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從品相來看,丹藥分為下品、中品和上品,同一種丹藥可以根據靈氣外現的多少,來判斷它的功效好壞。藥修煉丹越熟練,丹藥品階越高,比如蘇紅栗以前只能煉中品清心丹,經過繁忙擺攤後,現在能煉出上品水平。
但眼前的這顆丹藥靈氣卻沒外現,放到鼻尖下面聞,甚至嗅不到藥香,讓人摸不準它功效如何。
楚在霜用小棍擺弄爐中丹藥,它外表金綠色,骨碌碌地打轉。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照清心丹改的丹方。”楚在霜道,“那這顆是什麽,跟清心丹一樣?”
“不,要是跟清心丹差不多,應該能煉出一爐子,現在就凝成一顆,藥效肯定會不同。”蘇紅栗嘩啦啦翻書,苦思冥想道,“書上沒記載過類似丹藥,它靈氣還不外現,我們只能試藥了。”
“試藥?”
蘇紅栗點頭:“對,根據我在課上學的,倘若是完全無害的丹藥,靈氣絕對會顯現,起碼能聞到藥香,但要從外表看不出來什麽,丹藥效果就沒法确定。是藥三分毒,靈氣被別的東西中和,沒法纏繞在丹藥外,那還有可能是毒藥。”
楚在霜:“原來如此。”
蘇紅栗猛合上書,起身道:“我以前也沒試過藥,等我回千金方一趟,詢問一下師哥師姐,該到哪裏買試藥的東西。”
*
千金方,數棟小樓依山而建,從山腳擡頭望去,層層綠茵茵的梯田,皆是藥修所種的靈草。凡是千金方修士駐足之處,便沒有草木荒蕪的地方。
屋檐之下,楚在霜站在門外,等待蘇紅栗出來。這裏是藥修換取材料的地方,時不時就能看見腰挂黃葫蘆的修士進出,手裏還抱着靈草或丹爐。
屋裏,蘇紅栗站在櫃臺前,正跟白衣男修交談,迷茫道:“單河師兄,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抱歉,紅栗,我的意思是,你在我這裏也換不到試藥的東西。”白衣男修容貌秀氣,他名叫單河,手中持卷冊,為難地笑道,“其實連我都很少試藥,唯有師尊他會做這事,大家基本都照現成的丹方來煉。”
“但師尊他最近不在山上……”蘇紅栗面露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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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河擡眼一瞄,他看到門口探出半個腦袋的某人,好奇道:“那是你朋友嗎?”
“啊,是,她在等我。”蘇紅栗回頭一看,支吾道,“她不是藥修,就不敢進來。”
單河面色和善:“沒事,你讓她進來吧,現在沒什麽人來兌換藥材,不會影響到誰。”
楚在霜正暗中觀察,她瞧蘇紅栗朝自己招手,這才走進屋裏,來到對方身邊:“怎麽了嗎?”
蘇紅栗垂頭喪氣:“師兄也很少試藥,這裏換不到試藥的東西。”
“那外面能買到嗎?”楚在霜提議,“我們去浮游街逛逛,或者拜托誰幫忙找。”
單河疑惑:“你們那麽想試藥?”
“對,真的很好奇。”
畢竟雙生靈心花沒被書籍記載,好不容易煉制出丹藥,肯定有不一般的效果。
單河略一沉吟,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又很猶豫。
楚在霜瞧他欲言又止,問道:“師兄想說什麽?”
“這……”單河道,“其實試藥不需要什麽東西,我作為師尊的入室弟子,親眼見他試過幾次,方法沒有什麽難的,一般取少量丹藥,再讓靈獸來服用,觀察後續的反應。”
蘇紅栗:“但服用的不是整顆丹藥,功效肯定會有差別?人和靈獸也有不同?”
“是的,所以還有種辦法,讓人來服用試藥,這也是我不想說的緣由。”單河長嘆一聲,“師尊就最愛自己試藥,倒是将藥效掌握明白,可不是将自己嗓子毒啞,就是吃完後頭暈眼花,我早勸他這樣不行,但他每次煉完還吃,根本就盯不住。”
蘇紅栗幡然醒悟:“對啊,丹藥和靈草一樣,還可以自己試……”
“不行不行,這不合理,藥長老修為有八葉初期,他中毒後沒那麽容易死,你亂吃藥真的要涼!”楚在霜看破其主意,連忙擺手制止,又請教道,“那要是用靈獸試藥呢?一般該怎麽做?”
“靈獸的話,一般挑拾芽獸或天寶鼬來試藥,主要它們在野外就啃食靈草,本身具備一定的恢複能力,體質也跟普通修士差不多。”單河耐心道,“不少龍虎峰修士馴養它們,就是讓它們在小洞天裏探路,只要它們走過的地方,那必然沒有毒和危險,修士也能安然通過。”
“天寶鼬?”
楚在霜和蘇紅栗對視一眼,她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一人。
*
池邊樹下,一方棋盤放在石面上,被當做天寶鼬墊腳的桌子。
棕黃小鼬有黑亮的圓眼睛,它兩只短手正抱着一枚清心丹,咔嚓咔嚓咬個不停,憨态可掬望着四人,還不知自己接下來的試藥命運。
楚在霜等人環坐桌邊,都在盯着桌上天寶鼬,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漫長僵持後,終于有人率先打破沉默。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行,你倆好長時間不搭理我們,一碰頭就是要拿小天試藥,我絕對沒辦法接受!”李荊芥将頭搖得像撥浪鼓,又望向斐望淮,哀鳴道,“望淮,你說句公道話,她們天天煉藥不理人,有事相求才來找我們,這種事能忍嗎?”
斐望淮手握扇柄,卻沒替其出頭,他眼睛笑如彎月,溫和道:“可以快點試藥嗎?我待會兒還有事。”
最近,他在尋找通天塔內密道,想傳送島外跟白骨老碰面,卻突然被他們叫來過家家,着實有點頂不住。
“不要再偷偷去通天塔修煉了!”李荊芥聽他語氣平淡,震聲道,“這種鼬命關天的時刻,你作為店裏小天的後輩,曾跟它一起擺攤賣藥,難道就不該表示一下!”
“我願意為它寫一幅挽聯。”
“……”
李荊芥搖頭:“太殘忍了,太殘忍了,你們為了丹藥,竟不管它死活。”
“但天寶鼬本就是用來探毒探寶的靈獸,否則沒有被馴養的意義,你不讓它試藥,反而更不合理。”斐望淮平靜道,“等你修為再高一點,它早晚還得去探毒。”
楚在霜點頭附和:“是啊是啊,與其讓它接受外面的毒打,不如我們先毒……不是,我們先教它适應殘酷的修士環境。”
蘇紅栗捧着小碟,其中裝有丹藥碎屑,保證道:“我只切下一點點,相比起整顆丹藥,藥力就只有一成,不會傷及它性命。”
“道理我都懂,但沒法接受。畢竟對我來說,它不只是靈獸,更是我的朋友。”
李荊芥捧起桌上的天寶鼬,深情道:“我知道試毒是它的命運,但這一天應該晚點到來,誰讓小天是我見過最單純善良的靈獸。”
“它對你這麽特別嗎……”楚在霜懵道,“那不然再找只靈獸,也不是就非它不可。”
正值此時,天寶鼬被李荊芥舉在掌心,它爪中清心丹掉落,頓感氣惱地低下頭,直接怒咬他手指一口。
“哇——”李荊芥猝不及防挨咬,他試圖掙脫鼬口,卻被死死地叼住,叫道,“救救我,救救我,快給它試藥,快給單純善良的它喂藥!”
“……”
片刻後,蘇紅栗給李荊芥治療傷口,楚在霜和斐望淮則圍在桌邊,打算讓站在棋盤上的天寶鼬吃藥。
天寶鼬面對二人絲毫不懼,它圓滾滾的眼珠一轉,用小爪梳理油滑毛發,吃飽喝足後頗為惬意,還懶洋洋地縮成一團。
楚在霜握着小碟,她用細長的金屬小勺舀起藥屑,小心翼翼地遞到天寶鼬嘴邊,誘哄道:“大郎,該吃藥了——”
天寶鼬将頭一撇,它躲開金屬小勺,絲毫沒張嘴的意思。
“為什麽?”楚在霜低頭看藥屑,不解道,“難道是它覺得不好吃?”
斐望淮思索:“剛才啃那麽多清心丹,估計早就吃飽了吧。”
“不可能,清心丹提供的是靈氣,沒道理會占它的肚子。”楚在霜從懷裏摸出桂花糖,放在天寶鼬眼前晃了晃,發現它迅猛地站起來,歡聲道,“你看它還是有興趣的。”
斐望淮斜她一眼:“本事不大,吃得挺多。”
楚在霜卻沒聽出他指桑罵槐,還在用糖吸引小鼬的注意力。
天寶鼬圓眼睛盯着糖塊,它被逗得跳來跳去,想要伸手去夠食物,卻沒觸碰那勺藥粉。
她握住香甜桂花糖,又将小勺湊近它,讨價還價道:“先吃藥屑就有糖,怎麽樣?”
暖融融日光之下,她發絲被照出漂亮光澤,宛若上好的絲滑綢緞,連手指都如玉般剔透,輕喚着冥頑不靈的天寶鼬張嘴。那态度之好,堪稱百依百順,就沒見她那麽乖過。
斐望淮聽她聲音又輕又柔,仿佛将靈獸視為真人,還心平氣和講道理,一時間既好氣又好笑。
他雙臂環胸,似有些不滿,譏刺道:“你喂我湯藥時,可都沒那麽耐心,剛吹兩下就喊累,你覺得這合理嗎?”
他當初重傷卧床,她就只會來氣他,沒事還要撿他便宜。
“合理,怎麽不合理?”楚在霜看向他,神色微妙道,“人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你怎麽能跟毛茸茸比?”
斐望淮:“?”
聽聽她說的話,她比天寶鼬更具獸性,絲毫沒有一丁點人性!
斐望淮一抿嘴唇,他看不慣眼前景象,直接擡手将天寶鼬拎起,接過她手中的金屬小勺,強硬地将藥屑怼它嘴邊,淡聲道:“張嘴。”
他就沒見過如此嚣張的天寶鼬,明明是被馴養的靈獸,恨不得爬到人的頭上。
天寶鼬懸在半空,它方才還敢咬人,現在卻老實下來,用圓眼睛偷瞥斐望淮,審時度勢地張嘴吃藥,将小勺上藥屑舔得幹幹淨淨。
孩子吃飯老不好,多半是慣的,提溜起來就好了。
斐望淮盯着它吃完,這才将它放回棋盤,他輕笑一聲,意有所指道:“跟你一樣,态度越好,就越離譜。”
“……”
旁邊,李荊芥已經給手指抹完藥,他和蘇紅栗趕到棋盤邊,望向桌上天寶鼬,問道:“怎麽樣?怎麽樣?小天還在嗎?”
楚在霜望着舔爪的靈獸:“好像沒出什麽事,不像中毒的樣子,但也沒其他效果。”
斐望淮見它安然無恙:“真遺憾。”
蘇紅栗:“是不是藥效小,只有一成用藥,所以沒反應?”
下一刻,天寶鼬忽然弓身,發出一聲嘶叫,渾身毛發奓起,焦躁地在棋盤上跳來跳去,差點踢翻一旁裝有黑白棋子的竹罐。它圓眼睛瞪得更大,腳下碎步越來越快,猛地從桌上跳下,不受控地蹿出去!
“小天,別跑啊!”李荊芥起身去追,“我們好好聊聊,不要一有矛盾,就搞離家出走!”
蘇紅栗滿頭霧水:“它是不是委屈,被我們氣跑了?”
“怎麽可能。”斐望淮作為魅族混血,他曾見過不少人驅使靈獸,說道,“天寶鼬靈智不高,也不是高階靈獸,不可能有這種感情。”
小釋驚呼:[它目标是樹後的竹筐!]
天寶鼬并非亂跑,直接沖向藏匿竹筐的地方,那裏放有不少書籍及雜物。它試藥後力氣極大,竟然咬住一根草繩,愣是拽翻那堆竹筐,導致筐中物事稀裏嘩啦地湧出。
轟聲過後,書籍傾瀉,還有不少東西亂滾。天寶鼬從中撿起一物,那是一塊瑩潤的玉佩,看上去質地尚佳,将其帶回李荊芥身邊。
“這玉佩是誰的?”李荊芥接過玉佩,詫異道,“這樹後怎麽還藏好多竹筐?”
衆人方才坐在桌邊,絲毫沒有察覺異樣,不料樹後別有洞天。
楚在霜解釋:“我原來總在這裏下棋,就在樹後放一些雜物,這是娘親送我養氣的玉佩,聽說品相還不錯。”
斐望淮似有所悟:“那藥有刺激它能力的作用,它現在亢奮起來,探寶特性被激發,就會到處亂翻,尋找值錢東西。”
天寶鼬被李荊芥養得好吃懶做,自然從來沒幹過正經事,如今被丹藥靈氣灌滿,一下變得機敏警醒,看上去訓練有素,一改往日的頹态。
李荊芥了然點頭,他将玉佩還給她,勸道:“小天,搞錯了,尋到自己人頭上,你倒是向外找找。”
藥效之下,天寶鼬敏捷地亂蹦,在半空中彈跳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呲溜一聲向外蹿去!
“你們這藥拿什麽煉的?”斐望淮蹙眉,狐疑道,“它現在比同階天寶鼬都快,這是什麽讓靈獸變強的丹藥麽?”
“這不是給靈獸吃的。”蘇紅栗錯愕,“但一成藥就變成這樣,要是将整顆丹藥吃下,豈不是……”
李荊芥見天寶鼬要跑得沒影,他連忙擡腿去追,喊道:“等等!”
蘇紅栗正要邁步,她突然想起什麽,又停下腳步,回望雜物堆:“在霜的竹筐……”
天寶鼬冷不丁撞開竹筐,将裏面東西翻得一團亂,現在凄慘地揮灑一地,還沒幫忙收拾起來。
斐望淮:“你倆去追吧,我們來收拾。”
“好的,我去看看藥效,回來就告訴你。”蘇紅栗朝楚在霜一擺手,同樣馬不停蹄地追趕,生怕被興奮的天寶鼬甩掉。
楚在霜見同伴都去追,她也好奇天寶鼬,一溜煙地往外跑,脆生生道:“你都那麽能幹,肯定擅長收拾,我在這裏也添亂,不如讓我跟他們一起……”
“我沒将你獨自抛下,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你卻想把我留下來,給你收拾爛攤子?”斐望淮哪能不知她的鬼主意,他一把揪住妄圖逃跑的她,笑眯眯道,“這些東西不是你的嗎?難道不該由你來盯着,免得被人弄完不滿意?”
他怕她留下不快,她倒是心挺大,想要将他丢下。
“哎呀,你這話說的,分什麽你的我的,咱們的感情無需多言。”楚在霜心想全是雜物,也沒什麽有價值的,又惦記着神奇天寶鼬,口不擇言道,“我完全信任你,對你沒有秘密,你想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随便随便我都行!”
斐望淮聽她答得痛快,他神色一怔,居然松開手,不再去強求。
她如此坦蕩,他倒不适應。
楚在霜見他松動,瞬間歡欣鼓舞,還邁出兩步,軟聲試探道:“那我走啦?你來收拾?”
“也行,确實不是什麽大事,我懶得跟你們滿山跑,你們待會兒回來就行。”
“好好好,謝謝您,那我……”
“等等。”斐望淮略一停頓,他瞄向散落的書,遲疑道,“我留下收拾可以,但有一事要問你。”
楚在霜見他面色嚴肅,她眨了眨眼,疑道:“什麽事?”
斐望淮漆黑眸子一閃,他遮掩地用扇柄擋臉,視線不自在飄向一邊,連帶聲音都變輕巧:“我能幫你收拾書麽?你那堆書裏不會還有不合時宜的東西吧?”
歷史不可以重演,他不能再次尬住。
“……”
楚在霜一瞄那堆雜亂的書,又一瞥他別扭閃躲的神色。她轉瞬反應過來,領悟他什麽意思,耳根燙得通紅,脫口而出道:“你說什麽呢,早就還掉了!”
“哦——”他斜她一眼,似難以置信,“你還是專門借的。”
“???”