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吾日三省
吾日三省
這實在是個很不合适的問題。
中島敦應激地露出警惕,像是被搶了食盆的狗狗——不,應該是貓咪。他的瞳孔已經豎起來了,神情疑惑中摻雜着一絲不可置信。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異能力出了問題,在此情此景下,他最合理的猜測就是太宰治的出現,動搖了自己的少主地位。
中島敦是在太宰治叛逃下家主再次選擇的結果,這一點他後來已經知道了。雖然收養他的時候兩人都并不大,但不知為何,家主最開始就知道太宰治注定會叛逃,中島敦是作為托底的存在,也逐漸上手了從前太宰治負責的事務。
在這樣假設下,家主如今的問詢就顯得分外偏心且冷酷,似乎太宰治一出現,自己就成為了次等的選擇。
我該第一時間殺掉太宰治的。
可能被抛棄的恐懼始終如影随形,在這種更大的恐懼下,裏世界的暗黑和死亡似乎也顯得能夠接受起來了。
但如果,如果最後是這樣的結局……中島敦耳後沁出冷汗,僵硬的抿着唇,瞳孔緊縮,兩眼緊盯着面前的人,盯着未知的命運,不發一言。
你在這樣的目光下也無法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難道你就很樂意嗎?你悲怆的想,十八年,這游戲你已經玩十八年了,這十八年官方知道你是怎麽過的嗎?親生的都能打醬油了,養的怎麽一個個出一堆幺蛾子。你巴不得家族直接送給他,這破天的富貴竟然都接不住,這怎麽能怪你呢?
培養方案有問題?你即不喂少主吃小藥丸從此剝奪他所有睡眠時間,也不讓他天天鬥雞走狗玩泥巴,為國教子好家長評不上,養到最後孩子沒了不能夠吧?
很難說是誰的錯,但你已經在心裏接受了這個事實。
“敦。”看着中島敦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你依舊公布了這個噩耗:“你的異能力,出了問題。”
“……沒有追逐我的白虎,是我自己吧。”
“……我,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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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島敦就這樣盯着你,滿目淚水。
家主願意為此獻生的家族,是不需要這樣無用的少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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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沉默。
你還是沉默。
你百思不得其解,氪了個上帝視角,強行開盒。
貓貓你別急,讓我先急,你想,雖然家族可以自己調查,這時候再投一筆資金也于事無補,但你總歸是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人的。
玩解密游戲時你不願意看廣告,想要自己找出答案,因為你知道策劃絕對會告訴你足夠的線索,或者說謎題的出現就是讓人破解的。但如果這次的事件,所有人都在故意隐瞞呢?
一長串文字展現在你面前。
每個事件的發生都是多方有意或無意的行為造成的結果,你願意耗費一些耐心來剝絲抽繭。
你開始為裏面出現的過多人物而震驚。
你開始記筆記。
澀澤龍彥的出現<--異能特務科長官種田山頭火<--夏目漱石
太宰治信息來源<--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貓(夏目漱石)
江戶川亂步出現<--武裝偵探社社長,夏目漱石
事件經過:在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武裝偵探社社長一堆人的安排下,太宰治、江戶川亂步同時出現,太宰治被中原中也捕捉,在被押送的過程中與中島敦發生沖突。家主(你)被江戶川亂步牽制,并未前往現場,此時澀澤龍彥發動異能,太安出現迷霧,普通人被屏蔽。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控制,澀澤龍彥不知原因襲擊中島敦,談話中出現“院長”的字樣,最終被中島敦反殺。而中島敦的異能力選擇攻擊你,被你解決。
可初步認為:你對虎的攻擊、“院長”相關事件、澀澤龍彥與中島敦的戰鬥,三者一種或以上的因素造成了中島敦異能力失控,具體解決方法……
你看着開盒中的異能力【人上人不造】,作用為提升下屬對異能力的控制,已經不能維持禮貌的微笑了。
真是喪葬一條龍啊,你面無表情的想,繼而再次沉默。
“不是吧?我沒玩錯游戲吧?”你重新檢查了一下游戲界面,雖然你知道這毫無意義:“不是宮鬥啊!”
“這家族是我家的沒錯啊?”
首先第一步,先把全橫濱的貓都給絕育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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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NPC廢我少主,前少主廢我少主,好好好,我家皇位真是人人惦記啊(內附上帝視角經過)】
一樓:好複雜!這開了多少條上帝視角,為氪姥出現吃驚
二樓:感覺家主養成計劃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卷了起來,不過這也沒必要吧,這都能搶起來?
三樓:未免過于腥風血雨了,但這個家族建設進度,您!這只是一款少主培養游戲啊(吶喊
……
九樓:不是,家主,為你的事業進度感到震驚。不過這麽大家業這種腥風血雨是很正常的事,外家送來的孩子确實存在繼承權的問題,你這還是随便一個孤兒院收養。氪都氪了,沒考慮過一個親生的嗎?氪出來的孩子資料卡非常詳細,如果有異能力會标注的很清楚,而且不會有繼承權的問題
這時友人給你帶了外賣過來,她看了一眼評論,給出總結:“從此世襲制轉變為禪讓制,家天下取代公天下,太安家族從此邁向了新的輝煌。”
“——不過第一步,建議你先幹飯。”
“先容我無性繁殖生個孩子。”你幽幽的回答道。
然後把所有人豆沙了。
雖然每一個人物都象征着巨大的任務量,不過沒關系,你先氪金直接落地親生少主,然後讓ta直接繼位,你這輩的仇恨就由子代來承擔。你支持ta殺穿橫濱,稱霸日本,走向世界——這并非不可能,你甚至願意去氪金助力ta的夢想。
玩家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不過我真的沒玩錯游戲吧?”你滿心不解,再次詢問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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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被扣押在純黑無光的牢房裏。
他曾經在這個地方學過審訊,也了解過很多被審訊時的反應技巧。然而僅時隔一年,太宰治重新回到了這個牢房,只不過如今是以犯人的身份。
計劃暴露了。他動了動被铐住的手腕,嘆了一口氣。
而且是全部。
太宰治并不吃驚自己被逮捕,整個事件的發生他确有嫌疑。即便他什麽都沒做,在第二任少主出事時,他也不可避免的會被動回到一次家族。
但是在港.黑大樓裏被帶走……希望森醫生不會被吓壞。
接下來港.黑會有一段很不好過的日子,雖然本來也并不穩定就是了。
他安靜的等待審訊。
如果要問太宰治在想什麽t,他其實有些後悔沒在被帶回來前,嘗試一下《完全自殺手冊》中跳樓的自殺方法,無痛苦程度僅次于上吊,港.黑大樓也提供了便利的條件。
如果那個時候能成功自殺就好了,太宰治由衷的期望着。
溺亡是痛苦程度高達四星的死亡方法,更何況永遠溺于舊日陰影之海。
這是一起多方合謀的事件,太安的蛛絲觸及範圍之廣,以至于它的穩定某種程度代表日本的穩定,更何況沒有人想在這樣一個戰後高速發展的關鍵時期,剎停這一輛高速旋轉的飛輪。但另一方面,太安的觸須不能再伸長了——
太安的扭曲在于,它并不是為了守護而存在的,而是攫取駐紮地的養分,來讓權利集中于某一個之手。
這個人是現今太安的族長,已是多方妥協的結果。他們可以告訴自己,盤踞在日本之上的是一位存在。難道要讓這種權利随意指定傳承下去,讓太安生生世世壓在所有人上面,成為永遠的陰霾?
沒有人願意接受。
太宰治曾經将會成為這樣的陰霾,他并非認為這份權利燙手,也不是沒有駕馭其的能力,但他最後放棄了,成為了審訊室中敵對的存在。
黑暗的審訊室裏連呼吸聲都聽不見,連時間好像都死了一樣,直到某一刻——
嘎吱——
門開了。
接着是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太宰治沒有擡頭,直到家主站定,他左眼便看見了她衣袖上的族紋。
“太宰治。”
家主說到。
“……沒有想到這個名字會被您念出來。”
大概是被關禁閉太久,太宰治罕見有失語的時候。過了片刻,他輕聲說到,只是少了以往對話中的刻板與恭敬,只帶着幾分百感交集的艱澀。
“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太宰’取自《萬葉集》中的‘太宰權帥’嗎?”
明明是自己先開啓名字這個話題,但是當對話的人也以閑談的态度,一同參與讨論時,太宰治卻又退卻了。他沉默着沒有說話,放棄了一切的解釋。
接着便是家主拔劍的聲音。
明知道家主不會親手殺死他,太宰治此時卻升起莫名的渴望。讓我從這個世界解脫吧,他說,這甚至是他不曾奢望過的死法。沒有責任也不需要有愛,只要不帶任何負擔的死去,而不是背負着讓人恐懼的重量,徒步于無邊的沙漠中。
太宰治微微睜大眼睛,心跳加快,忍不住擡頭,直到破空聲起,左眼感到一絲涼意。
他右眼包裹的繃帶被全部割開,露出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眼睛沒有問題呀。”伴着家主的話語,太宰治開始感受到無邊的寒冷,連家主的話語都逐漸變得朦胧,像是隔着一層海面。
這時候其他一切都是再次要不過的事,只有家主單手抱着的孩子,差不多四五歲大,半邊頭發純黑半邊頭發銀白,好奇的望着他,瞳孔裏映着黃色的星星和圓圈的符號。
這樣的姿勢,這樣的從容——但是怎麽可能、什麽時候?怎麽會?寒冷同時伴着徹底的茫然與恐懼,自己或許下了最差的一步棋。
對着太宰治空茫到近乎悲哀的眼神,家主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笑了起來。
“在看夢野久作嗎?是親子哦。”
“是親子啊。”太宰治呢喃到。
最徹底的失敗,真是一敗塗地。
如果家主殺了他,不會是為中島敦複仇,而是為這個新的,唯一的孩子讓路。
神明從來不需遵從着規則和秩序,而是不确定的,不可揣測的。縱使玩轉了那麽多神機妙策,也會為結尾的宕開一筆感到驚訝。
這如果不是神明的話,就是……天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