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堂四世

同堂四世

“真的是無性生殖嗎?”友人對一位玩家所說的氪親生子很是好奇:“如果只是給一個孩子,卻硬挂名在玩家頭上,總感覺是在幫游戲養的。”

“而且家族那邊怎麽說,是去父留子還是聖母有感而孕?”

“有感而孕這種還是放了家主吧。”你難以想象:“怎麽想孤雌生殖也太為難人類了。”

“游戲嘛游戲,支持人類可以選擇孤雌生殖,XY系統中允許只有X。”友人對此很有感觸:“我二周目游戲通關了哦,太女的繼承人是我次女的女兒。大家都這麽優秀,讓我感動得想流淚。”

你也想流淚,因為這天差地別的進度。

其實你并不在意自己的親子是什麽樣的存在,性格也好癖好也好,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也好,你認準的只有ta的最終數值以及為你開拓家族的能力。這幾年真是鐵打的家族流水的少主,誰叫此款游戲家族争霸系統做的那樣好,你只是稍微追逐了一下細節,到最後卻發現你真得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少主,才能有能力守住自己打下的江山。

只是游戲機制中少主直到四歲才能開啓培養界面,你的評價是稍微顧及了一下兒童脆弱的身體和心靈,但不多。但在這種機制下,如果氪出來的真是個嬰幼兒,要你開啓賽博養娃之旅的話,你想你和游戲注定有一個會爆炸。

好在游戲并沒有那麽不分輕重,在點擊氪金按鈕下,你的屏幕過了一段動畫。

你與異能特務科交易了一面“書”。

【“書”:寫在書頁上的內容具有改變現實的能力,前提是內容必須符合邏輯。】

可想而知,如果這種東西被其他人知道,會掀起多麽大的震蕩。但對于太安來說,在某種程度上它改變現實的能力更勝一籌,畢竟太安不講邏輯,只講命令,這也是種田山頭火願意交出一面“書”的原因。

她只是想要一個“親子”,但在中央官員眼裏,這根本算不上親子,“神”的孩子不可能是“人”,通過書頁造的孩子,遠沒有她親生血脈的恐怖,和她遠不會有從腹腔哺育而生的孩子那樣親密的聯結。

在這一刻,雖然過程錯誤,但結果誤打誤撞的觸及了幾分真相——這個孩子依然是想要作為少主而出生的,即便這個家族家主的退位看似遙遙無期,導致ta的出生像個悲劇。

澀澤龍彥這件事的發生,是一起很嚴重的“政.治”事件,“書”的使用僅為其中一部分的賠償,即便這種用法暴殄天物,但所有上層官員最後都一致選擇同意。

但有一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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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培養誕生的孩子對太安和日本的認同度,這個孩子需要從嬰兒時期養起。”

“四歲。”

“……好吧。”官員想,四歲也不是不能接受,好像太安的少主都是從四歲開始培養。果然,只要太安族長并不更多的在意這個孩子,未來仍有可操作的空間。

只要留給日本足夠的時間發展,或許終有一日,能摘下這頂永遠遮擋太陽卻又有必要的陰雲。

一行行文字落筆在一張看起來很樸素書頁上。

你以為自己真能體驗女娲造人的過程,沒想到最後人物模版還是系統提供。不過你也能理解,這畢竟是一款游戲,所有比較重要的人物卡都是需要美術組和文案組的心血投入。畢竟最後都是召喚出來給你打工的,人物卡素質還是有點保證為好。

于是在一陣白光中,夢野久作出現在了你面前。

“媽媽。”他喊出出場臺詞,立繪旁彈出他的數值。

你和一旁觀看氪金出貨的友人确實都被效果驚訝到了。

“救命,貌美死了,這不是逼氪嗎?”友人恍惚。

“這款出周邊的話我确實會買。”你也為這有些非人的外表驚嘆。

精神控制異能力者,戴着一頂深藍色小圓禮帽,同色系雙排扣西服下是一條淺色直筒短褲,再加上一條圍了幾圈的姜黃色圍巾,整個人透露出西洋風味的活潑與俏皮,表情也洋溢着甜甜的可愛。然而最吸睛的是他黑色瞳孔前亮黃色星星與空心圓圈圖案,透露出非人造物的精致與機械感。連妹妹頭的發色都是半邊銀白半邊純黑的,保證所有的玩家都能第一眼看出其中金錢的味道。

是那種帶出去炫耀很給玩家長臉的造物。

你的喜愛體現在游戲裏的行動上,直接抱起了這個很溫順的孩子,以便于你能随時觀察他的立繪。

“愛來自姨姨。”友人悄悄透露出她對這款少主的支持。

你倆對他的外形啧啧稱奇了片刻,最後友人建議你可以多玩一會,畢竟氪出來的模版角色玩速通流,還是太草率了。

“畢竟自己的仇還是自己報比較有趣。”

你表示會考慮她的建議,于是就帶着夢野久作參與了同太宰治的對話。

“這不是一場審訊。”你對太宰治說:“我沒有體罰和家暴的習慣,雖然你現在的身份并不适用于這個詞。”

沉默。

“我也不想在你身上檢驗你之前的學習成果,無論怎麽想都太丢臉了,對于你和我來說。”

還是沉默。

“現在在港口黑手黨?真是、好去處,希t望這個組織之後也能存在,不過我想你并不在意這件事。”

很多人害怕聽到太宰治的話語,因為這個并不大的小鬼像是生來就對人的黑暗面有精準的把握,他對生毫無欲望,于是肆無忌憚的戳人心肺、踩人痛腳,帶着将所有人都拉進黑暗的泥沼感。言語這項武器他運用的很熟練了,然而好笑的是,此刻他确實很難組織起一句回應的話。

或者說他冷眼看着這些話語下自己的狼狽,因為他确實一句話都對不上來。

比起反唇相譏,他更願意選擇逃避,或者說前一個選項本就不在所有人的選擇範圍之內。即便并不認為能與家主永遠不見面,但絕不是在這種場合——

“如果有親子的話,那我們又算什麽呢?”

太宰治忍不住問:“完全沒有必要收養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更不用将家族的未來托付在別人身上。”

“也不用将無所謂的意義強加給他人。所謂生的意義,死的意義,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

太宰治低下頭。

還是說,其實也知道其中沒有絲毫意義,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将自己的親生血脈放逐到永遠的囚籠裏?

如果這樣,太宰治真是要笑出聲來。所有人機關算盡,其實到頭來什麽都沒變。

“太宰君沒有資格指責我哦。”你覺得他的問題莫名其妙:“明明是太宰君自己選擇了叛逃。”

“當初的自殺也顯得很莫名其妙,簡直像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一樣。”

“是這樣啊。”

“是這樣的,後來太宰君選擇了叛逃,但與其說是叛逃,不如說是逃跑。”你嗤笑到:“完全想不出來你叛逃理由,除非你是個膽小鬼。”

“诶,是在罵我嗎?”

太宰治一愣,微微擡起頭來,一只眼睛感到微微發熱。

“或許吧,總之和一個想死的人沒有什麽話好說的。”你收回了刀,看着他熟悉的立繪,舊日回憶湧上心頭:“所以選擇放過你了。”

太宰治微微睜大眼睛,但他立刻明白了之後為何再也沒有有關于他的追捕,而很多曾經見過的人物對他的存在也沒了印象。

原來如此,原來這麽早就已經被徹底放過了,也被徹底放棄了,但太宰治感受不到絲毫的喜悅,反而是更大的困惑與虛無:“為什麽不放過自己呢?我不理解少主存在的必要,太好笑了,這個家族只存在一種可能的未來。家主為此而死什麽意義也沒有,少主的繼位也什麽意義也沒有。”

直到現在,他也覺得太荒誕了,比活着本身還要荒誕。好像前面無論有多少投水而死的人,狂夫依舊只身渡河,最終溺死于河畔。重複的悲劇下,最終的死亡倒像是喜劇一般。

放過自己,這麽哲學?你眨眼,為什麽你的少主會想這些東西,好好地繼承你的皇位不好嗎?

看上去你的少主不成年,你就不會死亡,從而就無所謂将家族托付給少主。但這是個結局,每個玩家都能打出的結局啊,你很難解釋這是必經的一環,你是注定要死的,而且你很想要一個好結局——

你頓悟了,自殺狂竟是你自己。

“放過自己?太宰君想的太多了。”你嘆氣:“不該想這些的。”

你沒有問他這些是怎麽知道的,因為這聽起來很心虛,你決定去論壇上搜尋信息,但對于孩子提出的問題,大人總有一句萬能的答複:‘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看來人永遠在走一個輪回啊。

“這句話送給你,放過自己吧。”你由衷建議到:“之前和津島修治的相處雖然結尾不盡如人意,但過程還算愉快。”

【放過我嗎】

“總歸是與太宰治沒有關系,之後大概也不會再見面了。”

說到這裏,你有些傷感,但一本書總是會有個結局的,這段就留給中島敦吧,那個孩子總是要有一個怨恨的目标的。

【是放棄啊】

“さようなら(音譯撒有哪啦,再見,含永別之意),津島修治。”

你離開了審訊室,走向有光的地方。

【啊,さようなら】

“哈…哈哈……”太宰治重新低下頭,肩膀抖動起來,笑得不能自已。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一滴淚水打在地上的繃帶上。

.

“是的,我有一個孩子。”

裏世界所觸及之處無不震動。

“簡直是最糟糕的情況,族長年輕,家族穩定,親子健康,相比之下港.口.黑手黨的未來簡直暗淡無光。”森鷗外忍不住扶額嘆氣,接連的熬夜讓他此時隐隐頭痛:“而且這樣的存在與港.口.黑手黨之間存在摩擦,還在這個緊要關頭。再這樣下去,就要送質子過去了啊。”

“港.口.黑手黨可沒有質子,森醫生還是自己努力吧。”角落裏的太宰治面無表情的翻着書,看上去一點不擔心冒犯這個頂頭上司。

說來也巧,森鷗外又一次把太宰治從河裏撈上來。他沒問太宰治消失的這段事件去做了什麽,太宰治也沒有說,兩人相安無事的重複之前的相處。但森鷗外能感覺到太宰治相比于之前更加的低沉,如果說他從前是灘咕嚕咕嚕冒着泡的淤泥的話,現在就靜如一灘死水了。他懶得再戲弄自己的獵物,反而追求一擊必殺,只是同樣的狠辣。

“确實,港.口.黑手黨目前人手短缺,不說送出去,連招進來人手都不夠用。”森鷗外順着太宰治的話,提起了另一個話題:“看來要開始招新了,橫濱的恢複必須提起速度。”

話題過後,森首領繼續兢兢業業的為港.口.黑手黨勞心勞力。這場旋風中他并不處于最近的位置,事實上,反應過大的大有人在。

‘怎麽突然有親子呢?’

‘家主有自己的計劃。’

‘那麽家族裏的那位?’

‘可是這是親子。’

‘可是這是親子!!!’

‘——親子又如何呢?’

‘家主很喜歡他。’

‘家主是抱着他回來的。’

‘那麽就是親子了。’

‘果然是親子啊。’

‘所以是親子啊。’

‘還得是親子呢。’

無數訊息在太安的內部中迅速流通,最後敲定一個共識。這無聲的風暴不為人知,如果被人觀測到,确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課題,值得為此開展許多研究。

然而,這無聲的風暴不為人知。

話題中家主這時睜開了眼睛。

.

你思考了太宰治那個問題,詢問自己急着打出結局嗎,得到的結果是急。

進度已落後,遲則生變,至于夢野久作少主的确立和培養,你決心明早給出個結果。

這次就先滿足自己養成精英的夢想,下一周目,你想,你也擺爛,你讓少主着急,急到想趕緊篡位都沒問題。

風水注定是要輪流轉的。

帶着這樣的想法,你閉上了眼睛。

然直到你醒來,看着游戲屏幕界面上的《表世界審稿人日常》,懷疑自己還在夢中。

是的,你在現世從事文學評論的相關工作,主業是謀篇學術期刊的主編,這也是你對于《家主》這款游戲中有關文學部分十分感興趣的原因。

你又看了看周圍完全是家主居所的布置,又看了看屏幕裏完全是你現世的生活狀态,睜開眼世界就大變樣你是沒想到的。

屏幕裏游戲待做日常中還包括你今天要審的一些稿件,你懷着複雜的心情将屏幕裏的稿件給審閱了。

随後,你又通過游戲屏幕接受友人的訊息。

“來幾張你兒子的貌美照片,好歹氪的不算少,不記錄一下可惜了。”

“這是我新養的親親女兒,來和姨姨打個招呼~”

你想了想,然後說:“我讓我的親兒子跟你打個招呼吧。”

這個世界已經變成你理解不了的模樣了。

.

“好吧,我的親兒子好像不能看到這個對話面板。”你滿懷遺憾的對友人說到。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麽?”友人發來了一張小人撓腦袋的表情包,憂心的問:“你讓我有一種什麽事發生了的預感。”

你盡力向友人解釋這個你目前也沒搞懂的現況。

“蛙趣,怎麽是這個裏世界啊?!”游戲界面中,友人與你兩人的立繪面面相觑:“但我看你人還在啊?”

“我很難證明目前的我是由家主操控的。”

“啊……”友人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從哪個話題開始談起,最後突然問道:“那你不是就真有一個家族了?”

“這個游戲是不是少主不換代游戲就不結束啊?”

“你的親子是不是還沒确立為少主啊?”

友人疑問三連,但你們二人都知道其中的答案。

“你看我現在再玩一次一周目,這裏世界族長能不能讓我也真正當一回。”友人恍惚的說。

.

你逐漸理解了一切,真的。

你拔出了腰間的草雉劍,劍随心動,一道寒光閃過,演武場邊一塊巨石已被削平。你心裏半是驚詫,t半無波瀾,好像本該如此。

等你再次來到此地時,損毀的石頭早已被換成新的裝飾假石,一樣好像,像是從沒變過。像是這個古老的家族,有着永遠不朽,只會攀升的底氣。

你穿着繡有族紋的衣裳,慢慢走在這你只見過立繪的、極具歷史厚重感的族地,所過之處家臣與侍者無不側立,安靜而又恭謹,而你心裏竟也全盤接受。

居所內接受着來自各分支的動向,不乏一些各地重要決策的插手與制定,本是你在游戲裏随手處理的事情,在這真正複雜的現實下,你也顯得得心應手了起來。這時候你才慢慢意識到,你的家族,或許是什麽了不起的存在,不再是游戲裏空洞的、文字敘述的,而是真正矗立于現實,舉足輕重的龐然大物。

等你完成所有文書工作後,一眨眼,你看見了屏幕裏的家主,正端詳着面前精致的機關造物,這正是你上一刻的動作。

竟然還帶自由切換的。

你想,友人知道不得羨慕死。

你還——養什麽少主啊,什麽呀,那個世界,是等着你稱王嗎?

什麽,還有一個四歲的小孩子要教?該幹嘛幹嘛去,玩泥巴也可以,這游戲哪輪得到他來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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