瞧一眼,全黑。
這些字她都認識,為何組合在一起,她都不認識了。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①。
官史給田,修理倉庫,這些她怎麽懂啊!
一道題都不會做,正急得抓耳撓腮的寶珠發現博士和監丞正在忙自己的事時,眼珠子一轉,把自己的宣紙撕下一角,提筆龍飛鳳舞寫上幾個大字,然後團成團,準确無誤的扔給前面人。
正在答題的沈歸硯看着從天而降的紙團,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的傑作。
打開紙團一覽,直接上面張牙舞爪的寫着——
你還不快點把答案傳給我!
那字,可謂難看得像狗扒屎,看一眼就讓人眼睛疼,在看,能發現裏面藏着氣急敗壞的滑稽。
寶珠以為他很快就會畢恭畢敬的把答案抄給自己,可是她又等了快半炷香,他都沒有要把答案傳給自己的想法時,頓時明白過來,她是受到了欺騙!
發現自己被騙後,寶珠擡腳就往他身後坐的凳子踹去。
一腳
兩腳
三腳過去,寶珠見他仍是沒有反應,氣得又擡腳一下踹了他屁股下的凳子。
混蛋!還不快點把答案寫了傳給我啊!
凳子一直被踹的沈歸硯無視身後的騷擾,徑直站起來,說道,“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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